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文學語言背后的原生態之美
——《熱愛生命》
■吳燕
杰克·倫敦的《熱愛生命》描寫南加利福尼亞洲的一個“淘金者”在回鄉途中,因腳扭傷被另一淘金者比爾拋棄而流浪在北方的荒野上。在環境惡劣的北方荒原上,他設法尋找偶爾能得到的野果、野草、蛛魚充饑,甚至吸吮啃食已被狼群啃光了的微泛紅色的小鹿的骨頭維持生命,堅持著向著目的地前進,并終于望見了通向家鄉的大海和船。可是,這位淘金者已經十分虛弱,而且又遇上了一只同樣十分虛弱了的老病狼。淘金者堅持著向海邊爬行,病狼也跟在他后面爬行。病人與病狼兩個生命在荒原上掙扎,彼此渴望著獵取對方的性命。當淘金者即將被疲倦的浪潮淹沒。病狼咬住了他的手的時候,他聚集了全身的力量.用被咬傷的那只手壓住狼的下巴須,并竭盡最后的一絲力氣,用嘴咬住狼的脖子,吸出了狼血。最后,捕鯨船上的科考隊員發現了淘金者,把他救上船。經過調養,他恢復了鍵康,回到了家鄉。
杰克·倫敦筆下的淘金者孤伶伶一個人在荒原上拼命尋求生路。北方的荒原沒有太陽,有的是灰色的大地、昏暗的天空、潮濕的寒風和冰冷的雨雪。狼群的嚎叫聲不時在荒原上穿梭回蕩,而兇猛的動物隨時會將人殘暴地毀滅。雖然生命受到了來自大自然各方面的威脅,但淘金者沒有放棄生的希望,沒有向惡劣的自然環境低頭。為了活下去,極度饑餓的他吃沒有營養的苔蘚果和燈芯草,啃狼吃剩下的骨頭,喝水洼里的水。胃痛和腳傷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但生命的力量使他忍受著巨大的傷痛一步一步向前走。正是對大自然中這些艱苦惡劣的環境以及淘金者與其對抗的刻畫,為讀者展示了淘金者的堅韌硬漢本色。特別是在故事尾聲與餓狼的搏斗中,作者對他拼盡全力摳住狼的牙床,咬住狼的咽喉等細節的描寫使得淘金者這位硬漢的形象更加深入地植入讀者的頭腦之中。為了更加深層次地體味這部短篇小說的內涵,解構這篇短篇小說的復雜情感,本文主要從敘述的文學語言背后折射的生活原生態這個角度來解讀這篇短篇小說的語言情感。
文學是用語言塑造藝術形象,表達思想情感的藝術。它通過作家豐富的、創造性的想象來構筑一個虛擬的世界,間接地反映社會生活的本質,抒發情志。通常把文學分為詩歌、散文、小說、戲劇四大類,每一類中又有各種各樣的藝術形式,如詩歌就可細分為敘事詩、抒情詩、史詩、民歌等。同樣小說可分長篇、中篇、短篇等小說。《熱愛生命》這篇小說就是美國作家杰克·倫敦最著名的短篇小說之一。
現在,文學語言一般是專指文學作品的語言。以往的研究只是強調文學語言的形象性、抒情性、生動性及時代性、民族性、全民性,我們認為這些只可看做是從文學語言接受終端的表達效果而言的簡單概括,它們并不是把文學語言和非文學語言譬如日常語言區分的本質屬性,只有顧及表達和生成方面才能獲得對這種本質特征的最終把握。近幾年來,對文學語言這一概念的研究又有了新的突破,馮廣藝、馮學峰的《文學語言學》中說:“過去人們在討論文學語言時比較注重闡釋文學語言的形象性、鮮明性、生動性,這無可指責。但是這只是觸及到了文學語言的表面特征,這‘三性’只是一般語言的部分表達要求,并非文學語言的所有特質。我們認為,文學語言的所有表面性質都是都過變異得來。”換句話就是:文學語言的形象性、抒情性、生動性、民族性、全民性都是通過文學語言的變異性體現出來的。
審美的文學語言提出并突出了一種生活態度,雖然它不交給人們任何關于現實的東西,也不像科學的陳述那樣具有經驗上的可證實的意義,它完全是不可證實的,但它把我們當做似乎我們生活于其中的世界談論:它以不同的方式構造出我們的生活態度。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文學語言是真理的一種生產方式,它在此只意味著表明存在的東西,而被表明的東西正是我們在存在中存在的態度或狀態。
在這篇論文中,標題里使用的是“折射”這個詞匯,沒有用反射。類似從物理學角度區分“反射”和“折射”,不難得出:折射就包含了變異在其中,而不是原封不動保持不變。杰克·倫敦的這篇短篇小說《熱愛生命》,文學語言背后折射出了什么?這種折射使語言本身產生了哪種程度的變異?這就是本篇論文中所要研究的一個重點,即文學語言折射出生活原生態。原生態即事物的本來面貌。“生活原生態”即生活的本來面目、即生活存在本身。
撇開主人公的困境、撇開生命、撇開價值、撇開作者本身的寫作目的等等各種高尚的因素,讀這部小說可以比喻為看一部詼諧幽默的電影,就像是看卓別林的電影,沒有對話,沒有音樂,卻能被卓別林逗樂的捧腹大笑。為什么?因為卓別林的原始生態,在無聲電影時期卓別林是最有才能和影響最大的人物之一。沒有刻意的包裝,沒有刻意的整理,他就是一面現實的鏡子,鏡子里的千姿百態,赤裸裸,都是我們常人在現實生活里經常遇到但卻容易被忽略的事情。在卓別林1918年拍攝的《狗的生涯》這部影片中,深思代替了嬉笑,憂郁代替了嘲弄。通過這部影片,他放棄了濫用的低級趣味,而以發人深省的笑代替了純生理的笑;用同情的微笑代替哈哈大笑。“不朽的流浪者”夏爾洛,露宿街頭,處處受辱,當他從職業介紹所碰了壁狼狽地走出來時,茫然地看見門口的幾只狗正在爭奪一塊骨頭。這辛酸的一筆正是殘酷人生的真實寫照,也是童年卓別林的真實寫照。這也就是卓別林作品里折射出來的生活原生態。相比卓別林的電影作品,杰克·倫敦的《熱愛生命》以同樣的方式,用一種文學語言,這種語言折射出了生活的本來面目,讓我們讀者讀到了那個時代生活的真實本質,折射出生活的原生態之美。
人們在一起,很少談及生活的原始狀態,很少去尋找生活最真實的一面。打個比方,人不小心把手放進滾燙的水里,或是屁股不小心做到一根細針上,試著想想,人的這個表情是什么,燙到?被刺針刺到?是痛。痛是一個感覺的總過程,而且,痛的背后那是欲罷不能。想想“欲罷不能”的這種感覺,我們心底應該會很自然的發出笑了吧。如果僅僅會說那是燙痛和刺痛,不去聯想人感到“欲罷不能”時的表情是多么的原生態,是感受不到這篇短篇小說的詼諧,感受不到這種人性本能存在的可愛,甚至說有一點點荒唐,進而也難以讀出這篇短篇小說主題所蘊含的價值所在。
