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鋪的前世今生

以新城鋪村為中心，向外延展，方圓36平方公里，是新城鋪鎮的“勢力范圍”。新城鋪鎮，屬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正定，與縣城相距三十多里，偏東北方向。新城鋪村，老一輩的人們都叫它伏城驛，細推敲，“伏”應該是“府”的訛傳，《正定縣志》載:“新城鋪亦名府城驛，府城之驛，在此故也。”正定，曾是府制——真定府，大致相當于現在的地級市。正定，“當燕趙之沖、雄于河朔”，“為京師輔郡、南北咽喉之沖”，向有“中國咽喉”“神京鎖鑰”之稱。在新城鋪設驛站，正成為了正定戰略要地、交通樞紐的形象注腳，我們不難想象當時“星使往來，軺車絡繹”的繁忙景象。

新城鋪，在府城驛名后，又添了四十里鋪之名，始自宋朝。如同父子或母子關系，在驛站之下又設“急遞鋪”，專門傳送緊急軍事文書，“日行三百里”。十萬火急，白天鳴鈴，夜舉火把，日夜兼程。這急急的馬蹄聲穿越宋、元、明的時光隧道，一直踏響到清朝。還是《正定縣志》記載，當時這里“有驛丞一名，驛馬六十八匹，馬夫三十四名，看馬獸醫一名，傳報撥馬夫九名，抄牌書手二名，買辦廚役四名，防夫一名”。直至清末，現代郵政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這古老的郵驛才告“退休”。

其實，新城鋪，有比驛站更驕人的所在。漫步今天的古村鎮街頭，不少酒家、商家還常喜以鮮虞命名，透著幾分驕傲與古樸，似在紀念那逝去的歲月，已走遠的文明。回到錯綜紛繁的春秋戰國時期，這里是鮮虞國國都，棲居王城根兒下，這里的人們早早就做了首都的市民。現在，村北，一個南北長32米、東西寬23米、高6米的大土丘，在一馬平川的大平原上突兀著，遠遠望去，就像一只臥虎。老百姓都習慣稱它“城崗”，土丘下，有一方石質標牌與它相伴，上書“河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新城鋪遺址，河北省人民政府一九八二年七月二十三日公布，正定縣人民政府立”。這就是鮮虞國都城遺址。是祭臺?宮墻?抑或城墻?我們后人只能猜測了。

不要小看這土丘，這里，曾出土銅提梁卣、銅觚、銅鼎、銅爵，灰陶尊、灰陶豆等青銅器、陶器。我曾在縣文物保管所陳列室中一睹它們的風采。尤其是那些青銅器，古樸厚重，雍容典雅，遍布精美繁復的紋飾——饕餮紋、云雷紋、夔龍紋……有的如男子飾以紋身，有的如麗婦配以華裳，一件件堪稱重器、美器，盡顯王者之風。它們，負載著久遠的歷史，記錄著當時的繁華，似乎又把我們帶回了那輝煌的青銅時代。我想，不管它們是禮器，還是實用器皿，面對先民的智慧與創造，面對這些來自遠古的信使，對比他們，我們只是實用主義者、現實主義者，他們才是理想主義者，把美融入生活，不可分割。

土丘荒草凄凄，酸棗、刺槐等雜樹生其上，雨水沖刷，人為取土，土丘斑斑駁駁，千瘡百孔，盡顯歲月的滄桑。臥虎老了，余威仍在，土丘老了，故事尚存，絢爛終要歸于平淡，這就是歷史的真實吧。

我想，一種文化、一種文明，不會完全湮沒在歷史的瀚海中，總會以某種機緣、某種形式“復活”，總會留下追尋的蛛絲馬跡、文明的印痕。那土丘不正是遠古歲月的遺骸，那出土的文物不正是歷史留給今人的鑰匙?它們是一個個引路人，引領我們走進兩千多年前的那個神秘古國。

鮮虞之名，最早見于《國語#8226;鄭語》。鮮虞，一個很特別的名號，一說因水得名，古有鮮虞水，也就是今滹沱河上游的清水河;一說因地得名，《后漢書#8226;鄭國志》有“新市有鮮虞亭，故國，子姓”的記載。暫且不管國名的淵源，鮮虞國的存在確是不爭的事實。梳理歷史的脈絡，我們可以看到一條比較清晰的足跡。約公元前十一世紀，殷商子姓氏族建鮮虞國，這大概是鮮虞邁出的最初一步。商亡周立后，一支“逐水草而居”的姬姓狄人，來到這方鐘靈毓秀、水草豐美的土地上，公元前774年(一說公元前770年)，這支游牧的狄人建鮮虞國，定都新市，也就是今天的新城鋪，他們就像一粒商周的種子，在這里扎下根來，疆域包括現在石家莊市大部、保定市一部，約合15個縣市之地。公元前489年(一說公元前492年)，晉滅鮮虞。

