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暗訪是現實社會的需要,是記者工作的需要,合理的暗訪是公民權利的延伸,善意的“謊言”不違背道德,暗訪不能與非法劃等號。沒有觸犯法律的、符合公共利益的記者暗訪行為,應該得到社會的理解和認可。
關鍵詞:暗訪;現實需要;公民權利
中圖分類號:G21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0)11-0127-02
陳力丹教授在《傳媒》雜志2010年第6期發表了題為《記者暗訪原則上不宜采用》的文章,認為暗訪是一種欺騙行為,是非法的或者違背道德的,“原則上是不允許的”。
筆者一向敬仰陳力丹教授,尤為欽佩他在精神交往理論方面所作的探索,但是對于他在此文中的觀點不能茍同,覺得有必要進行商榷。筆者認為,應該辯證地看待記者的暗訪行為,只要記者的暗訪活動沒有觸犯法律,符合公共利益,就應得到理解和認可。
關于記者暗訪問題的爭論由來已久,這大概是由于暗訪行為具有復雜性所致。暗訪,又稱隱性采訪,陳力丹教授定義為“記者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采訪新聞事實”,他在另外一篇文章中說得更具體,“隱性采訪是指記者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或以其他假身份,采用各種能夠獲得信息的方式(包括偷拍偷錄)從事的采訪活動。”[1]陳教授的定義比較嚴密,但使用“偷拍偷錄”幾個感情色彩濃重的字,已經透露出貶低、鄙視的意味。筆者以為,如果把“偷拍偷錄”換成“暗拍暗錄”這樣的中性詞,定義就更為理性、妥當。記者暗訪可以進行,而且有必要進行,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理由:
一、暗訪是現實社會和記者工作的需要
我國從社會主義計劃經濟轉入市場經濟以后,經濟增長速度明顯加快,社會生活變得豐富多彩,隨之而來的是取得經濟財富手段的多樣化,社會生活的復雜化。各種紛繁復雜的信息相互交錯,社會的誠信指數下降,新聞事實、新聞真相往往會受到權力、金錢、私利的遮蔽,使得記者有時通過正常的公開采訪無法獲取真實的信息。隱性采訪是公開采訪的必要補充,是接近事實真相的有效手段。
二、人性復雜性的客觀存在,使得暗訪必然不能缺少
人是新聞事實的主體,趨利避害是人性的特點。一般情況下,主體都喜歡講述、報告正面的、陽光的、美好的事實真相,而刻意回避、隱瞞負面的、陰暗的、丑陋的事實真相。做過違法犯罪事情的人、制造危害公共利益的企業,他們是不會輕易地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事情經常發生,說謊已經成為有些人的家常便飯,信誓旦旦地“我用人頭擔保”的所謂“真話”也未必可信。另外一方面,即使是正面的、陽光的事實,主體方也很容易夸大其詞,存在過度渲染成績的可能。隱瞞、遮掩阻礙了新聞真實的呈現,夸大、粉飾同樣違背了新聞真實的原則。因此,發現真相、還原真相就必須付出很大的努力,周密的、冷靜的暗訪必不可少。
三、合理的暗訪是公民權利的延伸
現代法治精神有兩大原則,即對權力是“法無授權不得為”,對權利應當是“法無禁止即自由”。在我國,新聞法尚未出臺,采訪權到底是權力還是權利呢?法學界人士認為,記者沒有什么特權,“新聞權是由(公民)言論自由權和輿論監督權派生出來的,采訪權是由新聞權派生出來的權利”,“由權利派生的只能是權利而不是權力”。[2]也就是說,記者的采訪權是公民權利的延伸。對于暗訪,或者說隱性采訪,法律上既然沒有明確禁止,記者作為一名公民,當然可以自由地去運用。
在網絡時代,每個公民都是“記者”,即可以通過“博客”、“播客”等途徑公開發表信息(前提是不能違法)。那么,記者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尋找、發現、收集新聞信息,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記者沒有亮明身份,不會引起對方的警覺,這樣更容易接近事實真相。
四、暗訪要謹慎使用,即不能違法,也不能導演
雖然說暗訪是公民權利的延伸,但是權利是有邊界的,即個人權利的使用不能損害他人的權利,妨礙他人的隱私權、名譽權。這就要求記者暗訪的時候,必須謹慎小心,必須遵守國家法律,必須維護廣大公眾的利益。新聞只能用事實說話,記者不能人為導演,制造事端。暗訪得到的新聞材料,必須經得起法律的考驗,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陳力丹教授認為暗訪有違職業道德,手段涉嫌非法,應該盡力避免使用。由于我國有龐大的記者隊伍,暗訪的行為也參差不齊,暗訪中的確存在個別記者涉嫌違法行為,但是如果以此為由禁止暗訪,那就是以偏概全了。