同樣,《熱愛生命》這篇短篇小說,是通過一種語言背后的原生態達到了這篇小說的動人之處。換句話說,作者的文字,像是用一部照相機,在主人公與大自然的抗斗的過程中,定格了數張畫面。這些畫面里,可以了解到主人公與大自然抵抗的頑強精神,可以讓人想到生命脆弱的反面就是頑強。如果僅僅停留在這種層次去欣賞這篇小說,只會讓人感受到一種沉重,或是一種空洞的高昂。就像是一個不愛國的人在唱一首高昂的愛國曲,聽眾聽到的僅僅是一首曲子罷了,或者就是嘩眾取寵。在語言符號的抽象化、概念化對存在的“遮蔽”作用愈發深化的今天,能夠找到特有的符號來作為生活本真的表達形式嗎?陳詞濫調只能重復陳舊的感情并喚起對這種感情的重復,她帶來陳舊和熟悉。正如我們剛剛用抹布擦了桌子,卻忘了是否擦過一切行為都因為習慣變得自動化了,感覺從此不再去感覺了,一切都由于精力節約本能的驅動——當事物經過數次感受之后,人們就會超過感受而直接進入認知,也就是說,不會產生對事物具體特性的鮮活的感受而自動轉向認知。如果一個人一生都在無意識中處于自動化狀態的話,他就沒有人生,只能日益加深自我在世之沉淪。試著透過作者的文字,這些畫面,再去看看另外的風景,那將會是別有一番風味。比如說,小說原文中有這么一個畫面,主人公饑餓難耐的一個時刻,在近處的一個小泥塘里,發現了一條小魚(想必,這時候主人公兩眼放光了。)他收起雙袖,兩只手掌合并成一個半橢圓,伸向小泥塘(想必,主人公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捕獲那只小魚了,而且是志在必得。這也的確是現在小孩子才會玩的捕魚過家家的游戲。)但是,天公不做美,小魚塘終究是小泥塘,主人公捕魚的動作想必是太大太兇猛了,水變渾了,小魚也看不見了(這叫主人公那個心急和無奈)等呀等,終于等的水變清了(這的確得花上一些時間等候)魚沒有捕著,水又渾濁了。這一次,他已經沒有耐心等水變清了,取來了桶子,一桶一桶的把泥塘里的水倒灌出去,倒灌在附近的地上,以致于那些泥水還會時不時的返流到小泥塘里,但是,工夫不負有心人,小泥塘里的水終于被主人公一桶一桶的灌出去了,泥塘看似已經沒有剩余的水了,這個時候,正當主人公覺得那條小魚無路可逃的時候,覺得那條小魚是囊中之物的時候,突然看到泥塘里有個大石頭,那里有個縫,那個縫通向了近處一個更大的水塘……魚早已從小縫隙里逃走了,逃到了那個更大的水塘里,想想,主人公肯定沒那個能力把一個大水塘的水都灌出去吧。這個時候,可以用一個當前很前衛的詞語形容主人公此刻的心情:“超級無語”。這些就是上文所提到文學語言背后的原生態。這種生活的面來面目讓人感覺很美。作者的文字,不僅僅是向讀者敘述一件事情,更多的是在向讀者展現一種生活的原生態。作者生動形象的敘述語言,讓讀者可以聯想到當時的真實情景,這種情景在我們常規的現實生活中很多卻被我們忽略。它們的確會在生命里的某個階段,某種境況里發生。主人公小小的一個捕魚事件,是現在很多人兒時的游戲和娛樂,但卻是主人公刻骨銘心的求生之道。閱讀《熱愛生命》,我們看到的已不僅僅是獨自身陷荒野的無奈和恐怖,也不僅僅是不屈不撓的意志和毅力,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靈在大自然中為生存而掙扎的歷程而這個生靈就是被我們賦予了太多光環太多特權的人,當金光燦燦的文明假面被大自然摘下打碎,我們終于看到了一個本真的人,也明確了人之于自然的真正地位。在這茫茫的荒野中,人并不會因為他們有著幾千年的文明歷史,這其中也包括征服自然的歷史,而真正顯得多么的“理性……‘優美’文雅”。在自然面前即使主人公多么想保持自己的“人性”他也耐不住大自然對他的嚴峻考驗。他開始像動物一樣思考,怎樣生存下去。人是什么?人的生命源于自然——人是自然之子。曾幾何時,原始人對人的自然屬性銘記在心。遠古時期,人類作為自然界的一個新生物種,是自然中的弱者人對大自然十分崇敬和畏懼。他們必須匍匐在蒼穹之下,在自然的風雨中尋找最起碼的生活條件。先民們在實踐中意識到自己在自然界中的渺小-意識到人的力量對于自然力和天道來說是微不足道的。這些就是生活的原生態,通過作者生動形象鮮明的語言解讀出來的生活原生態。并且,這篇短篇小說的語言之形象、生動、細致也通過這種原生態的主題折射,通過這種細微的變異,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正如馮廣藝、馮學峰的《文學語言學》中所說:“過去人們在討論文學語言時比較注重闡釋文學語言的形象性、鮮明性、生動性,這無可指責。但是這只是觸及到了文學語言的表面特征……我們認為,文學語言的所有表面性質都是都過變異得來。”這種細微的變異,無可厚非,折射出來生活的本來面目,折射出生活最原始最真實、沒有遮掩任何遮掩的一面。
魯迅曾經給悲劇和喜劇下過這樣的定義: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有價值的東西,比如愛情,生命……把這些東西毀滅了,讓人感到震驚,心靈得到凈化,不再讓這樣的悲劇重演。喜劇就是把無價值的東西撕破給人看。這篇短篇小說,按魯迅的定義來看,是悲劇還是喜劇?悲劇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熱愛生命》展現了生命至上的崇高價值,但是沒有毀滅這種價值,相反讓它從困境災難里得到解放得到升華,不是悲劇;喜劇是把無價值的東西撕破給人看。《熱愛生命》雖然語言詼諧幽默,但不是喜劇,因為在這里,生命最值得珍惜。
此篇小說讓人回味無窮,回味的是主人公對生命的一種熱愛、一份敬重和執著;回味中有喜,有悲,回味的是作者竟然有如此精湛的語言技巧、如此驚人的寫作技藝,能使我們讀者的喜怒哀樂融入作品的一字一句之中,能讓我們讀者從文字里讀出生活的本來面目,原始情感,惹人喜、惹人樂、令人悲、令人哀、卻最終讓人敬、讓人惜。
