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張楊沉寂三年之后的新作,《無人駕駛》投資規模號稱達到5000萬元,云集了包括劉燁、陳建斌、林心如、高圓圓等人氣明星,特別是多線結構和時尚感十足的鏡頭語言都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影片將于7月2日上映。在日前的院線和媒體看片會后,不少人評價該片特別“接地氣”,應視為張楊的轉型之作。張揚對此回應道:“我做電影的原則就是好看。”
用結構去講故事
《綜藝》:與《洗澡》和《愛情麻辣燙》相比,《無人駕駛》在創作方面有哪些突破或創新?
張楊:主要是在電影的結構上,尤其是敘事語言上,與世界電影同步了。其實12年前拍攝《愛情麻辣燙》時就有過一個想法,把五個小故事結構完全打散,穿插起來講,但是那時候覺得觀眾可能接受起來有難度,就回到了比較老實的(做法),一個一個講完的結構。
我記得1994年,我的第一個劇本就是把3個故事完全打散了,用一種比較新的視點,一環套一環,主要用結構去講故事。這種做法我現在還保留著,我骨子里對這種結構很迷戀。
《綜藝》:但《愛情麻辣燙》的多線結構還是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無人駕駛》要更極致一些。
張楊:以前我們的電影總給觀眾一種感覺:看了開頭,看了中間,大概就猜到了結尾。這種觀影過程不具挑戰性,讓觀眾感覺不過癮。《無人駕駛》試圖讓觀眾參與到電影的情節里面——看到開始,并不能預知未來,在期間不斷有新的東西,新的信息傳達給觀眾,觀眾不斷的解讀電影,慢慢進入電影的情境中。我覺得這樣能夠和觀眾有比較好的互動。
我堅持認為,任何導演都不應低估觀眾的智商,現在的觀眾對電影的類型和感覺把握得非常好。以前的很多表現手法都已經過時了,比如總要站出來告訴觀眾哪些是回憶,哪些是現在,其實把回憶和現在平行,在某一個點匯合的時候,觀眾就已明白前因后果。我覺得這是比較新的電影語言,這也是今天觀眾愿意看的。
《綜藝》:與《瘋狂的石頭》和《瘋狂的賽車》相比呢?
張楊:最大差別在于,寧浩的電影,故事編得非常巧妙,非常過癮,但是一直缺少真正的與觀眾的內心情感碰撞。真正去介入人物的內心,寧浩將來的電影才能比以前有大的突破。我始終堅持把人的情感作為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去表達。
我一直在思考,電影除了好看以外,留給觀眾的是什么?寧浩的電影看的時候特別過癮,精巧,好玩,這是看完電影基本的一個感覺,從觀眾的角度來看,沒問題,從寧浩的角度來講,達到了目的。對我來說,我希望觀眾看我的電影,會發現跟他的生活有特別大的關聯,能折射到觀眾的生活里面,能傳達出一種情感,會溫暖他一下,感傷他一下,這是我希望傳達給觀眾的一種情緒。
更接近主流觀眾
《綜藝》:你認為《無人駕駛》最大的亮點是什么?
張楊:除了剛才講的電影語言很現代,整個電影在視覺上也會給人非常現代的感覺。國內一直缺少能夠表現當下現代城市的電影。12年前的《愛情麻辣燙》,我認為是中國城市電影的開篇之作。中國觀眾之所以去找韓國、日本的碟片來看,就是因為國內缺少這類影片。
我們生活其中的城市在不斷發展,和世界上其他現代大都市沒有什么不同。之前我的《洗澡》和《向日葵》,充滿著與我童年回憶相關的北京胡同、四合院,在《無人駕駛》里,我刻意回避這些,不能一提北京,就是四合院、胡同,沒必要。今天的北京,就是一個現代化的國際大都市。我們就是把目光聚焦到這個城市里面去,就像我們日常生活感覺一樣。有人告訴我,看完這部影片感覺從來沒有影片能把北京拍得這么漂亮。以前都認為上海挺洋氣,北京就是大而土。我現在覺得,這是因為沒有真正去發現,去捕捉,北京也非常洋氣,這樣觀眾會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綜藝》: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影片更接近當前的主流觀眾,比如影片里的城市場景、時尚元素以及困擾年輕人的感情問題等,這些是你有意為之嗎?
