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子《道德經》一書以“自然無為”的中心思想,主張順任事物自身狀況自由發展,不以外在強制力量去約束,從而達到“無為而無不治”的境界。而當代社會下,隨著工業化進程的發展,人類對于自身的價值取向不知不覺中走向誤區,陷入了精神 “圍城”。將探討老子的這一思想主張對于引導當代人類從個體自身、人與自然、人類社會三個方面尋求自我價值的正確取向所具有的積極意義。
關鍵詞:“無為”;價值誤區;自我價值;回歸本真;老子
中圖分類號:B2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18-0224-03
伴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自第一次工業革命后,人類以前所未有的力量作用于自然界,推動社會以空前的速度和規模發展。除了無限制地向自然的索取,社會在你爭我奪間徘徊前行,資源、利益,權力、金錢,現實和欲望的差距醞釀著墮落和悲劇,人類自我價值的取向和定位開始在這個高速發展的社會里搖曳不定,生態環境的破壞、道德危機的出現、個人自由的喪失種種現象不間斷地襲來。
一、當代人類自我價值取向的誤區
有人稱這是一個“道德淪喪的年代”,重個人價值、輕集體價值,重物質價值、輕精神價值。自西方科技革命以來,社會的物質化傾向逐漸明朗,作為社會主體的人類隨即在這樣的趨勢里扭轉了價值取向,甚至陷入了價值定位的誤區。
(一)絕對“人類中心主義”傾向
20世紀以來,環境問題從社會的邊緣走向中心。海德格爾就認為人類中心論是“根”,在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時強調人的地位的絕對性、至上性和唯一性。人類以“萬物之靈長,自然之主宰”自居,認為自然界的一切為人而存在,人的利益和需要決定自然的存在和價值,只重視人類的需要和利益,無視自然資源的有限性、自然生態的平衡性與規律性以及人對自然生態系統的依附性與不可分離性,對自然界進行著“征服”式的強取豪奪。
誠然,人之于自然,具有更多的能動性和自主性,環境問題的解決和生態可持續發展也依賴于人類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自然不可能被視為與人類獨立平等的道德主體、價值主體和權力主體。但問題在于,隨著經濟的騰飛和利益矛盾的激化,使得這種取向走向絕對的“人類中心主義”,推進了人類主體理性的無限膨脹與擴張,以追求經濟效益為目標和動力,忽視了環境的可承受能力和生態的可持續限度,斷裂了人與自然環境的和諧聯系。
(二)絕對“功利價值”傾向
工業文明社會主張價值理性讓位于工具理性,注重對技術使用、物質占有的強調。物質化逐漸強化的現實下,資源和財富的占有份額直接影響和支配著作為社會細胞存在的個體的被認可程度和行為的可支配范圍。現代人自我價值的實現直接與其所擁有的社會資源相關,而這種社會資源更多地以客觀化的物質形態表現出來。因此,對物質利益的追求導致不擇手段,甚至是反目成仇的相互迫害,人類日益深重地生活在物質利益的陰影之下淪為物欲的奴仆。
金錢、利益、官位、聲望,功名利祿以巨大的誘惑力支配著在物欲橫流中掙扎的蕓蕓眾生,理想、道德便在這樣的蕩滌下岌岌可危。人的存在和本質、生命和世界終極意義之類的形而上問題被束之高閣,人類淪為非精神性、非生成性的動物。對于現世,則走向“享樂主義”,欲望的極度膨脹、功利化價值的泛濫促使人與人的交往被定格在你爭我奪的資源利益爭奪的拉鋸戰中。
(三) 極端“個人主義”傾向
在功利價值的指導之下,追求最大幸福、力圖免除痛苦,趨樂避苦成為人生的基本目標,社會生活中也就形成了以個人的利害、享樂為標準的利己行為傾向。對于科技和技術的推崇使得人的個體價值不斷被強化,人類開始狂熱地謀求自我選擇、自我設計、自我實現。這是被限制在搶奪有限物質資源狀態下的主體所表現出來的應對社會現狀的普遍表現,個人私欲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勢聽任常人俯首稱臣。
