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網絡中立從某種意義上說,治理的是富貴病。它是互聯網從應用自由競爭升級到應用與平臺業態分離的新階段產生的新問題。
網絡中立是互聯網發展到當前階段的治理要點。
最近一次會議間隙,我拉高新民老先生到外邊,就近期互聯網熱點談了許久。我很贊同高老強調的:希望新聞不要炒作,而要圍繞行業深層次問題進行思考。
最近一些熱點事件,讓人們認識到了裁判和規則到位的重要。但現在看來,光是裁判出場,深層次的問題仍看不到解決的希望,因為沒有規則作為依據;而要馬上拿出規則,問題又沒有輿論想的那么簡單。
就此,我專門向高老請教。高老跟我講的一個核心,就是“均衡”。這不是指規則本身,而是指確立規則的原則,要在各種利益間保持平衡。這正是難點所在。
圍繞“均衡”的思想,我回去反復思考,結合自己的判斷,試圖提煉出“網絡中立”這個概念,看能不能對確定治理原則有所啟發。
網絡中立本來是個電信術語,當前在世界范圍內對互聯網都開始適用。就網絡中立強調不偏不倚,公平公正來說,它也算一種利益均衡之道。
尤其對處在當前階段的互聯網,網絡中立有特定的意義。當前階段的特點,有點象當年自由資本主義,升級為壟斷資本主義。問題集中在,一些運動員從早期競爭中勝出后,開始扮演非中立的裁判的角色。保護網絡核心資源的中立,現在就變得重要起來。
具體到當前的中國互聯網服務業,網絡中立特指IaaS、PaaS和saas中的基礎設施中立、平臺中立和代碼中立。亂象由此而生,也要由此人手解鈴。
基礎設施意義上的網絡中立
在國際上,基礎設施上的網絡中立,從原來的電信網絡中立,發展為互聯網絡中立。例如,針對谷歌的“搜索中立”,就是因為搜索引擎成了互聯網基礎設施、云計算基礎設施(IaaS)的一部分。
同樣是為了保護互聯網行業的創新與活力,給予消費者自由選擇的權力,維持互聯網公平、自由、開放的原則以及人人平等(這些也是我們出現混亂后,現在開始追求的目標),歐盟采取的治理抓手,是確立網絡中立原則,而不是直接撲上去調解具體矛盾。
網絡中立性最初是針對網絡運營商有傾向性地封殺某些互聯網應用提出的。歐盟是網絡中立原則的積極倡導者,2002年出臺《電子通信管制框架》,2010年9月又頒布新規則,強調網絡運營者不得通過調整網絡配置使服務產生差別。
中國當前存在兩種意義上的基礎設施網絡中立問題。
一是電信意義上的網絡中立。清理穿透流量事件更接近網絡中立原則當年提出時針對的原始問題。按照網絡中立原則,骨干網運營商,應對接入網業務保持中立,中國電信由于同時經營骨干網、接入網,相當于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無法保持骨干網的中立,而是利用自己對骨干網的壟斷和接入網對骨干網的依賴,將接入網服務商分出三六九等,區別對待,甚至對接入網有競爭關系的服務商(廣電、鐵通)斷網封殺,而置一千多萬網絡用戶的利益于不顧。
一是互聯網意義上的網絡中立。互聯網服務中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有的服務商由于控制著系統級技術服務,對應用服務構成了類似電信基礎(骨干網)業務運營商對電信增值業務(接入網、應用服務商)的那種支配力,可以根據自身利益,決定對應用服務商打一派、拉一派。
這種情況,是世界范圍的問題。“網絡中立”說法的發明者,哥倫比亞大學法律教授吳修銘宣稱,正像當年的ATT一度壟斷了通信領域一樣,現在Google、Facebook和蘋果也形成了所謂“信息壟斷”。而就在不久前,正是ATT,致函聯邦通訊委員會(FCC),指控GOOGLE“公開阻擋某些撥打給其競爭者的電話”違反FCC的網絡中立原則。2010年11月,歐盟展開特別會議,對所謂的“互聯網中立性”原則開始進行辯論。看來這個問題在國際上已排上了日程。
平臺意義上的網絡中立
網絡中立在它的引伸義上,對服務業來說,第二重要的就是平臺(P)中立。在服務業升級到PaaS階段后,平臺如果對應用不中立,就好比裁判對運動員不中立,它會引發球迷騷亂。
對互聯網來說,平臺(P)可以是一種泛指。除了交易平臺等典型的服務平臺外,互聯網還有一種特殊性,就是應用可以轉化為平臺。例如應用做大后,通過業態分離,產生基礎業務和增值業務雙層業務,基礎業務就成了平臺。蘋果的iPX就是這樣。允不允許越獄,就存在對網絡中立的判斷問題,非常復雜。殺毒軟件本來是一種應用,但變成安全服務后,成了系統級的,成了平臺。原來的運動員,就可能成為裁判員。這時就產生了一個新問題,平臺一旦不能一視同仁對待各個服務商提供的應用,而是厚此薄彼,這個問題就還原成典型的電信意義的網絡中立問題。這個問題將來在網絡咨詢服務業發達后,也會存在。一些口碑服務平臺,由于缺乏中立性,也出現了種種弊端。
按網絡中立原則,一種做法,是將呈現平臺化而公共性漸強的業務,收歸公益性的中心,非營利化;另一種做法,是要求系統業務與應用業務分拆,規定裁判員不許再從事與運動員相同而有沖突的應用業務或對混業經營采取限制,再一種做法是采取價格管制和刺激創新的政策。等等。但無論怎么做,現在都顯得準備不足,理論、戰略、政策的功課都沒有做在前面,所以工作出現被動是必然的。
代碼意義上的網絡中立
在SaaS的意義上,說代碼而不說軟件的網絡中立,是因為對于互聯網來說,軟件服務更多是利用軟件的信息服務,而不是軟件本身或信息本身。例如所謂隱私,它是個人信息,而不是軟件,互聯網隱私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代碼問題,是利用軟件處理個人信息的問題。saaS的規制問題,目標是代碼,而不是軟件本身或信息本身。從這個意義上,萊斯格說“代碼就是法律”,意思是要規制代碼,而不是光治標。
然而從代碼規制的高度看,我們關于網上隱私保護的輿論就顯得未經深思熟慮,而漏洞百出。當務之急,當然是保護消費者,因為他們現在處于劣勢。而忙完了當務之急,從規制角度看,還要考慮利益平衡,例如消費者的直接利益(包括同意的自由與不同意的自由)與服務商的直接利益的均衡;因考慮服務者利益進而增進消費者利益(例如個性化)的情況;還要考慮不同技術條件的影響(例如機讀與人工讀取的區別;讀代碼與讀原文的區別;推技術與拉技術的不同、云與端的不同等)。跳出細節取得主動的辦法,就是把代碼的網絡中立,作為規制目標,
展望未來,網絡中立問題,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到來而更顯突出。在移動網的網絡中立問題上,Facebook與Google-Verizon已形成立場上的對立。我們需要仔細觀察前沿,預先研判其中利害關系。
網絡中立從某種意義上說,治理的是富貴病。它是互聯網從應用自由競爭升級到應用與平臺業態分離的新階段產生的新問題。初期階段裁判與運動員不分,通過一系列沖突,發展到形成裁判與運動員分離,裁判保持中立的共識,互聯網就會進入成熟階段,這是一種進步。壞事可以變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