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看中國船員社會保險立法之完善*

摘要：社會保障在國家政治經濟生活中具有重要作用，而社會保險是社會保障的核心內容。我國是航運大國和船員大國，通過立法維護船員的社會保險權益，是促進我國海運事業健康發展的重要措施。《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的出臺對我國船員社會保險立法具有重要的影響。有必要根據《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的船員社會保險條款，結合我國的特有國情，制定船員社會保險法，以滿足船員社會保險的特殊需要。

關鍵詞：社會保險；船員；社會保障

中圖分類號：D922.284文獻標識碼：Ａ文章編號：１００３－８５４Ｘ（２０10）10－０141－０4

社會保險又稱社會福利保險，它是指由政府、單位和個人三方共同出資建立的旨在使勞動者因年老、患病、生育、傷殘、死亡等原因喪失勞動能力或勞動機會而使本人和家屬失去生活來源時能夠從社會或國家獲得物質幫助的一種社會保障方案。① 社會保險的權利主體是生活發生困難的公民，社會保險的責任主體是國家和社會，即國家作為全社會的管理者、全民利益的代表者和國民收入的分配者，有責任組織社會力量為公民維持一定生活水平或質量提供保障；企事業單位等社會組織作為社會勞動力資源的使用者和社會經濟活動的獲利者，有責任出讓部分利益，通過政府和非政府公共機構為公民維持一定生活水平或質量提供保障。社會保險的方式是通過國民收入再分配來提供物質幫助，即政府和非政府公共機構將通過征稅、收費等方式所籌集的資金，用于向生活發生困難的公民提供貨幣、實物、勞務等形式的幫助。社會保險的目的是滿足公民維持一定生活水平或質量的需要，以保障社會安全和經濟發展。因此，社會保險具有強制性、社會性和互濟性的特點。②

“社會保險作為保險的一種類型，是基于一定的勞動風險而存在的”③。從1883年德國制定的《疾病保險法》，到1935年美國頒布的《社會保障法》，無一不把社會保險與社會安全聯系在一起。由于社會成員包括勞動者在社會生活以及勞動過程中，難免會遇到各種風險和事故，通過社會保險制度，能夠使社會成員和勞動者在遭受意外和風險時不至于生活無著，從而使社會每一個成員都能得到必要的安全保障。

社會保險依據不同的劃分標準可以分為不同的種類，通說觀點是分為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生育保險五大類。我國《勞動法》規定：勞動者在下列情況下依法享有社會保險待遇：退休；患病、負傷；因工傷殘或者患職業??；失業；生育。

社會保險是社會保障體系中的核心內容。國際勞工組織即把“積極推進社會保險作為社會保障的主要形式”，或“強調社會保險為主要的保障手段”。西方國家則更容易把社會保險作為社會保障的同義詞使用，或在一般用法上，社會保障和社會保險兩個概念經常互換。在德國，“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是社會保障體系中開支最大的項目，也是覆蓋范圍最廣的項目”；在美國，“老年、遺屬和殘疾保險構成整個社會保障體系中最大的開支項目?！雹?/p>

我國是世界貿易大國和航運大國，每年進出口貿易貨物總量的93%都是通過海運實現的。我國船員人數達到150多萬人，是世界上船員人數最多的國家。但長期以來，我國船員勞動權益保障的立法滯后，船員利益未得到有效保護。主要表現為：一是許多用人單位沒有為船員提供相應的生活條件、勞動條件、衛生條件，工作環境相對惡劣；二是船員工作強度過大，得不到合理休息；三是一些船務公司不按規定與船員簽訂勞動合同；四是船員不能得到特殊職業應有的社會保障。這種現狀嚴重影響了船員的身心健康，也極大傷害了船員的工作積極性，對水上生命、財產安全構成了嚴重威脅。

