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說:我情愿寫10000個音符,也不愿寫一個字母。而我,情愿用10000個字,去換貝多芬的一個音符。但我知道,他根本不稀罕。有什么辦法?在偉大的藝術與它謙卑的粉絲之問,就存在著這種不平等。但我依舊虔誠地朝拜著,并且相信:每寫下10000個字,就與音樂圣殿的距離又近了一個音符……
那天黃昏。我們打出租回家,司機師傅是個面沉如水的中年人,問清我們的去處便不再開口,出租車里一度很安靜,這時,從收音機里傳來一陣軟軟的歌聲,是鄧麗君在唱《南海姑娘》。
聽著聽著,看上去不善言辭的司機師傅忽然開口說:“鄧麗君的歌真好聽!”,我一愣,先生卻隨即回應道:“的確好,她的吐字少有的清晰,我有她的演唱全集呢!”司機師傅羨慕地瞅了我先生一眼,說:“我早些年就有一個理想,多干活,多掙錢,如果鄧麗君來大陸開演唱會,無論路多遠,不管票多貴,我都要去看,可惜呀。她去世了!”我先生原本是個性格很有幾分倨傲的人,但和這位寡言的司機師傅卻很談得來,一路上他們不停地聊著鄧麗君,一首接一首重溫她的歌,那一刻,鄧麗君化作瑤琴妙曲,而陌生的他們,則成了俞伯牙和鐘子期。
坐在后排的我,盯著這兩位頭發都有些稀疏的后腦勺。心想:這一代人追星追得喜歡得真安靜,真簡樸,他們讓耳朵化作一片干涸的土地,讓歌聲如水,一滴不剩地滲透到心底,他們都是即使心中有山光水色,表面上也是不動聲色的人,他們覺得喜歡一位歌手只要付出感情就行,與行為無關。
我的朋友S.S喜歡王力宏,那時隨雜志贈送的宣傳海報和卡片。只要上面有王力宏的,大伙都說:“快給S.S留著!”甚至S.S的先生也支持她,有一天上班時call她:“老婆,央視四套正播王力宏的《龍的傳人》呢!”S.S連忙打開電視,只見為了唱好這首嘻哈風格的歌曲,賣力演唱王力宏臉都有些變形了。事后S.S生氣地說:“你不懷好意!”老公哈哈大笑:“看到了吧?他其實不怎么帥,沒我帥!”
堅決鄙視老公、堅定地表示永遠支持王力宏的S.S,終于等到一個親近偶像的好機會:王力宏要來哈爾濱參加演唱會,我們節目組得到一個采訪他的機會。我們都為S.S歡呼,奇怪的是,她卻不怎么興奮,臨去采訪的前一天,我忽然接到她的電話:“還是讓別人去吧。”我納悶地問:“你不想見王力宏嗎?”“想,太想了。我特意上街買了一件新衣服呢。但是——還是讓別人去吧。”……很久以后,我看到電影《美人草》,當看到分別多年的戀人就要相見,躲在角落里的舒淇卻終沒有走上前去的場景時,我忽然理解了S.S的心思:近情情怯,相見不如懷念,一樣的深情款款。
與長輩們含蓄內斂的追星行為相比。我的正值豆蔻年華的外甥女小荻,簡直將追星演變成一場聲勢奪人的饕餮盛宴。自三年前在“快男”的比賽中認識了王櫟鑫,她就狂熱地喜歡上那個小眼睛的大男孩,她先是無休無止地發短信支持王櫟鑫,為了省下錢去發短信,她從不用自己的手機撥電話。然后在自己房間的一面墻上,滿天滿地都貼上王櫟鑫的照片。照片下面貼著橫七豎八的便簽,上面寫滿了她想對王櫟鑫說的話,有寂寞私語,有歡樂笑語,有豪言壯語,總之都是她不想對父母說的話,但她愿意對王櫟鑫說。
逢到有王櫟鑫出場的晚會,無論多晚小荻都要等著看,為了說服嚴厲的媽媽能給她看電視的機會,她就在晚會開演前異常積極地學習,異常主動地干家務活,擦地,整理房間,接水……忙得滿頭是汗,媽媽終于還是不忍心剝奪她的快樂,陪她一起看了晚會,小荻興奮地使出獻寶最后一招:貢獻出私藏了很久的小食品,與媽媽分享。晚會開始之后,小荻的眼睛里已容不下第二個人,但耳朵里還有空地兒,她媽媽說:“王櫟鑫那眼睛也太小了,都快找不著了!”小荻立刻反擊道:“你眼睛才小呢!”
聽說我要出差去湖南,小荻抓住我的胳膊:“小姨,你一定要給我帶回來一張王櫟鑫的簽名!”如此重任落到肩上,讓我一下覺得行程艱難。于是從邁進湖南衛視氣派的辦公大樓那刻起,我便四下尋找,可是除了墻上“快樂中國”的宣傳畫上,哪里還有活生生的王櫟鑫?!不過我還是幸運地在禮品店里買到一款有王櫟鑫簽名的馬克杯,自從得知我買下如此珍貴的禮物—一款馬克杯上只有一位歌手的唯一簽名,小荻天天問我:“小姨,你哪天回來?',從沒有如此盼著我回家。為了怕杯子被碰碎,我走哪兒都隨身攜帶,甚至逛街都背著一如果放在賓館被人偷走可怎么辦?——那個杯子至今被安放在小荻的案頭,她說:“每天學習累了看上一眼,就覺得輕松多了?!?/p>
那天,小荻突然說:“暑假我想去常德看看。”正當大家以為常德有什么特別的景致時,小荻補充道:“王櫟鑫是常德七中畢業的,我想去看看他的學?!?,她媽媽于是發怒了:“就知道王櫟鑫!趕快去看書去吧!!”常德當然沒去成,但當聽說王櫟鑫在天津舉行一個小型的歌迷見面會,小荻住在天津的大伯就為她買好了門票,在奶奶的陪伴下,小荻登上了飛機。去天津繼續追星了。
小荻終于見到了王櫟鑫!她的激動萬分的情狀因為沒有目擊證人,難以描述,但至今提到那次見面會,小荻仍是一臉夢幻般的表情:“王櫟鑫好帥哦!好有禮貌!歌唱得好好聽!”
記得林夕曾在隨筆中寫道:“只有年輕,才可以無私無憂地喜愛于己無親無益的人物”,而那種追星的過程:“由欣賞而至著迷。原先定必用力走著指定的步伐:爭取接觸,到入了局。著了迷時,已渾忘了步伐。那刻意令自己不刻意的過程,操縱把弄自己的感覺,很是過癮?!毙蕾p著身旁人的追星眾生相,我覺得生活真是一首讓人聽得津津有味的動聽歌曲。
編輯:李 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