個人主義的極端走向導致個人本位、自我中心、利己主義的泛濫,人類精神世界逐漸滑坡,道德缺乏明晰的認同感,甚至道德底線的堅守也日漸力不從心;而另一方面,權力崇拜橫行當道,對其過度的迷戀和追求容易引發人類以自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難以堅守同一的道德標準,道德選擇的多元化、模糊化以及利益的相悖相逐促使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緊張。
二、老子“無為”思想中關于人類自我價值的定位及實現路徑
五千言《道德經》,核心在于“道法自然”,手段在于“無為”,即“無違”,因任自然而無所作為或不強作為之意。此所謂“自然”,并非單指自然界,而是 “如此”、“自然而然”的意思,是“道”的本質屬性,也是世間萬物所依循的生存和發展規律。
“無為”是一種待物之道、處世之道,也是一種養心養性的自我修養之道。在老子看來,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源都在于人心之中,必須首先引導人類守住自己的人性本質、明白生命的究竟,人類才會有一個合理的生存方式,才不至于迷失在聲色貨利的現實世界。
(一)節欲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人對名利貴在知足知樂,適可而止才可以平安生存,避免危難;反之,貪求名利,則適得其反,后患無窮。貪圖名利越多,要付出的代價也勢必越多;蓄積私人財富越多,個人失去的也勢必愈多。
節制欲望,既是克制對于物質資源的具體貪求,也是減少對于外在環境的欲念欲求,“見素抱樸,少私寡欲。”要做好人,就需要力克私心雜念,保持該得則獲、不搶強索取的淳樸本性,人生自然安樂無險。
當然,老子之節欲并非強求人達到“無欲無求”的超然境界,節欲并非無欲,而是收斂無限的占有欲、權勢欲,拋卻泛濫的欲望和雜念,杜絕奢華的淫靡生活,即“無私邪”。
(二)不爭
《道德經》中用很大的篇幅,論述了“不爭”的思想,把它作為良好的人生原則之一。紛爭同樣是“私欲”惡性張揚的反映和表現,會誘發惡劣的后果。“不爭”使人居后處優、處下利上,不是壞的事情,而是“上善”。
不爭功,不爭能。“萬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人一旦建立了功勛,只有居功不能、居功不傲,淡泊金錢和榮譽,才不會失去所得,功勛也才會更加長久。
不爭先,不爭斗。老子認為做人有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在此,他提出了不爭天下先的觀點,一味爭先、放棄退讓除了造成自身身心壓力的后果之外同時也會惡化自己的周邊環境。
因而,“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然而善謀。”即不爭斗善于得勝。按照自然規律則不必要爭,該達到的就會自來;因爭斗引發的你死我活的殘酷結果并不可取。
(三)善為
“無為”,并非“不為”,是區別于“妄作亂為”、“胡作非為”而言,是一種“無為之為,無事之為,無欲之為,即要棄絕外在的,人工的妄為,使之成為無造作,無偏好,無騷擾,無文飾,任其發展,合乎自然的行為和狀態。”[1]
“無為”不可否認地蘊涵著蓄勢并發的精神,這可以從其呼吁人類收斂一己私欲、消除社會爭端而提出“不爭”可以看出,也可以從其要求人凝練內在生命的深度、拓展主體的精神空間可以看出。
無節制的作為導致人的異化、社會的異化、道德危機的出現,因而有必要規范人類的所作所為,凈化外在環境和精神環境。而依循自然的社會的發展規律和運作方式,以自身行為去貼合應和其行為軌跡方能做到“知善而為”。
“善為”還包含著一種與時俱進的發展觀念,“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即是要求世人要學會用現實的眼光“執古御今”,解決好現狀。
(四)無為而無不為
“無為而無不為”是老子“無為”之道最終所達的境界,是以一種出世的態度達至入世的目的。“無為”只是一種手段,達至體驗的、境界的真實,而不是認知的真實,“無不為”才是最后的目標,是“無為”在真實世界的顯現 [2]。
