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未涼

馮建華 先生在北京可說是茶界的老人兒了。十年以前他正經營著自己的“京味茶館”。當年在西琉璃廠，他的這家茶館可是非常出名的。時至今日一些“70后”的北京人都還記得。他和他的“京味茶館”曾為中國書店帶旺了人氣，曾經的盛極一時當然也得益于遠自乾嘉以來南城商業的繁榮。可就在那一年，他與新官上任的經理關于房租的談判徹底破裂。他說他不能夠接受這不問緣由的擅自抬價，不能夠忍受這份“委屈”，所以當時就撂了挑子。桌椅板凳等家伙什兒是一概不要，用他本人的話說就是“把茶壺一砸，走人”。

俗話講“人一走，茶就涼”。這一走就是十年光景。這期間，馮建華奔走于全國各地。對民俗、佛學、茶經等文化方面的考察與鉆研成了他的主要工作，甚至也可以說是大部分生活內容。當初“摔茶壺走人”之舉頗有些賭氣爭勝的意味，但走過來再看看這里面的事兒，他笑稱自己還是明白了“地球兒離開誰都能轉”的道理。前者透著北京人的“爺勁兒”，后者則體現出一位學人的豁達與詼諧。

提起當年的“京味茶館”，馮建華仍然有些意猶未盡。那是他盡心竭力經營起來的買賣。文革后第一家恢復起傳統相聲大會和“燈晚兒評書”的表演，“京味茶館”藉此聲名鵲起。這是最令他感到拔份兒的事情。具體說當年在這個場子里面說相聲、說評書的某某藝人，現在已經多么當紅或者出鏡率有多高這都不在話下了。比這有意義的是當年他參與策劃、主持的《閑話京城》、《什剎海》、《北京時間》等廣播電視欄目曾頗受觀眾歡迎，令生于斯長于斯的人們至今難以忘懷。

在馮建華看來，無論是開茶館還是做節目，它的“瓤子”都應該是文化。這里說的文化可并不等同于今天滿大街亂飛、已然泛濫成災的“文化”。古往今來，但凡能夠當得起“文化”二字的，須得深厚的歷史傳承，要經過時光的磨礪和歲月的淘滌。那么就拿“京味茶館”來說，當年那里有相聲、評書藝人，將原汁原味的曲藝表演搬上茶館的小舞臺;有民俗講座，講述老北京的掌故和風俗;有民國時茶館的陳設、裝飾、服飾，甚至收款方式。這都是實實在在的文化傳承，它接續的是行將斷裂的寶貴的北京歷史文化。如果你曾經到過那些徒有其表的所謂“老北京炸醬面館”的話，味同嚼蠟之余你或許能有一些深切的感悟吧。

“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現代京劇《沙家浜》里，阿慶嫂是這么唱的。當年的“京味茶館”憑的也都是嘴上的功夫。只不過這里講的不是戲里阿慶嫂的巧舌如簧，而是傳統文化的口頭傳播形式。無論是曲藝表演，還是民俗講座，都如是。“現在的問題是懂行的越來越少了”，馮建華先生嘆息道。他最為感慨的是每逢春節時各大廟會上的民俗表演，趕場子的現象太嚴重了!因為現有的能夠勝任傳統表演的藝人連湊齊一臺戲都挺難。

老實講馮建華現在已沒有了再開茶館的心力。不是因為桌子、條凳扔掉了、茶壺砸了——物件兒沒有了可以再買回來。也并不為重新回到起跑線、重整旗鼓所要面對的問題犯難——他自信如果再開張，條件依舊的話他能夠再創往日的輝煌。只是說，現如今與十年前相比，一切時空都完全變化了。曾經的茶壺有如老舍筆下的“五虎斷魂槍”一般，有些嗖嗖發涼。沙子龍當年握著那管“斷魂槍”直說“不傳不傳”。那是因為沙子龍的心已然死了。然而，現如今身不在茶館的馮建華，心其實一直沒離開過茶。因為他明白，不管怎么說，這茶還得接茬兒有人沏、有人賣、有人喝。所以說盡管人走了，這茶它也涼不了。

提起當年的“京味茶館”，馮建華仍然有些意猶未盡。那是他盡心竭力經營起來的買賣。文革后第一家恢復起傳統相聲大會和“燈晚兒評書”的表演，“京味茶館”藉此聲名鵲起。這是最令他感到拔份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