一、國際勞工組織《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對船員社會保險的相關規定

國際勞工組織 （ILO，International Labor Or-ganization）是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章程》而成立的，它曾經是國際聯盟的一個組成部分。1946年12月14日，國際勞工組織成為聯合國的一個專門機構，總部設在瑞士日內瓦。該組織主張通過勞工立法來改善勞工狀況，進而獲得世界持久和平，建立社會正義。

我國是國際勞工組織的創始會員國之一，1971年國際勞工組織理事會根據聯合國大會決議，恢復了我國在該組織的合法權利。1983年6月，我國正式恢復了在該組織的活動。1985年1月該組織在北京設立分支機構——國際勞工組織北京局，負責與我國有關政府機關、工會組織、企業團體、學術單位等進行聯系，并實施技術合作計劃，協助我國發展職業技術培訓，開展宣傳和教育活動，提高人們對國際勞工標準的認識。國際勞工組織積極與我國政府合作，提供社會保障立法、預算、失業保險方面的咨詢和援助，并致力于建立政府、雇主組織和工人組織的三方合作機制。

1.《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產生的背景

自1920年至今，ILO已就海運和船員方面的事項制定了70多項公約和建議書。但是，由于過去的海事勞工公約和建議書多是針對某個單一事項制定的，其批準條件不一，在實施與監督方面的要求更是參差不齊，加上這些公約和建議書大多沒有相應的法律修改機制，因此對公約和建議書的內容修正很困難。為此，ILO決定制定一項新的海事勞工公約。2001年1月，ILO第29屆聯合海事委員會正式決定在綜合現有的海事勞工標準的基礎上，制定一項統一的框架公約。2006年2月23日在日內瓦舉行的ILO第94屆大會暨第十屆海事大會，以314票對0票的壓倒性多數表決結果，通過了一個綜合、統一的國際船員法典，即《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⑤該公約將在達到至少30個國家批準且這些國家的商船總噸位占世界商船總噸位的33%之日起12個月后生效。目前已有六個國家批準，占世界商船總噸位的43%以上。

2.《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對船員社會保險問題的具體規定

按照《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標準A4.5第1款的規定，船員的社會保障包括醫療、疾病津貼、失業津貼、老年津貼、工傷津貼、家庭津貼、生育津貼、病殘津貼和遺屬津貼，同時以規則4.1規定的醫療、規則4.2規定的船東責任，以及該公約其他標題所提供的保護來補充。按照《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的規定，為船員提供全面的社會保障的首要義務方是船員居住國。同時公約也鼓勵成員國間通過協商共同完善船員的社會保障。

二、我國相關法律的社會保險一般規定對船員的適用

1.《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

我國憲法規定，國家依照法律規定實行企業事業組織的職工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的退休制度。退休人員的生活受到國家和社會的保障。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年老、疾病或者喪失勞動能力的情況下，有從國家和社會獲得物質幫助的權利。國家發展為公民享受這些權利所需要的社會保險、社會救濟和醫療衛生事業。

2.《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

我國勞動法就社會保險的范圍作了原則性的規定。該法律規定勞動者享有平等就業和選擇職業的權利、取得勞動報酬的權利、休息休假的權利、獲得勞動安全衛生保護的權利、接受職業技能培訓的權利、享受社會保險和福利的權利、提請勞動爭議處理的權利以及法律規定的其他勞動權利。國家發展社會保險事業，建立社會保險制度，設立社會保險基金，使勞動者在年老、患病、工傷、失業、生育等情況下獲得幫助和補償。社會保險基金按照保險類型確定資金來源，逐步實行社會統籌。用人單位和勞動者必須依法參加社會保險，繳納社會保險費。

3.《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

我國勞動合同法規定用人單位應當依法建立和完善勞動規章制度，保障勞動者享有勞動權利、履行勞動義務。

另外，1991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企業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改革的決定》、2004年1月日起施行的《工傷保險條例》、1999年施行的《失業保險條例》和1998年12月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建立城鎮職工醫療保險制度的決定》均為我國實施社會保險的法律標準。

