人口老齡化是一個全世界各主要經濟體目前正在經歷(如日本)或即將面臨(如中國和美國)的主要社會經濟難題。因此,如何選擇有效的社會養老保障政策是當前經濟學研究關注的熱點之一。
人口老齡化問題主要源于一些非正常性歷史事件的沖擊使得人口出生率出現較大的波動。二戰后世界各主要經濟體都經歷了一個異常的人口高出生率時期,同時伴隨著現代醫學的飛速發展,世界經濟必然要經歷從分享人口紅利的幸福階段跌落到勞動力緊缺的痛苦過程,這也就是當前全世界主要經濟體所要面對的人口老齡化問題的來源。當前世界幾個最為重要的經濟體,如美國、日本和中國,均處在人口老齡化問題負面沖擊的起點或即將進入這個階段,社會人口中老年人的比例在一定階段內不斷升高,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勞動人口比例的下降導致經濟活力的下降,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是社會養老基金的虧損乃至破產。有研究表明,美國的養老基金將從2020年左右開始虧損,2040年后將破產。因此,如何更為平滑和緩和的度過該過程是當前經濟學界討論的熱點問題之一。
現代微觀經濟學在勞動供給行為以及勞動努力程度監督成本等方面的研究表明,個人的退休行為是無法通過外部命令的形式來完全指定的,因而強制退休政策只能讓想繼續工作的人退出勞動力市場,并無法使得不愿工作的人正常的供給勞動,這也就是說任何時候外生“一刀切”形式的強制退休政策并不能對所有人都起作用,我們可以稱之為政策的非對稱性。
一旦結合個人的選擇行為來考慮人口老齡化以及社會養老保障政策工具的有效性時,問題就不那么簡單了。我們認為社會養老保障金其實從本質上來說具有類似美式期權的性質,從期權分析的角度來考慮社會養老保障政策能大大地簡化問題分析的復雜性。

下面我們以美國為例,先來看看為什么說社會養老保障金具有期權的性質。美國的社會保障制度始于20世紀30年代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1935年《社會保險法案》的通過標志著美國社會保障體系的建立,其主要目的是使就業者退休后能夠老有所養,以避免勞動者退休后面對大的負面經濟沖擊時毫無抵御風險能力的情況出現,其后又經歷了數次增改,將傷殘和醫療保障加入到社會保障體系中。當前美國采取的是現收現付的養老保障體制,也就是對當期正在工作的人收取養老保險稅,然后直接發放給退休人群,當期的盈虧部分以養老保險基金增減的形式來儲蓄或補償,基金主要是以持有政府債券的形式存在。美國的社會養老保障體系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
(1)社會保障稅包括兩部分:養老保險稅和醫療保險稅,分別由雇主和勞動者平等分攤繳納。
(2)養老保險稅的稅基有上限無下限。社會保障稅以勞動收入作為稅基,最小起征點為零,也就是說只要是有勞動收入就需要繳納社會保障稅;征收上限從1982年后開始隨全社會平均工資的增長而增長。
(3)社會保障支付涵蓋的范圍包括:退休保障、醫療保障和傷殘保障。
(4)退休養老金的領取資格與領取金額相分離。領取資格由一個特殊的評分系統來確認,同時需要滿足一個最小申請年齡,領取金額則依賴于申請人的勞動收入歷史。
(5)一旦申請了領取社會養老保險金,個人額外的勞動收入將受到個人收入稅方面的約束。
期權一般就意味著至少存在兩種資產的選擇,一般來說一種具有確定性的收益,與之對比的是一種隨機收益的資產。在任何社會養老保障體系中,個人在決定是否退休時一定知道自己以后每期能領取多少退休金,因此我們可以將退休的選擇權看作確定性收益的資產,因為這種資產能夠提供相當于社會養老保障金大小的確定性收益流;而隨機性收益的資產是繼續工作的選擇權,這種資產帶來相當于隨機勞動收入大小的隨機收入流。退休選擇的自愿性對應著美式期權在合同終止日前可以隨時執行的特征;退休時刻個人對退休金的完全信息對應著美式期權執行時刻其合約執行價格是確定的;期權合約的終止時間我們可以用個人的最大壽命來與之對應。與標準的美式期權合約不同之處在于,一般美式期權合約的執行價格是事先就約定好的,而退休選擇權的價格是隨著時間變化的。
