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激情為和諧 化絢爛為清純

我非常慶幸在熟識的眾多畫家朋友中有沈風濤這樣一位執著于畫虎的藝術家。沈風濤的老虎從筆墨關系到線條、色彩、寓意的經營，無不帶有濃郁的神話氣息，仿佛文學大師博爾赫斯所贊譽的關于老虎的兩句經典語言:“虎，虎，燃燒得多么明亮……有震撼力的美的標志。”

與我在各種書畫市場上所看到的大批量的陳陳相因、互相復制的國畫老虎截然不同，沈風濤所畫的老虎帶有明顯的象征主義色彩，它們是畫家從視覺回歸心靈、從沉重回歸自由、從玄奧回歸精神的表達方式。沈風濤對美學品質的長遠追求和精心選擇，使他筆下的老虎理所當然地將東方精神與西方智慧完美地融匯成具有獨特個性的藝術理念，既無限可能地體現了老虎的象征、隱喻、詩性、意趣等美學形象，又極為優雅地捕捉到條紋斑駁的老虎神韻。他的繪畫語敘中不可或缺地將老虎的造型、比例、光線、色彩、明暗、質感、量感、動感、力度和深度等調制成一套開放的美學系統，從而使他筆下的老虎擁有了化狂野為寧靜、化激情為和諧、化絢爛為清純、化犀利為溫柔的美學法度和精神規范。著名的畫虎大師劉繼卣先生是沈風濤的心靈導師和美學向導，也是他畫虎生涯中最能帶給他幸福感和創造感的授業恩師。如果說沈風濤的老虎繼承了劉繼卣先生美學精髓的話，在我看來主要的標志是這樣的:他們都是完全化身其中的，那些生龍活虎的形象都含有畫家心靈的翱翔;他們都具有追求自由的人格力量和精神魅力，他們借助老虎的形象給世界一個樸實而有力的答案;他們都通過對老虎形象的美學解讀來締造自己所向往的藝術高度與人文境界。從某種意義上說，沈風濤所遵循的藝術法則已經不是簡單地套用或模仿劉繼卣先生，而是將劉繼卣先生從容與平淡、高貴與清雅積淀在自己畫作中的創造型畫家。

我從前前后后觀摩過的他所創作的幾百幅虎畫中，看到了那個具有良好修養和內心負荷著公正、無私、摯愛、善良、包容精神的沈風濤。沈風濤沉于靜思，用寂靜滋養出來的靈魂和筆墨才顯得誠實而厚重;他手不舍書，讀書使他的生活遠離浮華和浮躁而使他的畫品內涵深厚;他酷愛音樂和戲劇，總是能夠從畫外藝術中找到心靈棲息的一方田園，于是我們從他的老虎畫作中悟到些許濃淡相宜的音樂性和戲劇性。他畫的老虎無論藝術結構還是藝術細節都呈現出新的能量;其次，他善于將山水畫、人物畫、花鳥畫乃至油畫、水粉畫的創作技法法廣泛運用于老虎畫的創作中，這種集多法于一法的復合型技法使他不僅得心應手地推陳出新，而且能夠出手不凡，出奇制勝地獲得一種深刻的畫虎方式;再次，他的美學追求不是概念上的獵奇和視覺上的強化，他始終自覺地選擇和運用一種非常和諧的方式，使畫虎成為調和各種對比關系和對立形式的藝術實踐。

我品讀沈風濤的老虎畫，會發現他的作品魅力之源有四個:一是自由的境界和良善的心靈，這是他創作的老虎畫的光芒所在;二是獨立的品格和詩意的芬芳，這是他所要表達的美學立場;三是強有力的向往和創造性的思維，這是他作品令人沉醉的回聲;四是高貴的情感和永恒的追求，這是他用自然的、和諧的目光觀察生活和創造生活的美學角度。我不知道在藝術家的眼中畫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但我以為沈風濤的作品已經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選項——不求驚世駭俗，但求真情實意。

事實上，沈風濤的山水畫天資很高、潛能很大，他的花鳥畫也絕非弱不禁風，人物畫更是令人過目難忘。我也曾經如此向他提問:“當你執著于老虎畫的創作時，是否感到因此而將山水、人物、花鳥畫的創作棄之邊緣，也是十分可惜的犧牲?”沈風濤的回答也十分真摯:“坦率地說，一個畫家不可能成為百科全書式的人物。我從什么都想畫到逐漸收縮戰場，專心致志地把老虎畫得更符合內心的追求，也是為了讓自己的藝術鎖定一個可能看起來永遠無法企及的目標，否則就會成為在藝術世界里四處流浪的無關緊要的落伍者。”對于沈風濤這樣的始終求變求新的藝術家而言，畫的題材、畫的技巧、畫的情調永遠都不是駕馭畫筆的主要推手，而畫的內涵、畫的品格、畫的境界才是他不能置之不顧的決定性力量。

沈風濤不是簡單地把自己的老虎畫稱為寫意畫，他認為畫好老虎除了寫意的基本能力外，最核心的就是要畫出意真、意實、意深、意關、意氣奮發、意韻迭生的性情之虎，否則任何一幅用照相技術拍攝到的老虎都比繪畫更有吸引力。我認為，沈風濤筆下的老虎既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寫意畫，也不是現代意義上的抽象畫、印象畫，而是一種嘗試融合東西方藝術精神的、將傳統和現代藝術價值與技巧熔于一爐的心靈圖景，是一種具有“不可思議的”、“不可名狀的”、“不可表達的”藝術創作，我姑且稱之為“朦朧虎”。

沈風濤所畫的“朦朧虎”當然是如朦朧詩般令人平添想象力和文化力的人文畫，但如果僅此一說，還不足以體驗沈風濤所畫老虎的符號化精神內涵。在我看來，沈風濤畫虎不是羨慕虎王的威猛金身，不是喜歡老虎的光耀和榮華，他借此想要傾訴的是天地乾坤間的浩然正氣，是直面時空、獨對蒼茫時的強烈意志，是不膜拜高爵顯位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自由之美，是遠拒浮華虛飾而追求自然美感、感受塵世溫馨、享受和諧美善境界的精神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