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產業,最重要的是商業模式,“要讓所有跟你玩的人都賺到錢,否則再好的想法也是空話。”
在內地電影圈,張寶全是那種少見的對商業、藝術乃至技術均能侃侃而談的老板。他個人的經歷也異常豐富。出生江蘇鎮江,當過兵,“當時也就20多歲。”對越自衛反擊戰時,作為部隊前線記者,張寶全幾乎跑遍了當時所有的陣地,甚至包括幾個著名的生死線。
張寶全說自己在戰爭時期哪里在打就往哪里跑,因為“那時一線的報道必須是部隊自己的記者,其他記者最多只能到二、三線”。此期間,他在文字方面成果頗豐,全年見報的新聞、小說共有300多篇,“是全軍最多的”,張寶全因此被部隊榮記二等功。然而,新聞方面的成績卻在無意間阻斷了他從小就有的作家夢。“我當時寫過很多報告文學,但哪知這個東西很容易得罪人。”不知不覺間,張寶全與前往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深造的名額失之交臂,也從此失去了進入體制內進行文學創作的機會。
作家夢受阻,張寶全把目光放到了北京電影學院,因為他覺得“導演也是在創作”。1988年10月,他從部隊轉業,12月就參加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考試,“當時覺得肯定沒戲,所以只是把自己以前寫的小說發了過去”,還有他在部隊期間拍的一個片子,“當時就是給了2萬塊錢拍個音樂劇,反映戰時生活,我各請了兩個專業演員和專業職員,一個人就拍了,音樂和插曲都是自己寫的。”這樣的豐富經歷和拍攝經驗最終得到了好的成績,張寶全綜合考分全班第一。
北影學習的經歷,給張寶全留下了深刻印象。直到如今,他仍然覺得人生中最美的兩段日子,“一個是打仗,一個就是電影學院。”在張寶全看來,戰場與校園說來風馬牛不相及,但二者其實有一個共同點:“簡單”。打仗的規則就是要生存,“開始當然很害怕,但經歷過之后就覺得簡單了。”同樣,從某種程度上說,校園也是與現實脫離的,“當時的北電相對比較單純。”當然更重要的還是,“你干的始終是自己喜歡的事情。”
到了畢業,張寶全的電影夢又遇到了麻煩。他說自己當時已經有了要幫制片廠掙錢的意識,因此畢業時寫的劇本有文藝片也有商業片,其中一個動作片的本子被投資人看上了,“講的是一個陸戰隊老兵退伍回鄉的故事。”得到支持后,張寶全開始積極運作,并向某電影廠買了拍片的指標。誰料對方中途變卦,建議他縮減成本拍個當時流行的盒帶片,這讓張寶全不能接受,“也跟電影學院的教育有關,那時拍膠片電影才算作品,拍電視劇算你玩了一把,拍個盒帶只能算末流,當時很多學生假期出去干這種活掙錢,拍完了都不好意思署名。”年輕氣盛的張寶全最終與廠里鬧僵了,前途就此改變。原本他畢業分配也是要來這里,“論資排輩坐板凳,我想能拍片也行,但這事一弄就覺得不行了。”如果選擇去電視臺,“無非也是到處拉贊助拍些你不想拍的片子,跟你學的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干脆不干了”。
1992年,張寶全決定下海經商,沒多久他就從自己的小生意里掙成了萬元戶,“但還是不夠拍電影”,于是他決定“等掙到50萬的時候再回來拍”。然而世事多變,真賺到50萬時,張寶全并沒能兌現之前對自己的許諾,因為“等進入到商業圈子,你發現又是另一個世界”。張寶全說自己是相當隨遇而安的人,“當時都覺得海南是沒文化的地方,但我去了覺得也能待。”在不斷的奔波中,他也漸漸對電影有了不同的認識,“以前覺得港片都是爛片,但現在累了一整天,回了家還就愛看看港片。”張寶全開始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了電影的另一層意義,即“商業片的娛樂功能”。
雖然直到2005年才再次回到電影界,但張寶全在經商的十幾年間并非和電影完全絕緣。期間他也參與投資了幾部電影,例如其在北影時的老師,“第四代”導演謝飛的《益西卓瑪》,“這其實是中國第一部全部用藏族演員,且同期錄音的片子,只可惜最后由于很多原因沒能在國內上映。”內容制作的種種困難也引發了張寶全越來越深的思考,“如果只是玩一票,沒什么意思。既然當了商人,就要多從企業和產業的角度考慮。”張寶全認為導演更多還是從個體和自我表達的角度考慮,“最多能為投資方想想”,而做產業,最重要的是商業模式,“要讓所有跟你玩的人都賺到錢,否則再好的想法也是空話。”
除了商場上的多年歷練,張寶全身上的另一個特點是對電影技術的癡迷。三年前初次采訪時,他對各類技術的如數家珍就讓記者印象深刻。張寶全說這得益于自己之前的多樣經歷,“在部隊時電影組有三門課:無線電、放映機和發動發電機。電視什么的我們都能自己裝,當時流行的激光槍游戲我們都自己設計。”其中特別是無線電知識,為他后來鉆研電影數字放映技術奠定了基礎,“等到數字技術出來的時候,你一下子就能理解其意味著什么。”
在外行人看來,技術既復雜又單調,但張寶全對其愛憎分明。比如對時下高清DVD標準,張寶全至今仍然認為在中國只有紅光EVD有盈利模式,藍光沒有,而EVD不能普及,歸根到底還是內容決定一切,美國人唯技術論,忘了中國是個盜版嚴重的國家。張寶全認為在中國,只要高清碟片的價格高于40塊錢,等于在鼓勵高清盜版,而“藍光一張裸盤成本就要50-80元,刻上內容怎么也在100塊以上,所以很難在中國產業化”。
此外,在采訪中,張寶全一再強調自己和今典做的是數字放映而非數字電影——相反,“我個人反對數字電影。”在他看來,前期用膠片拍攝,后期做中間片處理一定是未來電影制作的大趨勢。張寶全認為數字技術對于電影的制作和放映很重要,但對于拍攝意義不大,因為“電影的根本區別不在于清晰度,2K基本就達到要求了,關鍵在于灰度和色彩飽和度,而在這些方面數字技術遠遠達不到膠片的水平”。此外,數字拍攝涉及的硬盤等設備的使用也會帶來相應的技術問題,“所有成本算下來未必比膠片便宜。”因此,張寶全說他不僅自己拍片用膠片,也要求集團做的片子都用膠片拍攝,“不管成本多小,哪怕300萬的我們都要求用膠片拍”——張寶全就是這樣一個立場鮮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