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網絡語言也日漸深入人們的生活,而隨之而來的碰撞,導致了網絡“和諧”的產生。網絡的數字鴻溝與信息更迭,既帶來了溝通的迅捷,也導致了交流的困境。與日常語言隨意性有著很大相似性的網絡語言,在放縱或者凈化的路口徘徊者。而在是否“和諧”的激烈爭論中,有著多股力量參雜其間,立場、年齡、審美以及意識形態,這些都形成了推動抑或是阻礙中國語言發展的重要因素。中國語言也將在內部交鋒中,獲得又一次淬煉的機遇。
關鍵詞:網絡和諧;公共領域;文化審美;中西異質
中圖分類號:H59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18-0219-03
隨著網絡語言體系的逐漸形成和使用范圍的擴散,網民們開始熱衷為網絡熱詞打造排行榜。在2009年高頻詞匯的討論中,有人戲稱“和諧”是這一年唯一的詞匯。原本“和諧”一詞作為一種美好的社會、政治理想和奮斗目標,早在2007年就登上了政治舞臺,而自“和諧”一詞在網絡上由形容詞活用作動詞起,原本作為消除矛盾的最高道德標準,驟然間被塑造成一個手握屠刀的判決者,一個閹割話語欲蓋彌彰的掩飾者。正因為“和諧”崇高的政治地位,一直以來爭執不休但止步于小打小鬧的議論,終以此為界,正式拉開了網絡語言論爭的大幕。
第一場也是最根本的角逐,是由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話語的相互攻伐引起的。“和諧”一詞在向大眾宣傳時,以拆字法被解釋為“人人皆有飯吃,人人皆有話說”,雖然簡單,但也明確彰顯了改革開放后中國民主建設所帶來了民間話語的興起。隨著互聯網的普及,憑借技術屏蔽所帶來的數字鴻溝,一方面的確阻礙了網絡的普及范圍,而另一方面這種具有印象整飾功能的屏障,也的確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中華文化中含蓄的特征,帶來了華夏大地從未有過的民間話語風暴。
中國上千年的大一統政治,以及與之相配的文化的雅俗之分,造就了民間話語固有的軟弱特點。然而中國經過現當代語言發展的三次浪潮[1],極大地削弱了精英話語的權威,可以說,中國的網絡語言在網絡空間的流行,體現了弱勢的民間話語在網絡公共領域的全面崛起。然而這并未就此解構千百年來中國語言的慣性,與西方資本主義市民社會話語——最大限度擺脫現實政治權力結構的束縛,使自身獲得真正解放——不同的是,東方社會主義市民社會話語,更傾向于考慮如何在自身發展過程中與現實政治社會權利融為一體,而不獨通過自身來實現內部理性化[2]。這就導致了中國大多數人心中所承認的話語舞臺,在宏觀上具有唯一性的特征。而這種唯一性,正是角逐雙方對于“和諧”問題在網絡世界寸土必爭的導因。
前信息時代,作為弱勢群體的民間意見很難進入公共領域。其一是因為,掌握在主流媒體手中的報刊、廣播、影視等總是執著于自己的意見,很少能真正反映出弱勢群體的呼聲;另一方面,傳統的單向媒體總是將受眾置于被動接受的地位,加上它們所強調的意見和問題往往具有公開性和廣泛性,易于被認知為多數意見[1]。這種慣性的認識,一方面構建了權威的信息平臺,但是也阻礙了信息的民主進程。而就信息時代開始,互聯網這種大眾媒體的存在,更傾向于一種即時性工具而非單向傳播體系,給予了民間話語以成長的空間。可以說自信息技術發展以來,網民規模就一直處于上升趨勢(如圖1),到2009年底,網民的數量已達到中國總人口的28.9%[3]。政府機構因為負擔著引導性的職責,其步步為營的態度致使領域探索具有滯后性。然而作為一定經濟、文化門檻與生俱來的網絡世界(如圖2),網民其話語影響力不容忽視。隨著信息化時代的來臨和軟實力競爭比重的逐日遞增,憑借文化形式和意識形態的力量統合人們的觀念和行為,構成了政治拓展的新一輪強大助力。以中國東部沿海地區為例,其經濟發展水平和社會生活條件超過內陸城市,因而不僅在傳統意義上有著優越的話語權,進入信息時代后,這種更加依靠工具的話語方式,使其率先參與了網絡世界的“圈地運動”,并且這種影響會隨著網絡的輻射而繼續增大。基于這個原因,無論是為了規范市場或者控制主流,官方話語權爭奪也不可避免地參與進來。