吳燕,女,1985年出生,現就讀于南昌大學前湖校區外國語學院。
舍伍德·安德森的三大主題
情感壓抑—社會離疏—愛的困惑
■裴瑞成
在美國文學史上有一位不能不提的作家,其未受過系統的教育,卻被福克納稱為“我們這一代作家之父”,他就是以其“小鎮畸人”一書名聞遐邇的舍伍德·安德森。
舍伍德·安德森的文學聲譽主要建立在他那本眾說紛紜的小說《小鎮畸人》上。該書針對工業文明入侵前美國鄉鎮田園生活的贊賞還是對工業文明入侵后鄉鎮道德淪喪的批判,一時成為評論界兩極分化,莫衷一是。安德森在《小鎮畸人》中栩栩如生地刻畫了一群憤懣而孤獨的人物,一群囿于傳統而又被現實的功利主義所扭曲的人物,一群渴望愛與自由卻又疏于交流、為自我所隔離的“小鎮畸人”。這群畸人因其對美國鄉鎮生活的普遍的象征意義而成為了美國文學史研究中不可忽視的對象。現在重讀《小鎮畸人》有其深遠的現實意義。現就安德森·舍伍德創作的三大主題:情感壓抑—社會離疏—愛的困惑,做一簡略賞析。
初讀《小鎮畸人》中《手》,似乎作者講述的是人與人之間的誤解、錯怪,其實不然。筆者以為安德森不可能也不愿意化大篇幅講述此類“小事”,他的目的在于呼吁人世間幾近缺失的理解和溝通。《手》以“飛翼”比德爾鮑姆在家中等候喬治·威拉德來消磨黃昏為輪廓,勾勒出比德爾鮑姆雙手的故事。老年的比德爾鮑姆詩歌胖胖的小老頭兒,永遠誠惶誠恐,被種種狐疑所困擾。他的雙手因一天之內可以采140夸脫的草莓而成為瓦恩斯堡鎮的驕傲,卻總是有點神經質地胡亂摸索著。曾幾何時,這是一雙會說話的手,那時它們的主人還叫做阿道夫·邁耶斯,是賓夕法尼亞州一個小城的教師。他用著雙手撫愛孩子,把夢送進孩子們的心靈,消除他們心中的懷疑和迷惑。他也曾夢想自己年老時會把人們帶回到“田園牧歌式的黃金時代”,那些手足干凈的年輕男子,或步行,或騎馬,“越過一片蒼翠空曠的鄉村”,聚集在他身邊聽他講話。但是一個愚鈍的孩子粉碎了他的夢想,這個小孩把自己在床上所作的不可言說的幻想當做事實成熟了出來,阿道夫·邁耶斯差點因此喪命,并被當做性取向有問題的人逐出了賓州,變作了比德爾鮑姆,在瓦恩斯堡鎮藏匿了二十年。“收起你的雙手”——酒吧老板的暴喝也許還時時回響在比德爾鮑姆的耳邊,他的雙手變得總是要藏起來,雖偶爾在與喬治·威拉德的交流中忘情地溜出來,但已如驚弓之鳥,再無昔日風采。有著一雙可以飛翔的“翅膀”的比德爾鮑姆成了“囚鳥”。
在這里,作者不是簡單地講述手的變化,而是道出了現代文明的侵入改變以往的單純,質樸的人際關系。記得漫畫大師方成老先生接受媒體采訪時,道出了自己多年交友之道:樸實,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擺出發自內心的樸實。這一樸實源于傳統思想,源于家傳,而今環顧四周,又有幾多人能做出或愿意固守人類本該固有的純樸呢?我曾在研究生面前多次提倡,為人謙遜一點,做事低調一點,欲望簡單一點,講話和善一點,交際真誠一點,這一點點歸納一點就是:謙卑,樸實,真誠。現如今,每每說話要先思量再三,話到嘴邊還要合計再三,要不然人家會給你冠以“孩兒氣”、“不成熟”、“幼稚”等桂冠,搞得人人不敢講真話,實話,代之的假話,謊話,胡話成為一種標榜自己老道的標示。比德爾鮑姆的“手”從一個角度向我們揭示了現代人已不會思維,那個有點兒愚鈍的孩子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群身著名牌,頭發光鮮,張嘴車房的孤獨沒落,世俗化的現代“真人”。他們取悅上司,崇拜金錢,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滿腦子市儈,已然成為不會思索的“機器人”,進而導致社交恐懼,關系離疏。
美國黑色幽默小說家托馬斯·品欽在其小說《熵》中對此也有過類似的描寫。他借用“熵”這個熱平衡狀態的度量單位,描繪了工業文明入侵后的社會現狀。這個社會出現了冰凍、衰竭。宇宙以及宇宙中的一切封閉,人們少了聯系,多了猜疑。現代生活中的人們在經歷信息爆炸的同時,互相之間的信息交流和情感溝通的渠道反而狹窄,因為信息內容的單調和重復,缺乏準確地把握和理解,甚至缺乏詮釋的可能,從而造成人類精神被信息異化。當人們無法關愛讓人,無法相互理解、溝通與合作的時候四維就此停滯,人類的生存危機也就不可避免了。可謂異曲同工。
安德森是一個說故事的能手,些微之間道出了現代人的苦悶和孤獨。記得三十年前,如果那一家有了喜事,鄰家會不請自到賀喜。鄰里間充滿了友愛、關心,人們不會為說什么、做什么發愁,更不會因為一句真心道白而引發不必要的猜忌。安德森的小說《母親》中描繪了伊麗莎白·威拉德。她以不屈不撓的精神和強烈如火山般的激情追求著精神上的自由和解放。少女時代的伊麗莎白渴望變化,她愛上了舞臺,夢想隨戲班漫游世界,展示自我,見識新人物。
可是戲班的人告訴她外面的世界一樣無聊而乏味,于是她留在小鎮,追求“純粹的真理”不惜以廣交男友甚至于通過結婚來改變生活的面目,但結果令她大失所望。但現實與理想大相徑庭,小鎮的傳統和落后理念扼殺了她個人的生活的意義,她無法從渾噩的生活中解脫出來,只好借助“奔馳”渴望奔離一切,“奔向某種東西”——愛情,結果在一次急速的奔跑中摔傷了腰部,再也不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伊麗莎白轉而將希望寄托在朝氣蓬勃的兒子喬治身上。
這里有些勞倫斯《兒子與情人》中母親的影子,兩個母親渴望兒子能延續自己的理想。但不幸的是,這種拳拳母愛過于強烈,年輕的喬治難以理解,因此每當他們單獨面對時常常默默無語,無法暢快地表達愛意,以至于伊麗莎白更加痛苦。郁悶的環境最終摧毀了伊麗莎白。在小鎮那個偏狹的天地里,任何出于天然本能的表現—無論是在夜色中騎馬狂奔還是到里菲醫生的診所尋找友誼——都不見容于社會。伊麗莎白在反抗中力竭而死,死亡對她而言竟成了最后的解脫——何其悲涼無奈的解脫!
