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薪水不低,卻從沒想過買車。
是和他在一起之后,她才開始有這個念頭的。走在馬路上,他總是指著那些她永遠分不清的車子告訴她,這是別克,那是奔馳。她點著頭,哦哦,然后努力地辨認那些標識,卻依然分不清。
有時候,他會把公司的車開回來帶她出去玩。從前兩個人只能在市區游逛,如今能去很遠的地方了。第一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等紅燈的時候他騰出一只手牽住她的手,那一刻,她只覺得心跳加速。她突然想起那些不準時的公交車、和陌生人貼在一起的窒息、雨天等車的焦急和辛酸……的確讓人難以忍受。是啊,他如此愛車,她也需要一輛車,是該買輛車了。
他的薪水不高,也沒有多少積蓄,買不起車。而她待嫁那么多年,手里多少還是存了點銀子的。她把攢的錢全取出來,夠買一輛10萬元左右的車子了。
他領著她去了車行,細細地替她參謀,告訴她每輛車子的性能,幫她分析買車合同上的條款。他替她在駕校報了名,空閑的時候教她練車,她卻總是學不會,不是不想學,而是學的時候似乎總也不能集中注意力。他笑她笨,她也不惱。因為買了車子,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了些。
半年后,她拿到了駕照,卻沒敢正式“上路”。她的車子一直是他開著,她需要辦事的時候。給他打電話,他就開著車子來接她。
那個周末,他臨時有事,她便一個人回了父母家。坐在巴士上,她突然發現巴士旁邊有一輛車,那么像她的車,仔細看,還真是她的車。車窗開著,副駕駛位置上是一個女孩子,沒有她漂亮,但很年輕,笑容燦爛。
她痛了,哭了,然后,和他分手了。
他把車子還回來,她一時間手足無措。她請了教練,陪自己在馬路上練車,有時候練著練著就哭了。教練問她怎么了,她說沒什么,就是開車太難了。
一個月后,她終于能開車上路了,戰戰兢兢的。她也想過賣掉車,但是損失太大,連2/3的價錢都賣不到。
他回來,是在一年后。他還是那個樣子,還是在那個公司上班。他說,他也買了一輛車,付錢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她,想起她當初拿出所有的積蓄買車,其實是為了讓他開。他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自私,他覺得對不起她,所以回來找她。
他說起那個年輕的女孩子,他們相處并不如意。已經斷了。
她是開著車子去見他的,她順利地將車開進了那個地下停車庫,見面之后,又很順利地將車子開出車庫,像一條油滑的小魚,融進了馬路上的滔滔車流里。倒是一向技術很好的他,開著他的新車,刮倒了路旁的交通設施。
她開出很遠了,還接到他懇求和好的短信。她鄭重地回復他:請不要再騷擾我,謝謝。
那夜,她睡得很好。不像從前那樣,總是夢見自己學不會開車,然后焦頭爛額地哭泣。醒來的時候,她想:這個時代多好啊,誰離了誰照樣活得下去。不管從前愛得多深,分離后最終也會慢慢適應,適應一個人的生活,就像適應曾經讓她戰戰兢兢的那輛車一樣。只是這段經歷,如果要自己再來一遍,她是說什么也不愿意的。
她也想了,或許對自己這樣靠雙手打拼的女子,世界上最不能買的東西,除了鉆石,便是車子。鉆石是要等男人送給自己,車是要等男人開來帶自己去旅行。女人對車子,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地愛過,誰會愛上一個自己不會擺弄、冰冷龐大、要經過學習、甚至在漫長的學習后依然會讓自己難堪的東西呢?
盡管女人最終能駕馭車子,但可能永遠不會向往駕駛員的位置。女子最向往的位置,始終都是副駕駛。讓那個心愛的男子,帶自己在都市的巷子里穿行,過油鹽醬醋的日子。
她開著車子去上班,原本應該在昨夜落下的淚水,在今晨的方向盤上決堤。
不久,她賣了車,她突然明白了從前的自己:和那些有能力卻沒有買車的女子一樣,她們是被婚姻剩下的女子,在都市流離的生活中,盡管已經買了自己的房子,卻依然不肯買車,所謂高油價、養車難、停車貴,都只是表面上的借口,最深層的潛意識里,她們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可靠的、肯帶自己去遠方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