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及收藏,便讓人油然想起“把玩”“賞玩”“玩味”這樣一些詞。對于那些不以升值為目的的收藏家而言,其收藏的過程定當是“把玩”“賞玩”“玩味”的過程。有人說得好:投資也好,收藏也罷,對于識得的人,必定不只是千金萬銀可以衡量的,能尋得一寶雖然也怦然心動,但那是見識的修養所至,更有延續性的修養,那是在日積月累的把玩中、在同道的相互品評賞玩中滋養出的一種怡然會意的滋味。
我的一位藏友,早年愛上收藏玉器,且只進不出,把每一件玉器視同自己的孩兒而無法割舍。平日里,他總是手上戴著,脖子上掛著,腰間佩著。無論去哪里,一俟坐下,他便一塊塊、一串串拿出來示人,邊摩挲把玩邊給我們講述每一塊、每一串玉的來歷。那份與玉的親熱勁、愛戀情,誠非旁人所能體味。有時,若有同道在場,此時此地,便霎那成了“斗玉”場,就好似電視“鑒寶”欄目中持寶人各自夸說自己的藏品一樣。間或,大家還會因年代、質地、造型、紋飾、工藝的不同而起爭論,以至爭個臉紅耳赤?;蛟S,當場少有人甘拜下風,但我相信,在相互的挑刺中,回家后大家都會去找資料求證,尋高手指正,許多知識就是這樣不知不覺中得來。
相互把玩有相互把玩的樂趣,獨自賞玩有獨自賞玩的情味。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房抑或儲藏室,與一件或幾件藏品對視,便覺擁有了整個世界。拿捏在手上,有時用放大鏡借著明亮的燈光,這里看看,那里瞧瞧,似有看不完的地方,瞧不完的細節,解不了的疑惑。偶爾有“新大陸發現”,自己便欣喜若狂。一件“流釉”“露胎”的越窯青瓷曾被我束之高閣。有一回,不知為何,我信手將它放到了桌面上。看著,看著,突然耳邊響起不久前到浙江省上虞市考察越窯青瓷的兩位陶瓷大師關寶琮、徐朝興說過的話,方知“露胎”“流釉”之其然和其所以然。原來,古代初始燒瓷時,怕瓷器全身穿上釉衣后,高溫時釉的下流會與匣缽與墊餅粘連,故只能施上半身釉,這樣燒制出來的青瓷便成了“露胎”瓷;自然,“流釉”,則是高溫下釉難以控制的產物。如此一經對照,便越看越美,越摸越愛,且以為把缺點轉化為優點,把毛病提升為美麗,是我們先人在審美過程中獨具慧眼、高人一籌之處,這種顛覆性的置換,來自觀念的變更與觀看角度的移位,“大音希聲,大道無形”。青瓷,多少年來默默無聲,在燈光下熒光內蘊,潤澤如酥。輕輕一碰,那一聲確乎溫潤軟酥。雖無緣聽到青瓷在窯中冰裂時的聲聲脆響,但想象中,那聲音千變萬化,定然是一曲曲仙樂。
就如每個人都喜歡吃新鮮、新奇小菜一樣,收藏人總是對一些新、奇、特的藏品發生興趣,以至把玩不已。有一次,我收藏到一只“影青”小盤?!坝扒唷保撬卧獣r期景德鎮創燒的一種瓷器,其釉色介于青、白之間,因青白相交相融,故叫“影青”。一個“影”字不知給收藏人、賞玩人以多少夢幻般的詩意!尤其是這盤子內里映襯的荷花,更是凸現了“影”之妙、“青”之靚。雖說技巧章法沒什么可說的,僅僅是那單純的意象,就具備了一件上好的藝術品所應有的全部要素,簡單、雅致。有一天晚上,剛剛睡下,當一輪冷月的清輝透過薄薄的紗窗,便滋生出一種明明滅滅的絕妙意象。由此,我剎地想到了那只“影青”小盤子,此時此刻,那朵綻放著的荷花悠然如我超脫的心。枕著這份沉靜、純情,我安然睡去。
每個收藏人,都會有自己的收藏偏好。作為有舞文弄墨愛好的我,收藏文房,也成我的目標。收藏文房,自緣于外祖父的影響和熏陶。作為劉海粟大師的學生,外祖父收藏著眾多的清代文房,除了筆墨紙硯,他藏有筆筒、筆架、墨床、墨盒、臂擱、筆洗、書鎮、水盂、水勺、硯滴、硯匣、印泥、印盒、裁刀、圖章、卷筒等等。尤其是對于清代的御墨,外祖父更是情有獨鐘。從外祖父處,我了解到古代的墨所采用的主要原料分為松煙、石墨、漆煙和桐煙四種,其中以松煙和桐煙為主。松煙使用較早,近代的書畫家多喜用桐煙墨??登⑹澜洕l展的時代背景,令墨的生產品類繁多,觀賞性大增,其中以御墨為最。近年來,我收藏到幾錠御墨,且墨形各異,顏色不同,裝潢華麗。每每玩味,總被包孕在一片深厚的墨文化氛圍中,且總以為中國的墨韻實在深湛,濃濃淡淡、不急不徐間,就像一盞珠圓玉潤的老壺散發出的一種光芒,便把世界萬物都涵含了進去。
人滋物,物亦養人。想起日本有位長期研究水分子的江本勝博士寫了《生命的答案,水知道》一書,他認為,水分子具有傳達信息的力量。如果不斷對水訴說難過和痛苦,水會變混濁;如果對水說的是關心、感恩、惜福、愛和幸福,水分子就象雪花一樣漂亮。既然水能傳達心念,而人的身體有70%由水組成,如果我們能常常存著感恩和希望等正面想法,那么我們身上的水結構和身體的活力都將會很好。如果說,“水分子具有傳達信息的力量”的話,那么,文物古玩又何以不是如此?若收藏人將與文物古玩相遇視作一種福祉的話,那么擁著一份感恩與希望賞玩之,相互間又何以不能有信息的同頻、情感的共鳴?(責編:孫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