現實生活中隨處可見這種因本性單純,善良造成的傷害,比比皆是。魯迅筆下的祥林嫂,訴說自己的不幸遭遇,喪父,喪子的打擊令她神智模糊,見人就提及自己的不幸,可謂話多人不信,人不理解,最終導致人的誤解而被冠以神經錯亂,一個本該讓人同情,讓人可憐的祥林嫂倒在了世俗的冷漠中。
小鎮人的封閉,自我隔離猶如薄伽丘《十日談》中的人物,逃離瘟疫,封閉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自我營造的天地里講述他人不解,也不屑的故事中。一個活生生的失去思考能力,交際衰竭的當代人的形象躍然于紙上,讀起來振聾發聵,意義遠大。
在安德森看來,當人們破壞了與自己賴以生存的自然之間的和諧關系,放棄了詩意般蒼翠空曠的田園,放棄了滿足自己手工藝創作需要的工作,作為創造者的人自身就會喪失了想象力和創造力,身體開始腐爛變形,思想也日漸萎頓無效,最終必將被社會遺棄,變得孤獨怪異,成為畸人。工業化進程破壞了一度將人們和諧地維系在一起的社會,導致了人們日益疏遠乃至隔離,進而愛變成了契約,合同。
《紙團》看似一個變異的人熱衷于亂寫亂畫,毫無目的地書寫什么。實際上,里菲醫生是一個有追求、渴望精神高尚生活的人,但現實生活卻叫他朋友寥寥。久而久之,他失去了交流的對象,喪失表達愛意和情感的能力,只好借助紙片寫下自己的心聲。里菲醫生生活的黃金時期是他婚后的一年,面對妻子這位優秀的聆聽者,里菲醫生可以宣泄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他似乎擺脫了與人交流的障礙,找到了人生的真諦并把它握在充滿愛意的手中,妻子的故去令他復歸沉淪。雖然伊麗莎白的到來使他獲得了意外友誼,然而這種微妙的感情很快就被現實生活的喧囂和世俗的倫理章法打斷了。里菲醫生只好繼續在紙片上“寫著思想,思想的結尾,思想的開端”。紙團越積越多,口袋里塞不下時便用以彈擊老友守林人斯巴尼亞德,惡作劇式地發泄心中的苦悶。沒人真正理解他的思想,也沒有人嘗試去理解。工業化帶給小鎮沉悶和冷漠,帶給人們永遠的空虛和失落。人們只好藏起愛的渴望,遠避愛的追求。
《曾經桑還》講述了愛麗絲·欣德曼愛上了外出打工的小伙乃德·克里,兩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在失身于克里后,愛麗絲固守“從一而終”的信念,兩人由最初的一天一封信,一周一封信到幾年沒音信。身邊不乏追求者,但愛麗絲不敢也不愿相信被拋棄,更不愿接受里德另結新歡的事實。她執著于愛的固守,不敢越雷池半步。在一個雨夜,精神崩潰的愛麗絲裸奔室外,渴求世人那點滴的理解和接受,但眼前出現的丑陋冷漠的老人,令她卻步。她掙扎回到屋里,伏在床上痛苦,撕心裂肺后,得到啟示:“許多人必須孤獨寂寞地生和死,即使在瓦恩斯堡,也是一樣”。這是一種因意識到追求自由幸福的性愛不見容于傳統道德觀念而得出的痛苦感悟。她對愛的渴求,對愛的壓抑,對愛的困惑等等皆源于人際的疏遠和隔離。
曾幾何時,生活儉樸,雖有些困境,但人們卻不缺乏愛的交流和宣泄。一件大衣柜,一輛自行車,一塊上海牌手表足以讓人心滿意足,愛的死去活來。
現如今,房子越來越大,孩子越來越少;馬路越來越寬敞,馬路危機越來越多;饕餮大餐越來越多,身體健康越來越糟;物質享受越來越豐富,精神生活越來越枯萎。而今拿起安德森的《小鎮畸人》,靜下心細讀,細品,從中不難發現我們今人的問題所在。
裴瑞成,男,1962年生于沈陽,遼寧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從《紫色》看女性主義
對婦女解放的影響
■段小衛
《紫色》是艾麗絲·沃克的代表作。艾麗絲·沃克是美國著名黑人女性作家,長篇小說家,詩人,散文家。于1944年2月出生在喬治亞州伊頓敦,她的父母都是黑人佃農,她是八個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她生活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環境以及黑人語言為她的作品提供了素材,她對黑人婦女的境況和思想的了解和感悟也成了她的作品創造力的源泉。先后發表了許多以描寫黑人女性為爭取性別和種族平等而斗爭為主題的小說。小說《紫色》寫于1982年,1983年該小說獲得普利策文學獎,此后又獲得了國家圖書獎和全國圖書評論獎,囊括了美國圖書界三項大獎。艾麗絲·沃克的小說以及她的婦女主義思想對美國社會產生了積極深遠的影響,喚醒了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對種族歧視問題的反省,也喚醒了黑人女性爭取性別解放和反抗種族歧視的意識。對鼓勵美國的黑人反抗種族歧視和黑人婦女反抗種族和性別雙重歧視都產生了積極的作用。
艾麗絲·沃克首先棄用了女性主義而創造了婦女主義來表達她的女性主義的見解,她在散文集《尋找母親的花園》中首先提出了婦女主義一詞,她的“婦女主義”理論主張建立姐妹情誼和女性聯盟,同時團結黑人男性,豐富了女性主義的思想內涵和斗爭方式,也為全人類平等共存提供了理論基礎和斗爭方向。