而與此同時,我們面對當今仍以歐美國家為主導的網絡世界時(如圖4)可清晰的意識到,長久以來在西方形成的文化批評機制,使公共領域在西方世界媒體得到實質的存在和發展,而對于中國而言,不具有該傳統的文化領域在迎來信息時代后,也必然迎來一場文化暴亂。“和諧”的提出,無疑是政府把握時機介入的標志,既是政府直接強制權、文化領導權的體現,又是精英文化的再次反撲。
在表面看來,“和諧”的論爭或許緣于雅俗有別,用于凈化民族語言環境,而將之置于網絡背景下,卻突出了公共領域的私人化和私人領域的公共化的相互侵占的結果。
從網絡各類應用使用率:博客應用57.7%,即時通信70.95%,網絡視頻62.6%,網絡文學42.2%,論壇30.5%[3]……這些數據可以看出,原本類似日記、口頭交談等私人性內容,極具口語化語體風格的網絡語言,經由生活化的使用方式,在網絡平臺上形成一種亞文化語言模式。其中特別表現為私人領域的公共化,致使私人照片、文章、信件、個人言談或信息等最大限度的覆蓋公共領域。而原本僅屬私德而無傷大雅的行為、言論,被放置于萬眾矚目的聚光燈下,如艷照門、虐貓事件的曝光,或如芙蓉姐姐、鳳姐等人的出名,原本局限于道德譴責或個人審美范疇的內容,在“人肉搜索”等技術的推波助瀾下,不適當地提升了事件的社會影響,在使事件中心人物身敗名裂或者淪為笑柄的同時,也波及相關親屬甚至事件受害者。這從另一個角度可稱為“過度量刑”。而從語言的角度看,也是同樣的道理,當粗鄙的口俚如“TMD”、“TNND”、“NC”①等作為私人性行為,甚至可以寬容地看做是一種個性的表現,而當其公共化之后,卻會出現惡劣的社會影響。現在網絡已經進入“我”時代,② 在這個大背景下,人群的從眾性加上部分人的個人價值觀和表現欲,在網絡屏障提供了中國傳統俠義所需的匿名性之后,網絡暴民由此衍生。
而數據顯示,年齡越小的網民越愿意在論壇中發言,而隨著年齡增長,更愿意旁觀和潛水。我們可以想到,網絡觀點和言論的背后是我們最不穩定的青少年的文化心理問題。③固然語言作為社會生活的一面鏡子,無疑在一定程度上能很好的反映社會現象,然而與此同時,也引導著社會現象的發生。不管是面對習慣于傳統意義上被動“閱讀”的受眾,或是處于性格塑造時期,卻占了網民60.4%的10~30歲的青少年們(如圖3),這樣的群體無疑是很容易被煽動的。而目前中國稚嫩的網絡世界實際也正處于這種比較混亂、變動和反叛的時期。猶如教導青少年一般,過于雷霆的整頓必然帶來損害,一味和風細雨則可能毫無成效,政府及時選擇網絡語言的“和諧”為突破口是無可厚非的。
誠然,導致“和諧”的原因并非僅私人領域公共化一點,除了作為關鍵核心的領域爭奪戰之外,在此基礎上衍生的還有另外三場角逐。
其一,年齡差距所帶來的認知差異,以及由此而來的狂歡式話語與非主流。正規書面語與網絡語言相比較,可稱作“母親語言”與“袋鼠族”的關系。網絡語言句子簡短、形象具體、聲調夸張。而其中不能為“和諧”所容忍的便是少年人的“戀污癖”。在消費背景下,作為迎合新生代交流需要和審美需求的網絡世界,語言功能理所當然地從“濟世”走向“消閑”。除了一如既往呆板的應試作文與青少年的反叛性之外,現代社會又給予了嚴酷的生存壓力、乖張的審美和易見的暴力色情等“催熟劑”。本來“作文是‘壓抑’(禁忌),文學創作是‘宣泄’(放縱),完全是背道而馳的兩回事。”[4]但是文學的商務化,模糊了之間的界限,在打破了舊教育模式的同時,卻也讓人忽視了系統的人文教育和人文素養的重要性,以至越來越多的作者筆力單薄,流于淺俗。
其二,大眾審美與文藝表達的異質。如北大中文系副教授孔慶東所言:“我愛北京敏感詞,敏感詞上太陽升,偉大領袖敏感詞,指引我們向前進。”這種詩和梨花體有多大差異?也許其本質是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區別,一用于諷頌,一用于宣泄自娛。
這是一個公共領域話語權的重新分配的時代,所以眾多在作品發表上郁郁不得志的寫手們,借助網絡的強大信息量一躍成為名人,并且還作為網絡使用率42.3%[3],排名前十的龐然大物而存在,其后果卻是質量參差。寫手們在抱怨“和諧”封殺他們作品時,曾拿出《紅樓夢》、《色戒》等一系列書籍、影視作品,以顯示所謂文學就是這樣的。而張檸將社會語言喻為“道德家”,文學語言比做“蕩婦”,顯示出他們之間構成緊張的對峙關系。所以我們可以從這樣的比喻中看到文學語言作為一種社會批判的武器,確乎會帶有某種“污穢”性質。文字或文學,其本性上就是會繁衍出數不清的同類,以沖破某種秩序和規定性的東西。作為沒有為自己套上“規范”的大眾表達,很容易在“文學”這條高空踏索上走歪。而真正的文藝表達,借助的是形式而不是本質。
