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99年夏天,不到17歲的胡楊林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湖北美術(shù)學院美術(shù)專業(yè)。在這里,她遭遇了一段讓她刻骨銘心的青澀初戀。
那時,胡楊林對同窗高明產(chǎn)生了好感。身高1.80米的高明來自廣州,陽光帥氣,他的版畫深受老師的好評。頗具藝術(shù)氣質(zhì)的高明身邊總會圍著一些崇拜他的女孩,所以,胡楊林便將對高明的暗戀深藏心底。
2001年“五一”前夕,胡楊林背著畫夾和同學一起去野外寫生。休息時,大家倡議每人出個節(jié)目活躍氣氛。胡楊林大方地唱了一首《山歌好比春江水》,她甜蜜而清脆的聲音猶如天籟之音激蕩著大家的心田。胡楊林發(fā)現(xiàn),高明看她的眼神似乎變了。
2001年9月20日,高明邀約胡楊林去武漢廣場幫他給一位女孩選禮物。胡楊林按照自己的喜好選了一副耳環(huán)和一條絲巾,高明愉快地將禮物買下。第二天,胡楊林意外地收到一個包裹,打開包裹一看,里面竟然是她陪高明挑選的禮物。愛情,就這樣匆匆而至。
高明費盡心思追求胡楊林,希望她做自己的女朋友。為了討好胡楊林,高明給她寢室的所有女孩打開水,買早餐,還在窗臺外癡情地等著胡楊林一起去上自習。然而,戀愛就是一個不斷展示優(yōu)點和暴露缺點的過程,兩人開始為一些小事爭吵。在胡楊林看來,校園戀愛無非就是拉拉手散步,一起上課,一起自習,一起吃飯。
2002年暑假,兩人都沒有回家。8月20日,高明請胡楊林做模特,他要畫一幅油畫參加湖北省大學生藝術(shù)節(jié)。胡楊林答應(yīng)了。高明支上畫架細細地畫起來,他將此畫取名為《青春祭》,要畫胡楊林青春時代最美的時刻。胡楊林點點頭笑了笑,高明愣愣地看著她:“你笑的時候最美!”高明想吻胡楊林,胡楊林感覺十分別扭,拒絕了他的要求。
不久,高明開始和別的女孩子戀愛,還四處造謠說胡楊林的壞話,故意在胡楊林的校園演唱會上搗亂。回想自己和高明相處的一幕一幕,胡楊林突然間生出一種不堪困倦的感覺。自己的初戀竟然奉獻給了一個完全視感情為兒戲的人,以后,她還敢相信愛情嗎?
結(jié)束了與高明的戀愛,胡楊林用忙碌遺忘愛情的創(chuàng)傷。2003年春天,胡楊林組建樂隊并擔任主唱,以一首民謠歌曲《蟲子》響譽武漢各大高校校園。2003年6月,胡楊林順利地完成大學學業(yè),她背著簡單的行囊,帶著心愛的吉他,踏上了北上的列車。
初到北京,胡楊林每天晚上奔波在各大酒吧,一邊唱歌賺錢一邊尋找機遇。每晚,她帶著一身疲憊回到租住的地下室,將自己扔在狹窄的小床上。
2004年3月的一天,胡楊林得知中央電視臺電影頻道招聘文案編導(dǎo),她急忙去應(yīng)聘。憑借扎實的文學功底和廣博的知識儲備,胡楊林脫穎而出。每天忙完工作后,她就呆在宿舍里寫小說,一年下來竟然完成了長篇小說《動感乒乓》。
經(jīng)朋友介紹,胡楊林與北京一家影視學校的老師汪勇相識。汪勇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比胡楊林大4歲。在一起討論《動感乒乓》時,汪勇了解到這個瘦小女孩內(nèi)心的堅毅和追逐夢想的執(zhí)著,同時也被她的才情折服。
在汪勇的引薦下,胡楊林認識了北京太格印象音樂公司的簽約歌手王啟文。一天,王啟文告訴汪勇,他希望找人幫他合音。汪勇極力推薦胡楊林,胡楊林和王啟文順利完成了《老鼠愛大米》的錄制工作。
2005年11月,王啟文大膽地推薦胡楊林錄制《香水有毒》這首歌。
伴隨著凄涼的旋律,胡楊林唱著“我曾經(jīng)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為他保留著那一份天真/關(guān)上愛別人的門……”,她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自己和高明的過往。誰也沒有料到,《香水有毒》在網(wǎng)絡(luò)上迅速傳播開來,很快便進入諸多知名音樂網(wǎng)站的排行榜。彩鈴下載量也瘋狂見長。2006年3月,胡楊林辭去影視頻道的工作,與太格公司正式簽約,成為職業(yè)歌手。
二
胡楊林成名后,經(jīng)常收到一些歌迷寄來的禮物。2008年11月底,胡楊林收到一份快遞,里邊是一幅畫,畫中人是她——一張憂郁、帶著眼淚的臉,穿著綠裙子,倚著長滿青苔的墻角,看著遠方。
分手6年后,高明的畫再次讓胡楊林想起了大學時代那段苦澀的戀情。這幾年,她企圖遺忘這段記憶,但是越想遺忘越容易想起。
不久,太格公司響應(yīng)團中央的號召,要求旗下的歌手參與青年志愿者活動,為一些絕癥青年送溫暖。胡楊林責無旁貸地參與了這個活動,她關(guān)心失學兒童與絕癥少年,并為他們捐款捐物。
2008年11月的一個晚上,胡楊林上網(wǎng)登陸“校友錄”,赫然看見關(guān)于高明身患肝癌晚期的帖子。她撥通了大學同學白雪的電話,白雪告訴她,很多同學都去廣州看望過高明,希望胡楊林也去看看他。胡楊林放下電話后,思緒萬千。