鮮虞雖然消亡了，它的血脈仍在不息流淌。公元前414年，還是這支狄人，又建中山國。中山與鮮虞一脈相承，鮮虞只是變了一下臉。公元前405年，中山國復滅。后，再次復國。在列國豪強的夾縫中攻伐退守，合縱連橫，公元前323年，中山同燕、趙一起開始稱王，《戰國策#8226;齊策》稱“中山千乘之國也。”清人王先謙說，“中山國歷200年，晉屢伐而不服，魏滅而復興，厥后七雄并驅，五國相王，兵力抗燕而勝之，可謂能用兵矣”。中山國，或者說鮮虞國稱雄一方，盛極一時。公元前296年，趙終滅中山。這是中山、鮮虞最后一次站在歷史舞臺上。

立國、滅亡、復國，鮮虞、中山起起伏伏，生生死死。如果從約公元前十一世紀殷商子姓建鮮虞國算起，鮮虞、中山歷史長達六、七百年;如果從狄人建鮮虞國算起，鮮虞、中山歷史長達四百年;即使單從狄人建鮮虞國算起，到晉滅鮮虞止，鮮虞的歷史也有二百多年，可謂高壽了。

站在這片隱藏著無數歷史秘密的土地上，仰望蒼天，天地悠悠。

鮮虞——中山之名，不復存在，但它的基因卻一代代傳下來，植入了后來的歲月，植入了這方土地。

西漢，以新城鋪為治所設新市縣，唐改為新市鎮。元代，從這里走出的史學家、文學家，史稱“一代文獻之寄”的蘇天爵，考證“其隔滋派二水，置縣立市交易，故名新市。”“市”，指買賣、交易、集市，證明這里曾是商賈云集、熙來攘往的“貿易豐盈之所”，甚至更早的尖首刀幣也在默默證明著。但我總感覺，新市之名，追根溯源，應該脫不開鮮虞國都的影子。

府城驛、四十里鋪、鮮虞、中山和新市，拉拉雜雜。明代，從新市、府城驛、四十里鋪三個名號中各取一字，名新城鋪，沿用至今。

在春節民間花會表演上，我曾經欣賞新城鋪的舞獅、舞龍和高照表演，熱情奔放、剛勁灑脫。這些充滿剛性的民間技藝，舞獅、舞龍自不待言，高照卻要多交代幾句。高照，又名中幡，是新城鋪的絕活，已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擴展名錄。高照之名遠比中幡響亮，想來，是其中那個“高”字——豎直起來十余米，相當于三層樓的高度，名符其實。高照，基本材質是粗大竹竿，最重的可達70多公斤，竹竿用彩布纏繞，頂端置多把花傘，遍插龍鳳小旗，竿頂還飾以雉雞翎，仿佛古裝戲劇中英武將軍的扮相，背旗、雉雞翎、鎧甲，威風凜凜，器宇軒昂。高照表演類似于雜技中的頂竿，要在身上做出各種動作，主要套路有托塔、盤肘、旱地拔蔥、二郎擔山等，一般由幾個漢子輪流表演，要保證它絕不傾倒，沒有些“功夫”，是絕對“玩不轉”的。生活在這方土地上的人們，把先民那粗獷、豪放之氣，也繼承了下來，千年流傳。

這里，還有與眾不同的風俗。新城鋪，是三國大將顏良的祖籍地，顏姓村民把顏良奉為先祖。因顏良死于關公刀下，所以村里的顏姓家族不拜關公。據傳，顏良被砍頭時，帽子上的飄帶也被砍下。為紀念先人，顏姓家族的人死后，孝帽上也無飄帶。新城鋪位于正定、新樂、藁城三縣市交界處，素以農歷“四、九”大集著稱，市場繁榮，貿易頻繁。但集鎮上，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不能在這里買賣關公畫像和制品。

今天的新城鋪，跑起來了，飛起來了。

京珠高速、京廣鐵路、107國道，像一條條臂膀，拉近了這里與省會、與河北、與中國、與世界的距離。仰望東方的天際，時常能看到一架架銀鷹輕盈平穩地滑過藍天，這其中一些起降自石家莊正定國際機場。正定機場就坐落在新城鋪。1992年，河北民航機場在此奠基。這是機緣巧合，還是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推動?不久的將來，京石客運專線還要在機場增設車站。如今，機場開通幾十條國內外航線，通達上海、哈爾濱、香港，韓國、俄羅斯等城市和國家，這一條條航線恰似一只只靈動的水袖，空中漫舞。

依托機場和空港物流園，這里建起了四星級的歐式建筑風格的大酒店，漸有名氣;這里的農副產品精深加工企業，產品遠銷日本、澳大利亞等國，漸成龍頭;這里還規劃建設了服裝產業園，眾多服裝企業，漸成氣候。

新城鋪，她的前世今生完美地銜接著。機場，不正是“驛”和“鋪”的現代形式么?飛機，不正是往來星使的最新裝扮么?空港，不正是“市”的另一種變形么?

新城鋪，正在經歷美麗的嬗變。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