老子主張“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因任萬物自然生長而不橫加干涉,“萬物作而不為使,生而不有,為而不恃”,以守柔至靜的姿態,做到善言善行方能貼合于“常無為”之道而成就“無不為”、“無不治”的境界。
因而,自“無為”而至“無不為”的過程中,不僅是一種言行上的節制和應變,更深層次是一種心性的蕩滌和靈魂的凈化,是一個最為祥和、自然地處理身外之物與個體關系的過程,其最善的結果便是人類“自化”、“自正”、“自富”、“自樸”,達到與天地萬物和諧為一的狀態。
三、“無為”思想對于當代人類自我價值取向的導引和意義
老子以博愛、寬容的態度,給與人類精神回歸和終極關懷,為人類展現了一個構想中的“無不治”的極樂世界。雖然其思想中摻雜著很多理想主義色彩,但觀望現實世界,老子所倡導的“節欲”、“不爭”、“善為”等主張在調節當代人類自我價值取向和引導人類精神家園的回歸方面仍具有現實的借鑒意義。
(一)調節人類自身道德取向
現實中價值相傾、利益相奪、權勢相軋,越來越多的人縱情于聲色貨利,個人本位、利己主義等極端傾向侵蝕著個人精神領域。如何在這片濁世間開辟出一片靈魂的凈土,重新詮釋老子主張的希望世人返璞歸真、回歸嬰孩般純真強大的生命力量的思想迫在眉睫。
1.回歸本真。老子之“大道”是一種普遍意義上的宇宙之道,是按照自然法則要求所作的道德修養,即要求人學會甘守淡薄、澹然無系,回歸自然的人性,提高精神境界。誠如白芳禮,這個兩次候選“感動中國”的老人,以淡泊的心態,真摯的情意致力于助學支教,幾十年如一日地起早貪黑卻毫無怨言,為失學少年撐起另一片天空,或許就此失去財富、利益,然而收獲的則是心靈上的充實和滿足。
“一個人越是投入外在的旋渦里,就越是流連忘返,使自己產生自我疏離,而心靈日益空虛”[3],因而老子喚醒人要擯棄外在物質世界的誘惑,而持守內心的安定,確保原有的天真。
回歸天真與本性,并非甘于落后、不思進取。“回歸”是“無為”達至“有為”的一個獨特途徑和方式;找回本真、回歸天性,才能正視自身與萬物的關系,才能輔萬物之自然而更好地去作為。因而,“回歸”只是手段,目的是為了進取和更好地發展。
2.節制私欲。人類之所以會矛盾、痛苦、迷茫、墮落,多半源于貪求欲望,遭受貪欲難以實現的煎熬,從而難以回歸本性的淡定和安寧。因而,人類應當棄絕雜念,“至虛靜,守靜篤”,少私寡欲,將個人欲求限制在應然范圍之內,以虛養德、以靜養生,在“不爭”之中沉淀出樸質純粹的自然之性,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尋得自身真正的價值。
在欲望陳雜的現實世界里,能夠全然拋卻七情六欲、視名利為糞土而追求至善難免強人所難,但倘若能夠在物欲世界里保存一份“人性”的純真和向善,至少可以免于爭名奪利的摸爬滾打,尋得自身的追求所在和價值所在。
(二)調節人類與自然界的關系
老子雖沒有明確提出天人合一觀念,但倡導將自然和人類都視為“道”的客觀化物,人是宇宙有機體的中心,兩者應該是融合的關系,并不是掠奪與被掠對立、征服與被征服的對立關系[4]。“老子所勾勒的世界藍圖是萬物和諧、各遂其命、充滿生機的協調世界。”[5]老子思想中沒有人類中心主義的偏執,相反,主張人與自然萬物是連續一體的,自然存在具有深刻的內在價值,人類應當遵崇自然、關注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現代生態倫理學、現代環境倫理學即是在這種背景下陸續建立。以生態農業為例,就是在協調人與自然的關系基礎上運用現代技術達到經濟效益、環境效益、社會效益三贏的現代化農業。
1.因道而為。老子認為人應當有主體的追求,但這種追求應當遵循宇宙大化的客觀規律,力戒任何主觀隨意,“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自然界的花開花謝、風吹海嘯、生靈繁衍都依自然律而行,而自然律就是“道”在客觀世界的具體化,因而這種與大自然為友的回歸自然的思想,正確地解決了人與自然的關系。