接下來幾天,胡楊林有些心神不寧,她忍不住致電汪勇,相約在后海的一家咖啡廳見面。整整一個下午,汪勇靜靜地聽著胡楊林講述她和高明的故事。最后,胡楊林淚眼婆娑地問汪勇她該怎么辦,汪勇真誠地說:“林林,你是當局者迷。我看得出來,其實你是一直在乎高明的,而且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生他的氣,一是氣他不尊重你,二是氣他在你最痛苦的時候,牽了別的女孩的手。”胡楊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汪勇接著說道:“其實,你現(xiàn)在依然沒有打開心結(jié)。你像蝸牛一樣背著重重的殼,不卸掉這個殼,你就不會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那我能去見見他嗎?”胡楊林問。“當然要見。解鈴還須系鈴人,你的心結(jié)只有高明才能打開。你去見見他,或許你會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糟糕。這樣。你就不會因為自己曾經(jīng)深深愛過一個不值得愛的人而痛苦不堪了。”
聽了汪勇一席話,胡楊林用顫抖的手撥通了高明的手機。
三
2008年12月4號,胡楊林帶著剛錄制完的專輯《喜歡》來到廣州,走進廣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胡楊林輕輕推開病房的門,只見高明躺在病床上睡著了,全身上下插滿了輸液管。
見到胡楊林,高明的母親艱難地笑了笑,隨即拉著她來到醫(yī)院的走廊上,講述了高明畢業(yè)至今的境況。高明畢業(yè)后不愿意上班,也不愿意繼承父親的產(chǎn)業(yè),而是到北京做了一名流浪畫家,靠給人畫像謀生。2008年6月,高明暈倒在出租屋里,房東給他母親打電話,高媽媽這才從北京把兒子帶回了廣州……
“高明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胡楊林關(guān)切地問道。高媽媽流著眼淚說,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到高明腦部了,醫(yī)生斷言他活不過3個月。胡楊林喃喃地說道:“真是想不到啊……”高媽媽懇請胡楊林能夠不計前嫌,盡量陪陪兒子。胡楊林真摯地表示,她現(xiàn)在是青年志愿者,她愿意放下一切工作陪伴高明,為他送去溫暖。
回到病房時,高明醒來了,醫(yī)生正在給他量血壓。高媽媽對高明說:“你看看誰來了?”看到胡楊林,高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顫抖著雙唇,卻說不出話來。胡楊林走上前,安慰他:“別多想,我是來幫助你的,你要快些康復(fù)!”
那段日子,每天一大早,胡楊林就來到病房,有時候她還會在病房守夜。在高明情緒不好的時候,她溫柔地用詩歌、用音樂開導(dǎo)他。她拿出海子的詩集,和高明一起誦讀:“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
2009年春節(jié),胡楊林在病房里陪伴高明。新年的鐘聲敲響了,高明非常高興,拉著胡楊林的手說:“以前我從未想過可以和你一起守歲,這是我最快樂的一個新年,我死而無憾。”“只要你好起來,我們就有很多時間在一起。”說完這句話,胡楊林忍不住掉下眼淚。高明一直拉著她的手,舍不得放下。
2月9目,高明呼吸窘迫,送進重癥監(jiān)護室急救。胡楊林心急如焚。24小時后,高明回到病房,他緩緩睜開眼睛,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胡楊林,輕聲喊著她的名字。
2月12日下午,高明氣色很好,胡楊林喂他吃下一碗餛飩。睡過一小覺后,高明提出再為胡楊林畫一副肖像。高媽媽回家去拿畫板,高明對胡楊林說:“我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再畫一次你,這是我惟一能夠為你做的事情了。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責中,是你讓我懂得了愛的真諦。你用你的寬容、大愛的人格,震撼了我!”
高媽媽拿來畫板后,高明專注地畫起來。累了,他就休息一會兒,等精神好起來,他又開始畫。胡楊林對高明的感情,由最初的安慰變成了真正的原諒。
2009年2月20日,胡楊林被公司緊急召回處理事情,高明微笑著目送她離開,并且答應(yīng)等她回來一起吃飯,一起讀詩歌,還要把畫作完成。然而,2月24日,胡楊林接到高媽媽的電話,就在前一天晚上高明離開了人世。
2010年春天,距高明離世已經(jīng)整整一年了,胡楊林的心結(jié)也慢慢緩解開。原來,初戀的男友曾那樣深深地愛過她,只是在青澀懵懂時,他們不懂得如何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