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詩人杜牧在《李長吉歌詩敘》中,對李賀詩風的多樣性,描述極詳。在評論其險怪時指出:“鯨吸鰲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1]宋人范晞文在《對床夜語》也曾引述陸游的話說:“李賀詞如百衲,五色炫耀,光奪眼目,使人不敢熟識。”前人對李賀詩的評價都是對李賀在創作詩歌時超脫想象力的經典概括。
余光中在《從象牙塔到白玉樓》中認為:“ 真的,十一個紀以前的李賀,在好幾個方面都可以說是一位生得太早的現代詩人。如果他生活在二十世紀的中國,則他必然也寫現代詩。他的難懂,他的超現實主義和意象主義風格,和現代詩是呼吸于同一種氣候的。”李賀的生命與創作,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在他的內心中慢慢積聚,也使他的詩歌成為唐詩中不可多得的可細讀范本。
李賀的詩歌風格受到后人的萬千追捧。毛澤東對李賀詩歌情有獨鐘,比如他寫“ 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從天上看人間,用的就是李賀的眼光;他在喜好之余也大膽化用,比如“一唱雄雞天下白”之類,俱成點睛之筆。毛澤東曾向陳毅專門推薦“李賀詩很值得一讀”,為自己在古詩方面的成就也起了不可磨滅的作用。然而在我國歷代詩人的作品中,通感運用十分普遍,李賀則可稱為通感運用的好手。
具體來說,李賀詩的主要藝術特點在于他將視覺、聽覺、味覺、觸覺等各種感覺極為大膽而又奇妙地結合起來,這種結合有時接近于幻覺,正是這種類似于幻覺的通感手法才使他創造出了瑰麗、冷艷、瘦硬、奇崛的詩境。
“通感”這個概念,是錢鐘書先生在60年代提出來的。他指出:“在日常經驗里,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舌、身等各個官能的領域可以不分界限。顏色似乎會有溫度,聲音似乎會有形象,冷暖似乎會有重量、氣味似乎會有鋒芒。”“在文學創作中,通感是一種高級的審美思維活動,它借助想象和聯想,使人們對客觀事物的認識產生更加全面、清晰、深刻、甚至是神奇的印象,從而獲得更高層次的審美享受。”[2]
一
視覺轉化成聽覺。在《梁臺古意》中“芙蓉凝紅得秋色,蘭臉別春啼脈脈。”暮春時節蘭花凋謝枯萎,這是作者能看到的。但卻用“啼”字,將蘭花別春時的憂傷表現的十分真切,將視覺轉化成了聽覺。又有“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云學水聲”(《天上謠》):天河里的群星在夜空中漂游盡然看上去像流水一般,并且發出流水一般的聲響,這也是將視覺轉化成了聽覺。“宮城團回凜嚴光,白天碎碎墮瓊芳”(《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十一月》):描寫冬天冷月的“嚴光”,不像夏之如水,秋之如銀,而是如同碎玉墜地,清脆有聲。這也是打通視聽,將視覺印象以聽覺寫出。
二
聽覺與視覺之間的互寫。以聽覺來寫視覺。如“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馬詩》二十三首之四):馬兒瘦骨嶙峋,但卻仍然勇往直前,馬蹄聲鏗鏘有力,顯示出馬兒神駿無比,馬之精神可見一斑。在《傷心行》中“木葉啼風雨”一句:風雨大作,將樹葉打落,以聽覺寫視覺更加呈現出衰落的秋季,萬物好像都失去了生機。其他如“羲和敲日玻璃聲”(《秦王飲酒》)、“烹龍炮鳳玉脂泣”(《將進酒》)等等,都是以聽覺寫視覺的典型例子。以視覺來寫聽覺的例子也十分常見。
如《李憑箜篌引》中“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像昆侖美玉碰擊聲聲清脆,像鳳凰那激昂嘹亮的歌喉。在此描寫中,雖然屬于聲寫聲,但卻是訴之于視覺的。這樣的例子很多,如“雙鳳語”、“敲水玉”。作者在這里,用訴諸視覺的形象來表現聽覺,這樣可以讓讀者打開想象的翅膀,調動一切去感受作者竭力想表現的形象與思想,從而使讀者對于詩歌的理解上升到一個更高的層面。
三
以觸覺寫視覺、聽覺。“霜重鼓寒聲不起”(《雁門太守行》)中的“寒”字,則將天寒地凍時將士作戰時的悲涼以及悲哀之聲刻畫出來。此句使聽覺轉化成了觸覺。又如《蝴蝶舞》中“楊花撲帳春云熱”,則用“熱”這一觸覺,來表現春天萬物復蘇,盎然春意的。《南山田中行》中的“冷紅泣露嬌啼色”中的“冷紅”二字,是以觸覺來寫視覺的,“冷”字,不僅表現出秋天的寒冷,悲涼之氣,又可展現詩人此時沉郁的心境。這種以觸覺來寫視覺與聽覺的通感,增加了詩歌的直觀性,這種手法大大提高了讀者對于詩歌的理解,同樣也會使這種詩歌給人更生動,更貼近自身體驗的感悟。
四
觸覺與視覺、聽覺互通。例如《金銅仙人辭漢歌》中“魏官牽車指千里,東關酸風射眸子,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中的“酸”字,用的極妙,“酸”來形容金銅仙人離開漢宮時,迎面吹來的風之悲涼、凄清。“酸”是味覺,因此這里是以味覺來寫觸覺。“松柏愁香澀”(《王浚墓下作》)一句,“松柏”是描寫視覺所見,“香”是嗅覺,“澀”則是味覺,詩人將眾多感覺組合在一起,同時來表現一個“愁”字,使得作者所要表達的情感愈加真實。這種通感手法的運用使得所要刻畫的事物更加形象、生動,要表達的情感也更加飽滿,同時也促進讀者對所描述事物的更深刻認識與聯想,從而達到對詩歌本質的全面把握。
在李賀的詩中,通感的運用十分普遍,“‘通感’的手法揭示了李賀詩歌藝術形象組成的獨特表現。”[3] “通感”是構成李賀詩歌獨特風格的重要因素之一。正因為如此,李賀才會創造出如此之多的千古名詩,供后人研讀、臨摹。
【參考文獻】
[1] 張福慶.唐詩美學探索[M].華文出版社.2000
[3]毛靜.論李賀詩歌中的用典和通感手法.[J]宿州師專學報.
(張溶婷:陜西漢中 ,陜西理工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