總體上講，我國社會保障的立法狀況滯后于我國國情，與我國政治、經濟等發展水平不相適應。雖然關于公民的社會保障出臺了很多的政策性規定，但尚無一部法律出臺。至于船員社會保障的特殊規定就更是一片空白。

三、我國相關法律針對船員社會保險的特殊規定

隨著我國“走出去”戰略的逐步實施，中國船員勞務成為了國際勞動力市場的一支重要力量，但目前我國有關船員勞動權益保障的立法卻處于嚴重滯后狀態。我國沒有專門調整船員與船舶所有人之間關系的船員法。就全國人大所制定的法律而言，我國針對船員勞動的特殊性的特別立法散見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船員條例》之中。

1.《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

我國《海商法》在第三章“船員”中有四個條文，只是簡單地規定了船員的責任和義務。至于船員勞動方面的權利，該法的規定包括：（1）第22條第1款的第（一）、（二）項規定，船員對其在船提供勞動相關的海事請求（如工資、遣返費用、社會保險費用、人身傷亡的賠償等）具有船舶優先權；（2）第208條第2款的第（五）項規定，船舶所有人無權根據海商法的海事賠償責任限制制度將其對船員的勞動報酬或者人身傷亡的賠償等責任限制在一定的額度范圍內，而應當根據調整勞務合同的法律足額給付船員相應的報酬或賠償。對于其他問題，《海商法》作了援引性規定：“本法沒有規定的，適用有關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對于船員的社會保險沒有作出規定。

2.《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

我國《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6條第2款第（五）項規定，海事法院有權管轄因海船船員勞務合同糾紛提起的訴訟；在司法實踐中，與《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配套的司法解釋第8條也明確船員勞務合同糾紛可以直接向海事法院起訴，無需經過《勞動法》中所規定的行政仲裁前置。但這部法律是一部程序性法律，不能從實質上解決船員的社會保險問題。

3.《中華人民共和國船員條例》

作為對《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作出的積極反應，我國于2007年9月1日起施行的《船員條例》借鑒了我國勞動保障的有關法律法規，如《勞動法》、《社會保險費征繳暫行條例》、《失業保險條例》、《工傷保險條例》等，參考了我國批準的國際勞工組織（ILO）、國際海事組織（IMO）的有關公約。關于船員保險方面，《船員條例》第25條規定：“船員用人單位和船員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參加工傷保險、醫療保險、養老保險、失業保險以及其他社會保險，并依法按時足額繳納各項保險費用?！?/p>

雖然《船員條例》的出臺填補了我國缺少船員權利和職業保障專門法律法規的空白，但該規定并沒有對船員保險交付的具體內容及方式作出規定。實踐中，很多大的船務公司及其下屬分公司都制定了適用于自己內部的若干規定，而且大多比照陸上工人的做法，不能有效維護船員的特殊權益。這對船員是很不公平的。

四、我國船員社會保險立法完善之建議

我國《船員條例》及交通運輸部頒布的《船員服務管理規定》，填補了我國船員立法的空白，對加強船員管理，提高船員素質，保障水上交通安全，維護船員的合法權益起到了積極作用。但是，由于相關配套制度還不完善，加之法律位階不高，目前一些船員社會保險權益受侵害的現象還沒有得到根本扭轉，與《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的要求還有一定的差距。為了切實保護船員利益，促進海運事業健康持續發展，有必要對船員社會保障問題用法律形式加以規范，從制度上加以明確。

針對我國國情及《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的要求，筆者建議在我國一般社會保障立法之外制定與國際公約接軌的船員社會保險法，即在社會保險為船員提供基本生活保障時，針對船員勞動的特殊性制定專門的船員保障法律，為船員提供相應的社會保障。在社會保險法和船員社會保險法的關系上，船員適用社會保險法，但船員社會保險立法有特別規定的，則優先適用之。也就是說船員社會保險法只針對船員社會保險特別之處加以立法，保障船員的特殊權益。為了討論方便，本文將船員分為三類：第一類是隸屬于某一船務公司的職工船員；第二類是個體船員；第三類是外派船員。職工船員和個體船員同時也可能成為外派船員。

