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說你就知道,那些俗不可耐的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就是那些口袋里有些閑錢,能給家里買一些又漂亮又可愛的裝飾品的家伙們,然而他們的欣賞水平如此低劣,買的那些東西都透著一身的俗氣,你知道我這是在說誰呢嗎?我說的就是我自己。
其實這也不怪我們,確實我們對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真是一無所知,我們走進了一家布料店,茫然地看著那一小塊一小塊的布料樣品,究竟該選那種布料呢?朱卡斯塔拿著那塊要做窗簾的布料在商店里的沙發上面比劃著,轉過頭來看著我,我知道那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覺得這種顏色看上去很適合做窗簾?!敝炜ㄋ顾f話的語氣里透著一股子不自信,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我拿一個主意。她對我們究竟要干什么一丁點兒主意都沒有,那我就更不用提了,也是兩眼一抹兒黑,不知道東南西北的。
我試探著說:“我們還是選米黃色的吧!就算是選錯了,也錯不到哪里去?!敝炜ㄋ顾炊紱]看我一眼就直截了當地說道:“這不是你在發表意見,而是你內心的恐懼在發表見解?!?她一邊說著一邊把一塊鮮綠色的樣布同一塊深藍色的樣布并排放到了一起,這兩種顏色放到一起,把我們兩個都嚇得倒退了好幾步。就這樣,朱卡斯塔還沒有忘了教訓我:“在生活里,一切都只求四平八穩的,不冒犯任何人,這樣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是,坦白地說,不冒犯任何人對我來說已經是一種很高的境界了。每次我們試圖著向這個世界表明我們不是毫無情趣的人的時候,結局常常是意想不到的災難。
幾個月前,我們去機場迎接來訪的非常時髦的英國朋友,在從機場到我們家的路上,他們喋喋不休地給我們講了一對澳大利亞夫婦在倫敦的趣事,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他們在自己家新修的花園里鋪滿了白色的小石子。這對澳大利亞夫婦的英國朋友卻覺得這件事兒簡直太可笑了,于是他們和朋友們相約每次去這對夫婦家拜訪的時候,都要帶上一小袋白色的小石頭作為見面禮。時間久了,他們居然在這對澳大利亞夫婦家里的花園里堆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小石冢,就算是對這種討人喜歡的“俗氣”的紀念吧!
我極力裝著輕松地陪著他們咯咯咯地笑著,不過,不出10分鐘,我們就要到家了,我得幫著他們拎著皮箱在我們家新修的花園小路上吭哧吭哧地向前走。我們家的花園也剛剛裝修過,就在一周之前,我們剛剛在花園里鋪滿了一噸半的白色小石頭。
唉,什么也別說了,我真是希望這次我們別再出錯了??墒悄切硬家蔡×耍裁葱Ч部床怀鰜?,怎么選呢?我突然明白了,如果我自己的穿著打扮讓年輕人根本都看不上眼兒,那么我在室內裝潢這方面還會有什么希望嗎?
朱卡斯塔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呢,她還是不依不饒地對我說:“我們這次得好好選選,千萬別犯上次所犯的錯誤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一塊上面布滿了各種各樣條紋的樣布,對著燈光舉了起來,想看看這樣的效果是不是讓人滿意。
朱卡斯塔所說的“上次”指的是1995年,我們在恐懼的心理作用下,一下子把我們全家的所有裝飾布都換成了燕麥片的顏色,在接下來的幾年里,我們也分不清我們家的早餐和窗簾布是不是在顏色上有什么不同,你如果把麥片粥灑在沙發上,那真是越多越好,因為根本就看不出來,不但看不出來,顏色反倒越來越新鮮了。
不過這件事情倒是讓我們學到了室內裝修的一條規律,那就是你的選擇越是俗不可耐,就越有著旺盛的生命力,而且永遠也不會破損。我們家那燕麥片顏色的沙發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無論我們怎么想方設法地折磨它,它就是永垂不朽。
我們真心希望家里的沙發堅持不住就散架算了,可是現在看起來,我們家的沙發能夠經受得起核戰爭的考驗。很顯然,我們家的沙發是沙發世界里的蟑螂,永遠也無法趕盡殺絕。
這不,經過了15年的持久抗戰,我們心服口服了,只好選擇將沙發重新包裝一下,不管怎么說,也得讓窗簾布和沙發的顏色相配才行呀!
“我們一點品位都沒有,一丁點兒都沒有,這就是問題所在。”朱卡斯塔無可奈何地說道,一邊說著一邊隨手翻著一本樣品目錄?!拔覀兙椭挥袃煞N選擇,一種是恐懼的選擇,一種是為了克服恐懼而故意裝出勇敢無畏的選擇,所以,我們不是選擇燕麥片的顏色,就是選擇金光閃閃的顏色,根本就不會選擇別的顏色?!?/p>
她說的不是一點兒道理沒有,我從上學的時候起就愿意穿法蘭絨的襯衫和厚皮鞋,一直不改自己的習慣,有一次突然心血來潮,想要嘗嘗新鮮,買了一套白色帶黑條紋的西服,這套西服花了我三個月的工資,可是穿上后那個難看勁兒,就別提了,也許只有破落的貓王在給孩子們當小丑的時候才能穿這種衣服,在這方面,我真是不可救藥。
再說我們在布料店里準備買布料這件事兒,商店里的售貨員熱心地走過來幫我們挑選,她非常耐心而且善解人意,不過,沒過10分鐘,她馬上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了。別人根本沒辦法幫忙,我們兩個人都是不可救藥那伙的,我們在樣品目錄里面亂翻一氣兒,沒什么主意,基本上就是傾向于米黃色,要么就是那種向全世界做出一種“宣言”的那種顏色,我們知道將來肯定會有人拿這種顏色取笑我們。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朱卡斯塔咬了咬牙,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她把那本米黃色布料的樣品目錄合上了,隨手放回了原處,她回過頭來看著我,斬釘截鐵地說:“燕麥片顏色的時代結束了!”
我吃驚地咽下了幾口氣,我知道這意味著在經過一番精心篩選后,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無所畏懼的階段。
下定決心后,一切都變得很簡單了,我們很快選擇了兩塊深紅色的布料,上面帶著轉著圈的大花紋,一塊是用來包沙發的,一塊是用來做窗簾的。四周后,兩塊布料都送貨上門了,沙發和窗簾布都齊了。
我們改造沙發和窗簾的結果就是我們家變成了紅彤彤的一片,真是太紅了。就像是柏林的卡巴萊夜總會似的,由于布料上面的花紋,我們家看上去也像是英國鄉下年久失修的小客棧。朱卡斯塔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說道:“這里看上去就像是英格蘭東南部赫特福德郡的妓院似的?!?/p>
一直到我寫著這篇文章的時候,她還在喋喋不休地述說著自己是如何如何不喜歡這窗簾和沙發的顏色,盡管如此,我知道這窗簾和沙發保證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壽終正寢,俗“布”可耐嘛,我們就得這么忍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熬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