張楊:剛才說的結構、視覺畫面,是形式上看著好看,這是外在的,其實最本質的是要落在人的情感上去。這部電影的討論重點就是,在這么一個時代里面,人的情感和物質之間的關系。我的電影從沒有偏離過這個主題,一直在討論人最本質的情感問題。
我們今天的社會高速發展,高速“物質化”,人都有點迷茫,都在不斷尋找物質與金錢的刺激,但是有時候卻丟失了內心里最淳樸。最本質的東西,我希望電影探討這樣一個狀態。
車,已 經是角色
《綜藝》:影片中的汽車,既是故事發生的主要道具,又是推進劇情發的重要元素,它是否還有其他的象征意義?
張楊:車,在電影中不僅僅是道具,已經是角色了。其實這個電影就是以車來構建整個故事。車跟這個時代緊密聯系在一起。中國人把車看得非常重,代表人身份和階層。我在影片中給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定位,什么風格的人開什么車,車變成他的身份符號。包括故事的最核心點也是撞車。撞車把幾個故事聯系在一起,構建成電影的框架。然后很自然地把車的特征盡量放大,想到很多跟車有關系的情節,像“車震”、玩賽車的80后。高圓圓扮演的開豪華車的女孩——大街上經常看到這種女孩,開特好的車,你也不知道她的錢哪兒來的,這個階層的人很多。我們就這樣在電影里設置跟車有關的人物關系。
《綜藝》:影片中的啞女孩這個角色給人以很深的印象,設置這個角色有何用意?
張楊:他們那一組人物,可能更代表80后小孩的一個生活狀態,比較物質,愛玩,包括一幫“富二代”,整天比車,玩改裝車,玩夜場,他們對生活的態度比較隨意,實用主義的東西多一點。比如說黃軒扮演飆車的80后不斷換女孩,從夜場帶回一個女孩,在車里做愛,下次再換一個,也沒覺得怎么樣,而實際上他也在一直尋找“愛情”。
聾啞女孩的角色,從骨里面體現一種單純干凈的東西。天天換女孩的黃軒碰到她的時候,給了他最大的觸動,他們有了愛情的火花。愛情就是這么一個感覺,跟時代,錢都沒關系。這就是愛情。
結尾是我給生活開出的一種態度
《綜藝》:影片的前80分鐘其實很有現實批判的感覺,對觀眾內心也有很大震動,但影片結尾卻顯得很突兀,為什么會這樣來結束這部影片?
張楊:《無人駕駛》的片名來自于最后一場戲。這與我個人的親身經歷有關。2005年北京下過一場大雪,所有的車都開不了,我步行八九個小時才回到家,那真正是“無人駕駛”。這些年城市不斷發展,生活越來越物質,恰恰因為一場大雪,城市一下子變得安靜了。因為大雪來了,人們只能停下來,也能平靜地想一想,問一問自己的內心,在城市里面,各自是什么角色。
前80分鐘都是在講真實殘酷的現實,原來劇本里沒有最后一場戲,是后來加上的。大雪恰恰讓我找到了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案:退一步海闊天空。我想這是我給殘酷生活開出的一種態度。
《綜藝》:當前急速發展的內地電影市場,對青年導演來說既是機會也是挑戰,在自我特色與商業元素之間你是如何平衡的?
張楊:其實不太難,我做電影的原則就是好看,這是我對電影的一個標準。我最不愿看到的是觀眾看我的電影時睡覺,或者中途離場。我自己也不喜歡特別悶的片子,我覺得有些“裝”的藝術片,在整個藝術概念里都不是特別好的榜樣。全世界好的藝術片,除了主題鮮明,內容深刻,同時表現形式也單純而簡單,讓觀眾看得非常明白。
首先,我的電影語言和鏡頭畫面,要對觀眾有一種吸引力,觀眾能看進去。第二,保持原創性和責任感,保持自己的標準,不為商業目的拋棄自己的價值觀。我做任何東西,都必須要體現自己的價值觀。即使一個喜劇,我也是以非常嚴肅的態度去做,就是必須是一個原創、獨立表達的東西。這種表達對我來說,是做電影的一個最本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