婦女主義與女性主義的區別。二者在本質上是沒有什么大的區別的,都是為了解除性別歧視的社會根源,消減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從而實現物質和精神生活方面男女平等的思想。但是艾麗絲·沃克認為女性主義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黑人婦女和其他有色人種女性的特殊情況,而只是重視白人女性在社會生活中對平等的追求,忽略了階級和種族問題,而黑人婦女在面對性別歧視的同時還受著種族歧視的雙重壓迫,因此她創造了婦女主義一詞來與女性主義相區別。因而我們可以說婦女主義是對女性主義的升華。但是我們又不能簡單地把婦女主義看成是黑人女性主義與爭取種族平等的結合體。婦女主義表達的不僅是對黑人和有色人種婦女的解放的關注,更重要的是它還表達了一種希望世界上不同種族不同性別的人類從歧視到平等,從而實現全人類的平等生存的思想。她所提倡的婦女主義的一個重要理解是完整,對于婦女主義來說,種族主義,性別歧視、階級壓迫都是實現人類完整生存的障礙,只有當地球上各種族之間,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了歧視,壓迫和暴力,人類,特別是黑人婦女,才能真正得以完整地生存。
《紫色》是一部“書信體”小說,全書由90封信組成,分別為女主人公西莉寫給上帝的信、西莉的妹妹聶蒂寫給西莉的信以及西莉寫給聶蒂的信。小說描寫的主人公西莉是位善良、溫順的黑人婦女,但是貧窮,沒有受過教育,命運多舛,她先是被繼父奸污,生下兩個孩子,孩子又被繼父偷走送人。后來,繼父對她失去了興趣,把她嫁給一個有四個孩子的X先生。X先生根本不愛西莉,完全不把她當人看待,對她非打即罵。西莉不僅要承擔所有家務和田間農活,還得照顧X先生及其四個孩子,生活苦不堪言,精神上也受盡了折磨。而她卻屈從著命運,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她寫信給上帝,傾述自己的悲哀和困惑,不知道什么時候誰能改變她的處境,直到黑人女歌手莎格的出現。一天,X先生將他的情人莎格帶回家養病。溫順善良的西莉并沒有因為莎格是丈夫的情人而心存嫉妒,相反西莉卻全心全意照顧莎格,后來兩人產生了深厚的友誼和感情。莎格幫組西莉找到了被X先生扣押的妹妹夏蒂的來信,此時西莉的思想開始產生了巨大的變化,第一次產生了獨立自主的意識。莎格的性格獨立自強,敢作敢為,在她的影響和幫助下,西莉最終覺醒,與莎格團結起來,奮起反抗丈夫的虐待,并且勇敢地跟隨莎格離家出走,離開X先生,開創嶄新的人生歷程,并且最終擁有了自己的褲業公司,獲得了精神上的自主和經濟上的獨立,得到了解放。在小說的結尾,妹妹夏蒂帶著西莉的兩個孩子和他們的配偶從非洲回來,西莉同妹妹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平等融洽地生活在一起。這個美好的結尾表達了黑人女性渴望美好生活的善良愿望。小說中的西莉是受壓迫的黑人女性的典型代表,她尋求自我解放的道路對黑人女性來說具有普遍意義,對美國黑人女性反抗性別和種族雙重歧視有很大的現實意義。
通過《紫色》中西莉從默默地承受壓迫,到反抗,到最后的獲得平等的這一抗爭過程。我們可以分析出艾麗絲·沃克想要表達的黑人婦女獲取自我解放的方法和途徑。
自我意識的覺醒:獲取自我解放最重要的一點是要喚起人們的覺醒,要使黑人女性從意識深處保有自信和自尊。正如諺語所說:自助者天助之。只有受壓迫的婦女真正意識到自身的能力和地位,才能真正實現解放。艾麗絲·沃克在《紫色》中寫道:“我再也不會給上帝寫信了,我要寫給你。上帝給了我一個被私刑處死的爸爸,一個瘋媽媽,一個卑鄙的混蛋后爹,還有一個也許一輩子都見不著的妹妹,我一直以來祈禱的上帝也是男性,他的舉止就像我所認識的其他男性一樣——輕薄,健忘而卑鄙。”這是西莉自我意識開始覺醒的表現,她開始意識到上帝不能幫助她,對她的傾述也從未關心過,她的悲慘命運并沒有因為祈禱而有所改變,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夠幫她獲得解放,因此她必須行動起來,實現自我解放。這表示她不僅對上帝的權威發起了挑戰,而且也像上帝所代表的男性及男權社會發起了挑戰。開始清除思想上的束縛,實現精神上的獨立自主。隨后她也用自己的實際行動開始了現實中的反抗,當她想跟隨莎格離家出走到孟非斯的時候,遭到了丈夫X先生的反對,X先生被她的話震驚了,沖過來打她,但是她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默默忍受,而是奮起反抗,舉起了手中的餐刀扎進X先生的手掌。這是她的第一次斗爭并且取得了勝利。這也是黑人婦女乃至全世界被壓迫婦女獲取婦女解放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精神上的解放和意識上的覺醒。西莉的離家出走象征著她與過去受壓迫的生活的決裂,也標著著她自強自立生活的開始。
經濟上的獨立:要想獲得解放,除了精神上的獨立還要獲得經濟上的獨立。在某種程度上,歧視來源于貧窮的經濟地位,我們知道,黑人婦女主要從事家務勞動,她們缺乏經濟來源,雖然每天的勞作很辛苦但是表面上仍然要依賴父親或丈夫來生存,缺乏最基本的經濟基礎。而我們都知道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就決定了黑人女性受歧視的社會地位。經濟上不獨立是婦女受歧視的根源。以中國婦女解放為例,中國婦女多年來一直受壓迫,經濟基礎差,因而一直處在社會的底層,后來女性意識覺醒,婦女開始走出家門從事原來男性所從事的工作,經濟上獲得了獨立,不再依賴于男性。從而實現了獨立和解放。全世界的女性都是如此,想要獲得解放和自由,經濟上一定要獨立。這一點在《紫色》中也很好地體現了出來。西莉跟隨莎格離家出走,獲得了精神上的解放,她的創造力和想象力也被完全地激發了出來,她根據各人的特點和性格,選取不同顏色和布料做成獨具特色的褲子,并且最終開創了自己的褲業公司,召集了許多黑人姐妹一起工作,最終實現了經濟上的獨立。這宣告西莉獲得了精神上和物質上的雙重解放,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解放。也反映了作者艾麗絲·沃克的思想,婦女擺脫壓迫走向自立的途徑就是要獲得經濟上的獨立,不再依附于男性,西莉的成功轉變也是她的丈夫X先生發生了變化,不在把西莉看成是男性的附屬品,而是作為一個平等獨立的人的個體來看待,獲得了西莉的原諒,成為了朋友。建立了平等和諧的關系。
