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氣派的酒店,裝潢考究的包間。賓主落座,服務員遞上菜單,一眼看見菜名:天下第一味,而且后面標注的價格不貴。就問服務員這是什么菜,服務員笑答:“臭豆腐。”全桌不禁啞然。大概吃膩了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一群人笑喊:“來盤!來盤!”
菜上桌,看“天下第一味”,就是精致的瓷盤里用臭腌菜水蒸著的幾塊豆腐。伸箸,有人皺眉,有人說好。揀一塊放進嘴里,感覺一般,沒有那種臭出香的味道來。
我不免想起兒時在安徽鄉(xiāng)下,誰家入冬不腌幾缸菜,脆也罷爛也罷地吃到春菜上市,又有誰家沒有蒸過臭豆腐。據我所知,蒸臭豆腐,腌爛了的芥菜最好,雪里蕻、白菜等次之。
酒店里的“天下第一味”,是瀝去了菜渣的腌菜水蒸的。在鄉(xiāng)下,人們蒸豆腐是連渣帶水。腌爛了的芥菜再經柴火一蒸,入口綿軟軟的,而豆腐卻蒸發(fā)起來,起一個馬蜂窩似的眼,滑嫩嫩的。記得母親蒸臭豆腐,特別要用那種鄉(xiāng)下人叫“窯鍋子”的陶盆,還要撒上蒜末兒、姜末兒、辣椒末兒等,淋上一點生香油,未起鍋,那特別的香味就已飄滿屋子。
別看蒸臭豆腐是“下賤菜”,在我小時候也不是家家想蒸就蒸的。一般人家,也就是將爛菜掏出來稍在鍋里燒一下,將就著下飯。若遇哪家蒸臭豆腐,就會有人問:“你家今天蒸豆腐啊?”因為蒸臭豆腐那種臭中帶香的味道十分濃烈,一家起灶,整村子可聞。
在酒店里吃了一回臭豆腐,勾起了我的回憶,更勾起我的回味。老想著能再吃一回母親做的那種臭豆腐。可不說母親已去世,就是在城里想找腌爛了的芥菜也難啊。那天在菜市場,我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人在賣臭腌菜水,渣濾得干干凈凈的腌菜水,裝在一個個的礦泉水瓶子里,也就是一瓶礦泉水的價格。我興奮地買一瓶回家,掰蒜子、剁生姜、剪辣椒,一套程序全按照記憶中母親的操作。等蒸出來,一嘗,比酒店的好,但總沒有母親的那種味道。時過境遷,心情不再。或許,最美好的東西總在回味中。
那天,有鄉(xiāng)下的親戚進城來。我便問他:“家里有爛腌菜嗎?”答曰有。于是我讓他有機會再來時帶點,要那種帶爛渣的。沒隔多久,一位朋友正好到親戚的鄉(xiāng)下去考察投資環(huán)境,于是打電話讓親戚把東西給朋友帶回。
朋友回城,給我拎來一個大編織包。打開包,里面是各類土產及新鮮蔬菜。隱隱嗅到一股特殊的氣味,可左翻右找,就是沒找到我要的。朋友問:“你找什么?”“爛腌菜。”我答。“找那個啊。我路上老覺著車內臭得不行,打開包,見是一瓶爛了的小菜,心想,你家親戚也真是的,沒好的,也不能給爛臭的呀,我就隨手扔到車窗外面了。”
“我的天下第一味啊。”我在心里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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