1. 隸屬于某一船務公司船員的社會保險

對于隸屬于某一船務公司船員的社會保險，目前實踐中主要是參照對陸上職員的做法。但船員在船上工作期間的工資與在陸上休假期間的工資相差懸殊，而船務公司在繳納各種保險費用時并未作出區別。我國船員未充分享有帶薪休假權利，船員在陸上休假期間一般只發給基本生活費，依照此種標準繳納社會保險對船員不公平。筆者認為，對于該類船員應區別情形繳納社會保險費。當其在船上工作期間，應按其船上工資百分比來繳納保險費用，當其帶薪休假期間應仍按船上工資百分比繳納保險費，帶薪休假期間以外的其他陸上休假期間按其實發工資百分比繳納保險費。

2. 外派船員的社會保險

外派船員的社會保險涉及到涉外法律關系的法律適用問題。筆者建議，如果外輪所屬國家有這方面的規定，就應適用船旗國法律，如果外輪所屬國家無這方面的法律規定，那么就應適用船員國籍國法律規定。外派船員有可能是個體船員，也可能是隸屬于某一船務公司的船員。對于隸屬于某一船務公司的船員在其外派期間的社會保險，目前實踐中的做法一般是由其所屬公司為其墊繳，待船員下船后由其個人歸還其本人應繳納的那部分，船公司會向外派船員收取一筆管理費用，一般數額比較大，在每月千元以上。另外還有一部分船員隸屬于某一船員中介機構，這種中介機構一般只負擔船員的養老保險，并向船員收取不合理的管理費用，船員對此意見頗大，但迫于目前我國的船員市場管理現狀，為了上船就業，船員也不得不接受這種俗稱的“剝皮”現象。應該建立完善的船員管理市場，這是船員社會福利的一部分，包括在船員社會保障之中。

3. 個體船員的社會保險

由于我國船員立法不健全，個體船員基本上處于無人管理的境況之中。在我國，船員工會還沒有發揮其應有的作用。筆者曾走訪過一些船員，他們都反映對于中國的船員工會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對外國的船員工會有過很多接觸，曾經受到過熱情款待和親切的慰問。筆者認為，對于個體船員的管理，應充分發揮船員工會的作用，在中國船員總工會領導下各級各地船員工會實行區域管理，同時制定船員工會法，規定其職責權限，充分發揮其維護船員權益的功能。對于個體船員由船員工會集中管理，由其負責個體船員的社會保障費用繳納問題，監督船員勞動合同執行情況，在各個港口為船員提供相應的服務，例如，成立船員俱樂部，為船員提供一個休息、娛樂的場所。目前我國一些港口雖然設有船員俱樂部，但管理不善。由于法制不健全，很多機構形同虛設，不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當個體船員在陸上休假期間，此時他們與陸上失業人員情形有些相似，不屬于任何公司，又由于沒有工作，這時他們的社會保險費用可由船員本人繳納，也可由船員工會代其繳納。

總之，船員在我國現代化建設中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直接關系到我國航運業的興衰。為了保護船員的勞動權利，解決船員的后顧之憂，履行《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規定的成員國義務，增強我國航運業的國際競爭實力，我國應當完善船員社會保險立法。

注釋：

① 張思鋒、溫海紅、趙文龍主編《社會保障概論》，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2頁。

② 參見謝建華、巴峰《社會保險法學》，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6頁。

③ 郭捷主編《勞動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54頁。

④ 鄭功成：《社會保障學》，商務印書館2000年版，第7頁。

⑤ 王秀芬、高云嵩：《〈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及其對海事社會的影響》，《中國海商法年刊》2006年（第17卷），第402頁。

作者簡介：王秀芬，女，1959年生，內蒙赤峰人，法學博士，大連海事大學法學院教授，遼寧大連，116026；張麗，女，1972年生，遼寧錦州人，大連海事大學法學院副教授，遼寧大連，116026。

（責任編輯 劉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