社會的關注:除了自身的努力,整個社會意識的轉變也是相當重要的。要獲得社會的認同和關注,并且能夠為婦女經濟獨立提供工作崗位。小說中莎格是社會和婦女主義的化身,就是在她的鼓勵下,西莉意識到黑人婦女也有愛和被愛的權利,并且在莎格的鼓勵下建立了自己的褲業公司,獲得了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解放,在西莉的解放過程中,莎格起了很大的作用。她是婦女解放的領導者和婦女主義的代表人物,她勇敢,堅強,勇于打破傳統。最終鼓勵西莉獲得了解放。社會的關注和社會意識的轉變不僅對黑人婦女解放有著積極的意義,而且給全世界受歧視的人們提供了希望和力量。
小說《紫色》的主題雖為黑人女性的斗爭過程,但是其反抗家庭暴力和性別歧視,在現代社會仍有積極的意義。小說充分體現了沃克希望為黑人婦女探索出一條自立自強的道路,并最終獲得“平等的生存”的女性主義思想。黑人婦女的性別歧視問題和種族歧視不是靠祈求上帝的憐憫和男人的同情來解決的,只有自己勇敢地站起來直面生活和社會才是她們擺脫苦難的唯一途徑。同時,小說中的女性主義思想明確表明,黑人女性必須團結在一起,發揮女性主義傳統,在黑人姐妹們的幫助下求得精神上和物資上的自我解放。《紫色》中,艾麗絲·沃克闡明了婦女獲得解放的方法,首先要在意識上獲得獨立,還要經濟獨立,同時要喚起社會意識的轉變,為婦女提供平等的工作條件和崗位,這樣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解放。同時,沃克也不僅是黑人婦女主義者,她自己宣稱為“普救主義者”關心的是整個人類的生存,《紫色》也引起了黑人之外的各民族的廣泛關注,尤其是在被斯皮爾伯格改編成電影之后更是引起了強烈的社會關注,對于世界范圍內的反歧視起了積極的作用和影響。
段小衛,1980年生于遼寧 ,現為天津職業大學國際交流學院講師。
關于“無序”的敘事
——《窒息》賞析
■ 卿 崧
《窒息》是美國著名“X代”作家查克·帕拉紐克于2001年發表的一部后現代主義小說。它的主要線索是一個中途從醫學院退學的年輕人為了支付其母親在精神病護理院的昂貴費用而在各個上流人士出沒的餐廳里假裝因食物哽咽而窒息,以博得好心人同情,從而獲得經濟資助的故事。由于該小說充滿了對各種性變態和精神病癥狀的細節描寫,其一經出版便飽受非議。但這些都沒有妨礙《窒息》成為本世紀文學作品中的一部經典之作。從美國各著名書評家對它的關注和它在各大暢銷書排行榜上的前列位置,它被改編成電影后的驚人票房,到美國學術界對它經久不息的熱烈討論,這些都證明了該小說在商業意義和學術意義上的成功。所以,如果我們僅僅帶著獵奇心理把《窒息》當作一本普通的暢銷書來讀顯然就辜負了作者的良苦用心。帕拉紐克這部作品的最大特色就是對當今社會人類思想和行為上的無序狀態進行了一次文學觀照。整篇小說的主題是關于“無序”的,是對各種心理變態或精神病癥狀等等的探討。
心理研究從一開始就是以觀照內心的無序狀態為己任的,諸如“神經衰弱”、“歇斯底里”等都是其招牌式的常用詞匯。但自從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我們卻很少在關于“無序”的專業文獻中碰到這類詞匯了。其原因就是這些詞匯已經和人們的日常用語相融合,它們所指的癥狀已經成了現代人的通病,這些病癥已經脫離了精神或心理方面的個案研究,開始具備群體性特征,人們開始用文學文本的方式對之加以觀照。《窒息》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范本。這部小說中沒有一個人物是正常的,當然圍繞這些人物所發展的事件也是光怪陸離的。書中主要描繪了四個人物:維克多·曼奇尼、維克多的母親艾達·曼奇尼、維克多所迷戀的裴格·馬歇爾醫生和維克多的同事兼朋友丹尼。這些人物身上帶有各種各樣的病癥。
維克多患有嚴重的性成癮癥。在他看來,所有的事物最終都會消失——愛情,樹木,巖石,鋼鐵,整形,人類,沒有誰可以幸免。他躲在性成癮者互助會里,通過和不同的女性發生性行為來逃避這個事實。所有其它的事情,如讀書、看電影、聽歌劇等,只是用來塞滿前后兩次性行為之間的無聊間隙而已。他在自己的身體與另一個人的身體摩擦所爆發的快感中忘掉,哪怕只是一分鐘,自己終將是一堆灰燼這個事實。從心理學的意義來說,當面對“事物最終都會消失”這個真相時,如果人足夠強大,這個真相會讓你自由;如果你軟弱,它只會讓你成為一個成癮癥患者。在維克多這個案例中,他對性上了癮。就和抽煙,喝酒、賭博、吸毒以及其它一切改不掉的習慣一樣,對性的成癮并不是出于身體本身的需要,而是一種心理上的依戀。上癮以后想要改變還會有戒斷反應。維克多的成癮和他非常規的成長經歷是分不開的。成癮,不管對象是什么,是動物可以尋求的最簡單的安慰機制。