期權的執行與否取決于確定性資產的價值與隨機資產的期望價值的比較。當人們把社會退休養老金看成是一種在未來確定時刻帶來確定收益流時,帶來收益流的資產的價值便成為影響當前決策的核心信息。直觀地來看,當人們對自己未來收入轉好的可能性失去信心時,在人們風險規避的偏好下,即使沒有退休養老金選擇退休的選擇依然可能是最優的;而對于不選擇退休的老年人來說,顯然是當前的隨機勞動收入狀況較好,繼續工作的期望收益要遠大于退休,那么繼續工作就是一個最優的選擇。
讓我們來看一個有趣的現象。自1950年以來,美國人均的預期壽命持續增加,從1950年的68.2歲增加到2005年的77.8歲(見圖1),但是在這段時期內美國的平均的退休年齡卻在不斷降低,從70歲下降到了62歲(見圖2)。兩個過程的同時發生似乎與經濟學直觀相悖:隨著預期壽命的增加,人們一生總消費是增加的,因而需要人們工作更長的時間獲得更多的收入來維持消費。通過剛才的期權分析能很好地解釋這一悖論。由于退休選擇具有期權金融資產的性質,隨著預期壽命的增加,社會養老保障金的支付年限也同時增加,因而期權選擇中確定性收益資產的總體價值上升,那么執行期權的時間也就隨之提前了。對于這個顯現的解釋很好的檢驗了我們對社會養老保障金的金融資產性質的判斷。
接著我們來看為應對即將到來的人口老齡化問題,當前各國所討論的社會養老保險制度改革政策的有效性。
第一種是將個人繳付的養老保險稅進行個人賬戶化,有研究已經表明這種做法是無效的,無法改進社會福利,而且更放大了老齡化問題對經濟帶來的沖擊。直觀上很好理解,只要個人需要繳付的養老保險稅額不超過個人的最優儲蓄量,那么這樣的個人賬戶相當于個人的儲蓄。由于個人賬戶之間沒有分散風險的功能,這樣的改革效果實際上等同于取消社會養老政策,經濟中的風險無法得到有效的分散。
第二種是提高社會保障稅的稅率,用來彌補人口老齡化過程中老年人比例過高而帶來的過量養老金支付的赤字。現實經濟中養老金的支付額是依賴于個人一生的勞動收入歷史,同時政策中的養老保障金的替代率也不是每期都能自由調整,因此在正的人口結構沖擊下,全社會加總養老保障賬戶每期先會經歷一個的盈余階段,然后當人口步入老齡化以后再經歷每期虧損的階段。正是為了應對這樣一個全社會加總養老保障賬戶的虧損乃至赤字問題,一個簡單的政策建議就是隨之增加養老保障稅的稅率來減少賬戶虧損。這樣的政策要產生預期的效果,一個重要的隱含假設是人們的退休選擇行為不會隨之發生改變,但這顯然是不切合實際的。社會保障體系中的政策工具,如養老金的支付金額,養老金的起付年齡,對個人的退休選擇有重要的影響。政策工具的改變必然帶來退休行為的改變,進而影響改革政策的效果。增加稅率實際上是減少工作階段的可支配勞動收入,增加養老金是增加退休階段的可支配收入。這樣的一個政策組合帶來的結果很可能是激勵人們更早的選擇退休,因此政策執行的結果與政策的目的正好相反,從而加劇人口老齡化問題對經濟帶來的沖擊。
第三種改革的思路是提高養老金的起付年齡。提高養老金的起付年齡實際上是縮短了養老金的整體支付年限,因而直接帶來了期權選擇中確定性資產價值的下降,期權執行的可能性當然就隨之降低。因此我們認為,增稅的方式彌補全社會加總養老金賬戶的改革政策是無效的,而提高養老金起付年限的改革政策則是有效的。
(作者單位: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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