其三,傳統思維的延續與西方文化的沖擊。在西方文化霸權的滲透下,作為有一定經濟限制的網絡世界被西方國家搶先占領,如今依然是西方世界的天下(如圖4)。而今大批量的語言異化,中西語言錯雜,從“趙一A”到“3Q”,是當真別人的語言更具有競爭優勢,還是網絡使民族失語?在主流文化、青少年亞文化和外來文化所沖擊出的狂潮中,中華道統搖搖欲墜卻又被人所期待著。文化的全球化帶來的暫不是文化的融合,卻是文化的分化。一方面是崇尚西方文化,至今連成語都不能理解的國人,另一方面是尋根溯源,連名字都希望取得典雅的國人。同樣是國人,同樣的時代,卻在網絡打開的更大的世界窗口前分化得越加嚴重。而作為中國網民的一半的青少年,我們不能不看到“和平演變”戰略的可行性,以及“和諧”的必要性。
由上述可知,或許在“和諧”中批量屏蔽“敏感詞”并非恰當行為,然而無論是簡單想借此凈化網絡,或因為滿眼“□□”而猛烈抨擊“和諧”制度的想法都過于簡單了。且不說網民在“和諧”開始沒多久后,就極富創意的造出了“紅果果”、“嗶——”等詞匯形式,無疑在偽飾的前提下,更多的是一份諷刺。
有人認為在使用率第五的游戲和使用率第十二的BBS拍磚等行為的推波助瀾下,網絡言論會出現過激,然而對于現在處于亞健康嚴重威脅的市民群體,宣泄也是一種必要途徑。然而今年網絡語言大面積侵蝕,從2010春晚就可以看到語言的擴散性,我們應該認識到這種付諸語言的宣泄情緒,并非可圈養于限定的網絡世界。雖然大部分網絡語言可作為一中亞語言體系存在,但人的自制力是相當有限的,若僅對低俗語言在網絡的傳播采取放任態度,終究并不會是宣泄而是潛移默化的腐蝕中國人謙和的品性。
基于此,網絡和諧根本上是中國網絡成長中一個重要改革和完善的階段,面對如今毫無規范可言的網絡世界,“和諧”其必要性是有目共睹的。而目前“和諧”所采取的方式或有待改善。現今粗暴的屏蔽行為,是一種“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莽夫行徑。李哲良曾在《帝國的另類》中曾提到這樣一句話:“政治家要有文化人的素質,文化人要有政治家的胸懷。”故此,在網絡和諧進行的同時,期待真正“和諧”的手段予以實施。其一,作為教化為本的華夏大地,作出積極文化引導,豐富娛樂生活途徑,依然應該是治本的關鍵。其二,重整編輯制度,在網絡放寬個人出版要求的同時,作為編輯不能淪于一個記賬員或者看守者。對于一個編輯基本的文學素養要求,其實就是編輯所應擔負的職責所在。其三,相關輔助性政策的調整,諸如大環境中教育、考試模式的改革,真正落實素質教育而非流于形式,是一種踏實的根治辦法。
作為一場“和諧”的論爭,并不僅僅只是針對于中國的語言,無論是過去的典雅,現實的衰落或是未來的不可捉摸。這四場角逐中的八股力量,無一不是左右中國未來文化的走向。對于一篇文章一句話是否“和諧”的言論,無疑是限于當前而言的,然而我們推動著其中的力量的興衰,特別是用教育、用制度推動中國青少年文化的壯大,正印證了梁啟超的那句話:“少年強,則國強。”
參考文獻:
[1]王炎龍.網絡語言的傳播與控制研究[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9:3-112.
[2]李佃來.公共領域與生活世界[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3]第25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EB/OL].http://www.cnnic.net.cn/index/0E/00/11/index.htm.
[4]張檸.青春小說及其市場背景深層剖析[M].成都:四川大學哲學研究所,2010.
[5]胡泳.眾聲喧嘩[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6]宗教價值與公共領域:公共宗教的中西文化對話[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
[7]大眾文化教程[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責任編輯 劉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