母親艾達由于阿爾茨海默氏病,即早老年性癡呆住進了精神病護理院。艾達的阿爾茨海默氏病非常嚴重,她已經不知道維克多是自己的兒子了。維克多每次去探視的時候都被她當作了不同的人。艾達在醫院里餓得皮包骨頭,因為她已經忘記了如何吞咽了,食物在咀嚼后被放進了衣袋和褲兜里,以至于醫生決定用進食管喂食。艾達這一生似乎都處于一種非正常的狀態中。她年輕時是一個病態的反主流文化者,經常做出令人驚愕的舉動。因為這些反常的行為,艾達隔三差五就會受到監禁。在監禁期間,兒子維克多只能由法院托付給其他人臨時代管。監禁期滿后,艾達領回兒子的方式也讓人匪夷所思。她不是通過正常途徑去要回兒子,而是通過她強加給兒子的一套怪異的溝通方式從臨時監護人那里將兒子“奪回。”比如,她會跟蹤兒子及其監護人到購物中心,然后通過廣播尋人的方式吆喝“保羅·沃德先生,您的妻子正在化妝品專區等你”。這是母親和兒子之間約定好的暗號,每次當兒子聽到這句廣播找人,他就知道是自己母親來領他回去了。于是,他會借口去衛生間,從臨時監護人那里溜走。
馬歇爾醫生其實不是醫生,她的真實身份是和維克多母親同住一個護理院的病人。她是一個妄想型精神分裂癥患者。她喜歡身著白大褂,胸掛聽診器,手拿病歷本。妄想是一種在病理基礎上產生的歪曲的觀念、錯誤的推理和判斷。這是一種病態的偏執觀念,是毫無現實根據的,憑空出現的推理和判斷,與患者的文化教養和社會閱歷不相稱。因為患者固執地堅持自己的錯誤判斷,所以會表現出嚴重的思維障礙,成為旁人眼里一個觀念極端固執的人。這不是人們通常所認為的狂妄,而是屬于一種病態的反映。大多數患者會產生影響妄想,即認為自己的思想或行為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控制著,是帶著一種神圣使命來到這個世界的。小說中的馬歇爾醫生聲稱自己是一名來自2556年的遺傳學專家,她穿越時間隧道來到這個時代,目的是要讓該時代的一個男性受孕,將胚胎作為遺傳學樣本帶回2556年那個時代去研究,以找到當時正在流行的一場瘟疫的治療方案。維克多從馬歇爾醫生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離奇身世。他的母親終生未婚,是通過基因移植的方式懷上他的。基因的樣本來自一位牧師收藏在鞋盒里的耶穌的一段包皮。
丹尼有輕度的自閉和受虐傾向。自閉表現為興趣狹窄,行為刻板重復,強烈要求環境維持不變。患者常常在較長時間里專注于某種活動,如著迷于某種旋轉圖形,單調地擺放積木塊,熱衷于觀看單調的電視廣告和天氣預報,而面對普通人所喜好的事物則毫無興趣。關于受虐傾向,弗洛伊德的解釋是“假如人生活在一種無力改變的痛苦之中,就會轉而愛上這種痛苦,把它視為一種快樂,以便自己好過一些。把痛苦視為一種樂趣的便可稱為有受虐傾向。有受虐傾向的人在遭受痛苦的時候有一種快感,使他的忍受力遠遠大于常人”。丹尼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石頭,他每天都要撿一塊放在家里。在他眼中,每塊石頭就是每過去的一天的墓碑,他用石頭來憑吊他所熟悉的過去。未來對他來說是一種極大的不確定,充滿了令人恐懼的東西。于是,丹尼選擇了一個永恒的過去——他的工作是在一個虛擬的18世紀風情小鎮上扮演一個因不斷違規而受到體罰的可憐小伙計。小伙計丹尼經常因犯錯誤被雙手反綁,并在悶熱的草料房里保持彎腰曲膝的姿勢一整天,以供游人拍照。丹尼似乎很享受這個一般人覺得難受的姿勢,并認為受虐是一種生存的藝術。
《窒息》是一部描述無序的暢銷書。站在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一部小說流行于世的真正原因是小說的故事和主題暗合了當時當世人們內心的律動。從一種心理成為病癥的社會原因來說,當社會生活中的某種壓抑而形成的痼疾在不動聲色中日積月累,就會逐漸沉淀為人們的集體無意識,累積為社會心理淤結。如果長久不能抒發,就會變形轉體,換身為另一種形態,通過另一種異質同構的合法形態去變態地噴薄而出,發泄社會的郁積。《窒息》觀照的主題正是這些變態與無序,引人深思。
卿崧,現供職于廣東商學院外國語學院。
以《嘉莉妹妹》解讀
德萊塞的自然主義
■ 高巖
自然主義是世界文學史上頗有影響力的重要文學流派之一,興起于19世紀下半葉的法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傳至歐美和世界各國。
“自然主義”一詞產生于16世紀,最初指學者所從事的博物史工作,后來又以此稱呼自然科學和生物學的研究方法。1865年,左拉用“自然主義”指稱初露端倪的一種文學流派,并對這種文學流派作了系統的理論闡述。此后,“自然主義”就成為文學史、文藝學和美學領域的一個特定范疇。
從19世紀下半葉到20世紀初的幾十年間,歐美一些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基本完成了由自由資本主義向壟斷資本主義的過渡,社會進入科學昌明階段,“科學性”、“現代性”成為時代的主導精神。這一時期的社會心理、文化觀念、宗教信仰等受到了各種新興的科學主義理論的強烈沖擊,文學理論和創作也受到了很大影響。自然主義文學思潮就是這一社會文化大背景下的產物。自然主義文學的理論基礎是在自然科學影響下形成的實證主義、決定論和遺傳學說。孔德的實證哲學強調藝術要探索人,而人的社會性由生理因素決定,故而將人的病理狀態作為道德研究的基礎。法國哲學家、文藝學家泰納,將實證哲學和達爾文進化論應用于文學研究,提出“種族、時代、環境”是文化發展的三要素的著名論斷。以貝爾納、呂卡斯為代表的“自然遺傳論”者主張把一切與肉體、精神相關的病例都歸結到遺傳作用的名下,也促進了自然主義文學思潮的產生。
