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題

謝謝你，親愛的陌生人

我戴上帽子和手套，要出門了。

自行車停在樓下的拐角處，已經閑置了好些時候。我打開鎖，不知是被雨淋銹了還是如何，我努力拉著，扯著，鏈條就是卡在車輪里不愿出來。用盡了各種辦法，百般嘗試卻仍是束手無措之際，一個低沉鎮靜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別急，我來。”我轉頭，哦，是“他”！穿著考究的西服，一副金邊眼鏡顯露出他的斯文。他輕輕地扭轉了鎖鏈，輕而易舉地將它從車輪里拉出來，還給我。

我笑了，有幾分不好意思；“他”也笑了，很溫和。

從新開的購物一條街出來，手里早是大包小包一堆，兩手拿得滿滿的還得捧著新買的玻璃杯。忽然，我一個踉蹌，塑料帶最上層的一個筆盒滑到了地上。我窘迫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空余的手去撿它，只尷尬地立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筆盒躺在地上，十二萬分的無辜。這時，一個身影閃過，他揀起我的筆盒重新給我裝回口袋中。呵，又是“他”！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兩根羊角辮子，小臉蛋紅潤得像三月的花朵。

我笑了，有幾分感激；“他”也笑了，好甜好美。

我繼續捧著東西站到了書店的自動存包柜前。我放下成堆的物品在錢包里找存包用的硬幣。我將錢包翻了個底朝天，上上下下所有口袋都摸遍了，居然都沒有找到硬幣！我面紅耳赤急切地找著，初冬的寒風里竟然有了汗意。一枚帶有體溫的硬幣突然輕輕放到我手里，我回頭，還是“他”！一身軍裝，身姿挺拔，眉目之間的年輕掩蓋不了他的友善。

我笑了，有幾分感動；“他”也笑了，像冬日的暖陽。

好不容易載著滿車的東西晃晃悠悠地騎向家中，暮色已經毫不留情地墜下來。門口的黑巷子一如既往地昏暗，早壞了的路燈如裝飾一樣歪斜在一旁。我停下了車，心中蔓延出無法抑制恐懼，那些在黑暗中搖曳的樹杈讓我不寒而栗。“啪”，滿目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盞明燈，是每天在路邊賣早點的小店。我朝店里望去，我看見“他”笑著向我揮揮手。滿頭細密的銀絲和臉上深深淺淺的皺紋一起呈現出“他”關切的愛意。

我笑了，在這冬日刺骨的夜風里。

“他”就這樣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不分時間，不論場合。

“他”真摯的雙眼傳遞著關懷，他伸出的雙手為我化解了困難。“他”以一個萍水相逢的身份出現，熱情地遞上自己的熱情，然后轉身，悄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無形的“他”以一個巨人的形象在我心中矗立著，因為有“他”，我才擁有如此美好的生活。

“他”，不論年齡，不論少長，不論身份，你們給了“他”一個共同的名字——陌生人。

我想起他們的笑臉，心中蕩漾起無限溫暖。

沒有色彩，依然精彩

我從來不知道南京有這樣一個地方。

他們來自四方，他們也許從出生就被送到這里，也許一直到很大以后忽然來到這里。

只是，當他們來到這個世界時，世界已是黑暗。

南京盲人學校。

整齊的教學樓和宿舍，紅色塑膠跑道的操場，綠色的籃球場，各式的運動器材。

一直覺得很詫異，他們不是看不見么？如何運動啊？

直到在那個溫暖的多媒體教室里看到那個叫蘋的女孩雙手翻飛疊出一朵一朵盛開的紙百合，我才恍然醒悟。

看不見，也可以享受生活。

蘋很活潑，幾乎是主動地和我們聊了起來。16歲的她比一般孩子瘦小，還在學著小學三年級的課程，不過說起這些她是一臉幸福的笑容。她教我盲人按摩的指法，告訴我如何交叉雙手，如何用力才能讓手在穴位上用力；她告訴我她學過英語呢，然后揚著頭笑呵呵地就說起來了；她說她是住在學校的呢，每天都要自己洗衣服；她告訴我她的手工課一直是滿分，因為有她最喜歡的老師…………

當折紙發下來時，她雙手嫻熟地開始疊。對折，再對折，雙三角，雙正方形，她的小手在折痕上撫過，平整整齊地一道一道折起來。無比復雜的步驟，無比多的折疊，差一點讓我這個正常人放棄，可是蘋從頭至尾是幸福和細心的表情，也許即使這樣讓她折紙的機會也不是很多吧。

中途和宛宛去洗手間，想找鏡子，上上下下找了個遍后兩個人才反應過來。

他們的生活不需要鏡子。

忽然就有些難過起來，蘋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她這一輩子都不會見過吧。

別人都說她長得像維吾爾族的女孩，那么，她是不是永遠都不能知道維吾爾族的姑娘們該有多美。

永遠都不知道她自己該有多美。

也蘋說：我以后要做按摩師。

一剎那，我覺得這個職業如此偉大。

沒有光明的世界，沒有色彩的世界，卻因為有了夢想，他們便可以用觸覺，用聽覺，用心去細細感受這世界上的一絲一毫。

或許，比我們看得更深，看得更透。

好樣兒，你們所有人。

我要學會用你們的心去體會生活。

責任編輯 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