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的作者雷德候是德國海德堡大學東亞藝術史教授,西方漢學界研究中國藝術最具影響力的學者之一。起初看到書名與副標題,誤以為是一本工藝美術史類的書,但仔細翻閱后發現這本書完全不同于國內出版的各類研究中國古代美術與工藝美術的書籍。作者雷德侯以大膽而獨特的視角將中國古代藝術、工藝美術、建筑等歸為模件化制作與模塊化生產。為此作者收集整理了世界各地的中國古代藝術工藝美術資料加以佐證,縱觀全書,我們被作者豐富的實例論證所折服。
《萬物》以中國漢字的模件化組合研究作為整套理論的序幕,這也意味著文字是帶來一切文明的基礎,之后作者并沒有按照一定的歷史規律與順序排列研究的主題,而似乎在模仿中國古人隨性的并列邏輯思維方式,列舉了青銅鑄造、秦兵馬俑、手工藝制造業、建筑構建、印刷技術等,在每個項目的分析中都有作者對中國古代各類工藝美術模件化的獨到見解。書的最后所提及的書法繪畫藝術雖然一再強調藝術家與工匠的區別在于創造性的隨意發揮,雖然這或多或少與作者模件化的主旨相互矛盾,無法自圓其說,但作者還是在藝術形式感的造型表現上找到了可以說服讀者的眾多例子,這也許是此書為了說理而說理的牽強之處吧。
《萬物》是一本值得國內藝術理論研究界反思的書。博學的雷德候先生以嚴謹的治學態度,同時又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審視中國千年的藝術與文化,這樣可以站在一個系統化高度,縱觀全局地將各門類的藝術進行清晰歸類與總結,得出大膽而獨到的中國藝術模件化的見解。然國內的學者往往很難達到這樣的高度,不是墨守成規就是不敢越雷池半步,這樣的高度其實沒有多大的難度,其中更多的則受“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困擾。
《萬物》也是一本讓國內一些自詡為設計理論研究者感到汗顏的書。作者雷德侯先生至始至終貫穿全書的中國藝術模件化與規模化的理論都是建立在作者對大量實物的整理與研究的基礎上的,也就是說:作者的理論提出是以堅實的實物考證為依據的。對實物的研究、分析,總結直至歸納,是建立科學理論體系合理的途徑之一;然而國內的許多設計理論文章大多脫離了實物與特定語境,以眾多以往得出的結論推導出自以為滿意的理論,充斥在這些文章中字眼最多的則是“早在多少年前某某就說過”, “某書曾經記載”等等,猶如以百年的包豪斯教學作為經典推論當代中國設計思想一樣荒唐。完全依賴歷史結論為論據,推導出來的論點是人文研究方法的誤區,任何歷史時期所得出的結論都有限定的歷史語境,拋開歷史語境的妄自推論,會導致偏頗甚至極端。
《萬物》對中國藝術中的模件化理論論證并非達到了無懈可擊的完美,但雷德侯先生在此書中給了我們一個嶄新的思考方式,猶如巨斧敲裂了閉鎖的墻垣,透進了新鮮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