從淵源上考察,自然主義可追溯到古希臘的“模仿說”,它和現實主義一樣都屬于寫實主義的范疇。但準確地說,古已有之的自然主義 ,是在文學反映現實這一層面上講的,而19世紀作為思潮的自然主義文學則是指用自然科學的“實證”方法,以文學的形式去研究現實中的人與社會。自然主義者認為,他們處于一個講究方法、注重科學實驗的時代,作家承擔著和科學家相同的任務。自然主義文學另一個最基本的特征和要求是追求客觀真實。法國自然主義文學最杰出的代表左拉,明確提出具有“真實感”,即能夠如實地感受自然和反映自然,是作家及其作品的最高品格。
法國是自然主義文學運動的發源地和中心,但到了80年代中期,隨著“梅塘集團”的解體,法國自然主義開始衰落,但此時自然主義的影響已經傳至歐美各國。德國出現了自然主義的雜志《社會》等,瑞典、希臘、意大利、波蘭、丹麥等國也出現了一些自然主義作家,美國小說家德萊塞的《嘉莉妹妹》等作品也明顯地受到了自然主義的影響。
美國自然主義文學最突出的代表是德萊塞(1871~1945)。德萊塞生于印第安納州特雷霍特鎮的一個貧苦的家庭,父親是篤信天主教的德國移民。德萊塞中學未畢業就輟學了,前往芝加哥謀生,干過各種雜活。1889年在一位中學教師的資助下,在印第安納大學讀了一年書。除了在學校上學受教育外,德萊塞還自學了大量的知識。1892年起在芝加哥、紐約等地當記者和編輯。因為德萊塞一直渴望成為作家,所以他邊工作邊學習,終于摸索出了一條作家成名之路。德萊塞博覽群書,他贊同達爾文的社會理論,他深刻認識到人不過是受欲望和貪婪驅使的動物而已,為了生存而不斷地進行斗爭。在這樣一個世界,適者生存,只有最無情的一類人才有資格存活下來;他清楚地看到人類不過是追求欲望的機器,而人類的悲劇則是人類生理需要與社會無情的現實之間的沖突的必然結果。生活只是一味的掠奪、索取,只是色欲與無情交織的把戲而已;生活只是一場混亂、繁雜的爭斗,在這場爭斗里,人們在大自然里流浪、徘徊。在社會現實及壓力面前,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人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卒而已,根本無力實現任何的意愿。道德上,沒有人是自由的,世事都取決于復雜的內在聯系及各種社會壓力。德萊塞嚴厲地批評了當時的美國社會:“美國的道德、社會的法規,包括那些傳統的構想,均歪曲了人性的本質。”這句話旨在揭露生命的“粗魯、野蠻、殘忍和駭人的”一面,并以此挑戰當時文學作品中的做作、推諉的不良風氣。對此,他已忍無可忍。
達爾文的“適者生存”的思想對德萊塞影響甚大,自然主義這一風格在他的每部作品里都得到了體現。《嘉莉妹妹》是德萊塞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完成于1900年。故事的主人公嘉莉米勃身無分文,帶著青春的幻想和無知,離開她在農村的家,來到芝加哥。在火車上,她結識了推銷員查爾斯德魯埃。來到芝加哥后,嘉莉與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在一家制鞋廠打了一段時間的工,微薄的收入與惡劣的環境壓抑了她幻想的天性,經過一段時間的失業與孤獨,她接受了德魯埃,成了他的情婦。可當德魯埃不在的時候,她又與德魯埃的朋友——中年已婚卻機智有教養的沙龍經理喬治赫斯特伍德好上了。他倆最后私奔,先來到蒙特利爾,然后又到了紐約,倆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多,嘉莉在思想與情感方面逐漸成熟起來,而赫斯特伍德遠離了他生命所依附的成就感,每況愈下。倆人的關系開始緊張起來。終于,嘉莉認為赫斯特伍德是個沉重的包袱而離開了他。赫斯特伍德愈陷愈深,淪為乞丐而自殺身亡。而此時嘉莉已成為音樂劇明星。但事業成功之余,她感到的是無盡的孤獨與凄涼。
《嘉莉妹妹》體現了德萊塞的自然主義觀點。他認為人是由遺傳、本能和機遇等因素控制與操縱的。少數非凡、不世俗的人拒絕默默接受命運的擺布,雖然可能失敗,但仍奮起抗爭,尋找生存的意義與目的,嘉莉就是這樣的人。她感到自己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中是無足輕重的一員,因而要去尋求探索生命的神秘性。嘉莉先后經歷過三種生活環境:姐姐的工人家庭、推銷員在芝加哥的住處、在紐約的困頓與艱難。她受到環境力量的擺布,隨波逐流,毫無選擇的余地。自由意志、道德觀念等等,對她都是陌生的。直到小說的結尾處,我們依然看到她坐在搖椅里,無所適從。而赫斯特伍德的悲劇則是達爾文的“適者生存”說的典型體現。赫斯特伍德理智不足,本能有余,搖擺于人與獸之間,因而不宜生存下去。
德萊塞忠于生活,大膽創新,突破了美國文壇上傳統思想的禁錮,解放了美國的小說,給美國文學帶來了一場革命,他和福克納、海明威一起被并稱為一戰后美國僅有的三大小說家,對后世影響深遠。盡管他的第一部小說《嘉莉妹妹》問世之初激起了廣泛的爭議,甚至一度被列為禁書,它卻很快使許多讀者愛不忍釋。在歷經百年之后的今天,文學界仍然高度認可這部小說的文學價值。《嘉莉妹妹》描寫了平民姑娘嘉莉對幸福生活追求的幻滅,概括了美國下層人民的生活狀況,揭露了社會的黑暗。小說大膽直率的描寫和不同流俗的結尾沖破了美國文學“高雅傳統”的藩籬,極具自然主義的風格,開創了一代風氣之先河。今天來看,《嘉莉妹妹》是美國小說史上一部劃時代的自然主義作品。
[責任編輯毅劍]
高巖,1972生,中原工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