第一,善意的“謊言”不違背道德。陳力丹教授認為,記者向當事人隱瞞身份,“聲稱自己是其他身份”,無論如何都是一種說謊,這是不道德的。筆者認為,記者為了公眾利益,根據采訪需要隱瞞身份并沒有違背道德。因為記者除了職業身份以外,還具有其他社會身份。記者首先是一個社會公民,有知情權、表達權、舉報權、監督權;其次,記者也是一個消費者,有飲食消費、醫療消費、旅行消費、住宿消費等等;第三,記者也是一個普通勞動者,與工人、農民、服務員、小商販一樣,都是社會主義的建設者。記者以農民工的身份進入礦山,揭開塵肺職業病的隱秘,是為蕓蕓眾生求生存的大公德[3];記者以患者家長的身份蹲守在兒童醫院,曝光了醫生收受紅包的典型,是新時代“救救孩子”的正義呼喊[4]。道德,應該代表著社會的正面價值取向,如果說記者出于暗訪需要向當事人隱瞞身份是一種“謊言”,那也是一種善意的“謊言”。“隱性采訪也確實面臨職業倫理的考問。沒有亮明身份的采訪,確實存在不誠實的因素。但是,按照社會利益最大化的原則進行‘優先權’的配置是法治社會的一條基本準則。與保障社會公眾的知情權和輿論監督權相比,與伸張社會正義相比,隱瞞記者身份的程序瑕疵,顯然是值得原諒的。”[2]
第二,暗訪不純粹是追求所謂的“戲劇性效果”。陳力丹教授認為,暗訪一下子“火”起來的原因之一,是記者們為了追求所謂的“戲劇性效果”。這種看法同樣是片面的。筆者認為,暗訪存在許多風險,記者的生命安全常常受到威脅,在風險叢生的暗訪當中,記者首先考慮的是生存問題,是活著走出來。如果存在“戲劇性效果”,也是社會因素使然,是當事人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所致,不是記者的主觀愿望能決定的。另外,暗訪在當前一個階段能夠“火”起來,與當前的社會發展狀況有關。我們從社會主義計劃經濟轉變為市場經濟,出現了許多新的問題,產生了很多新的矛盾,社會經濟生活復雜化,誠信法律規范等沒有完全建立起來。“在當前的中國,由于存在普遍的大量的不法行為,由于法治和行政管理的失靈,由于媒介和記者以公開身份接觸消息來源和接近新聞現場的渠道很不暢通,還有經常性的行政干預和人情干擾,迫使記者不得不更多采取隱性手段進行許多本應公開進行的新聞采訪和監督活動。因此,暗訪秘拍的根源是新聞采訪權利不能得到有效的保障,其實質仍然是新聞采訪的自由問題。”[5]
第三,暗訪不是記者懶惰的表現。陳力丹教授認為,“現在相當多的暗訪,實際上是記者懶惰的表現”,“九成已有的暗訪報道,都可以采用迂回采訪的方式揭露真相”。筆者不知道“九成”的暗訪報道不必進行是如何統計出來的,但是說這是相當多記者的懶惰表現,就有點冤枉了。暗訪,需要記者精心準備,提前了解、搜集有關當事人或新聞事件的背景,提前打聽或熟悉暗訪場所的環境,制訂遇到危險時如何撤離、逃生的方案等;采訪過程中更是要細致觀察,隨機應變;暗訪結束后的資料整理,也比一般公開采訪要麻煩許多。懂得暗訪的記者絕不是懶惰庸俗之輩,而是記者隊伍中最值得尊敬的一群人,“如果把新聞業比作金字塔,深度報道(以監督報道為主,筆者注)無疑是這座建筑物的頂端”,這些記者“始終懷著悲憫之情與勇敢之心挖掘著背后的‘真相’,……調查手段多采用‘暗訪’的方式。” “可以說,站得最高的這群人,也看得最遠,付出最多,最有職業風險,最具犧牲精神。”[6]
第四,暗訪不能與非法劃等號。陳力丹教授認為,記者編造假身份,“并且以這種身份參與事實的進程,原則上是不允許的,即使目的是為了揭露壞人壞事。”這個問題也需要辯證地看待,不一定都是非法。筆者在前文已經說過,合理的暗訪是公民權利的延伸,記者除了職業身份之外,還有其他社會身份,記者以消費者、勞動者等合法身份參與事實的進程,應該無可厚非。是否非法,關鍵是看參與行為本身是否觸犯了法律,這與哪種身份沒有關系。當然,記者不能稱自己是公安、工商、軍人等職業,因為這些職業掌握公共權力,對公共權力“法無授權不得為”。至于陳力丹教授強調,記者要強化法律意識,謹慎使用暗訪手段,筆者倒是非常贊同的。
縱觀新時期新聞史,尤其是監督報道的歷史,記者的暗訪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廣西南丹礦難、安徽“糧滿倉”真相、山西繁峙礦難、基金黑幕、粉塵殺手等大量有監督力度的報道,幾乎都離不開記者的暗訪。正是記者們一次又一次艱難困苦的暗訪,我們才可能從蛛絲馬跡當中看到社會的真相,弄清新聞事實的本來面目,使公民的知情權有所滿足,使公共利益得到一定的維護,對社會主義改革事業起到了促進作用。
綜上所述,記者的暗訪是新聞工作者不可或缺的手段,是現實社會客觀環境下的需要。錯綜復雜的新聞事實,決定了新聞信息的采集方法也應該是多種多樣。在信息公開透明尚不理想的社會,記者的暗訪有助于還原新聞事實、揭示社會真相,推動社會監督和民主法治建設逐步完善,從而維護公民的知情權、表達權和監督權。如果禁止暗訪,許多新聞真相將會被淹沒,公民的知情權等一系列權利將會被削弱,許多不光彩事情的制造者和違法犯罪分子會竊竊自喜,社會監督方式和監督效果會大打折扣。因此,沒有觸犯法律的、符合公共利益的記者暗訪行為,應該得到社會的理解和認可。
參考文獻:
[1]陳力丹.試論隱性采訪的法律意識和行為規則[J].現代傳播,1999(5).
[2]王松苗.隱性采訪何去何從[N].檢察日報,2010-3-17.
[3]侯文學,陳航行.塵肺職業病社會法律問題探討[M].西北大學出版社,2007.
[4]潘京.良知“深喉”揭開兒童醫院“紅包”黑幕[N].華商報,2006-12-13.
[5]郭鎮之,展江.守望社會——電視暗訪的邊界線[M].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6.
[6]張志安.潛入深海:深度報道30年幕后軌跡[M].南方日報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