北京留民營生態農場被譽為“中國生態農業第一村”,便以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為理念,在自然生態系統上通過人為調控建立起完整的人工生態系統,完善農業生態鏈,從而組成完善實施了千噸水廠工程、沼氣聯供、科普公園等一系列工程,一切農商活動遵照自然界的運行法則,實踐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真理,人類戡天役物的活動不能超過自然界允許的限度。”[6] 這是“道”之精髓,亦是人之“向善”之路。
2.索取有度。誠然,人類的生存發展免不了要向自然界索取,出于基本生存發展的需求必然要得到滿足,但問題往往出在如何控制索取的“力度”,超出正當欲求的強取豪奪必然招致自然界的報復。
因此,“尊道貴理”所提出的不僅要遵循宇宙萬物的最一般規律,還要遵循眾多萬物的各自不同的規律的主張正是現今工業化社會里我們努力想要實現的生態和發展的協調這一目的的最好指導。“人類的命運需要老子大道思想的指導,與自然和諧相處是人類的唯一出路。”[7]
可見,滿足人的需要與保護自然并不矛盾,兩者協調的關鍵點就是一個“度”的問題,在這個“度”所能允許的范圍內完全可以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
(三)調節人與人的關系
1.與人為善。老子主張“挫其銳,解其份,和其光,同其塵”,意在謀求“與人和”,“與人和者,謂之人樂”,把“與人和”作為“人樂”的前提,表達了“與人和”的價值取向。即在處理人與人的關系上,應以沉靜謙卑的態度與人為善,各得其所、互利互惠;不與人結怨,寬以待人、嚴于律己,以寬闊包容之心與人相處,“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誠然,社會規律因為某些獨特性而區別于自然規律,但當人類回歸自我、回歸本真、回歸自然的時候,這種“與人為善”的思路正能協調現在日益緊張的人際關系。無欲、無爭、無為,寬大為懷,緩和因為物資資源卻反而引發的搶奪和競爭,才可能從根本上將人際關系引入正常的軌道。
2.謙下不爭。人類私欲泛濫,出現不信任、相互利用、互相傷害,一切唯以利益至上,導致人情淡薄,而人與人之間的不和諧,根源于人類的相爭——爭名、爭利、爭功……為了減少和化解人世間的紛爭,培養人際之間的和諧,老子主張恪守“不爭之德”。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不爭。”老子的“不爭”并不是一種自我放棄,并不是消沉頹唐,他還是主張人要去“為”的,不過是要順著自然的情狀去“為”,而且不必將“為”的成果擅據為己有,而其結果卻是“不爭而善勝”,是“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的人類之間的平等相處。
四、結語
在當今這個物質化嚴重社會,道德危機日益嚴重,老子提出以“道法自然”為核心來引導人類“無為”之為而達至“無不為”主張,就具有了時代意義。人類必須首先從回歸自然本性入手,以無欲、不爭、善為指導個人行為,正確處理身心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最終達到與自然和諧統一,整個人類社會持續向善發展的美好理想。
當然,老子“無為”思想只能從理論的高度給予我們理想化的建議和導向,將“無為”之思想真諦內化于心并滲透到日常為人處事之中才是現實可行之處。我們都期待實現一個自然與人類、人類與人類無爭無害的世界,而“無為”所暗含的和諧理念必然能為我們提供達到這樣美好境界的借鑒和啟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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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李世東.老子文化與現代文明[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230.[責任編輯 劉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