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清末的劉熙載半生為官,但在政界似乎遠不及在學界、教育界的名頭響。他一生多司職于教育部門,1853年奉命值上書房,先后出任國子監司業、廣東學政,晚年主持上海龍門書院,投身于“教育第一線”。命運的沉浮、世風的變幻,都不能改變他“不樂為吏”的秉性和對經史、詞賦、聲韻等諸種學問的癡迷。他總能在浮躁紛亂里覓得一份安閑寧靜,進而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學術奇跡。為求得一方適宜讀書研究的空間,他甚至“請假客山東,授徒自給”。咸豐皇帝親筆賜給他的“性靜情逸”四字匾額,實在是對他癖性情趣的真實寫照。劉熙載一生治學廣博,在經史、詞賦、詞曲、書法、聲韻等領域均有建樹,而以文藝理論的造詣最深。其所撰《藝概》,乃是震撼古今的一部文藝理論奇書,在悠悠中外文化長河里流光溢彩;詩文總萃《昨非集》,亦稱得上淡雅清幽,讀之令人口角噙香。
縱觀劉熙載一生,差不多都是在學界為官。在常人看來,身為“教育部門領導”,未能留下有關教育的論文、專著不能不說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而身居官位,不去“追求進步”,卻干出了今天那些專業學者也未必能夠干得出、干得好的事情,就更讓人覺得他多少有些“不務正業”。尤其在一個多世紀以前那樣一個“官本位”意識嚴重的社會,劉熙載的所作所為更具有了一種驚世駭俗的反叛意味。無論在官場還是在學界,他都堪稱一個異類。
一百多年前,現代教育還未在中國生根發芽。那時,中國的讀書人大都亦步亦趨地承襲著舊的傳統,科舉之路幾乎成了他們實現人生理想的“華山一條道”。千百年來制度的巨大的慣性,使得讀書做官、靠讀書改變自己乃至家族的命運成為整個時代的主流。讀書的目的被濃縮成一點:博取功名。讀書求學便是直奔著“黃金屋”“顏如玉”“千鐘粟”這“三點式”而去。至于研究學問、追求真理、提高自身素養,那是教育的“副產品”。而劉熙載雖進士出身,卻“不樂為吏”,甚至為求得一份安寧而遠走他鄉;雖宦海沉浮,卻以治學為樂,孜孜以求,鍥而不舍,并卓有建樹;雖歷任中央、地方教育高官,晚年卻返歸講壇,以授徒為業#8943;#8943;讀書求學,在他的身上已找不到絲毫的功利色彩;或者說,在他的身上才真正體現出了讀書求學的真諦。讓這樣的人任職于教育界,應該說沒有選錯人。至少這種“榜樣的力量”對矯正日見澆漓的世風、日漸功利的讀書目的應該是不無裨益。
劉熙載主持的龍門書院雖處于封建教育的大氣候下,但這所學堂并未隨波逐流。他曾諄諄告誡學生:“為學當求有益于身,為人當求有益于世。在家則有益于家,在鄉則有益于鄉,在邑則有益于邑,在天下則有益于天下。斯乃為不虛此生,不虛所學。不能如此,即讀書畢世,著作等身,則無益也。”在其這種“既教書,又育人”的辦學理念指導下,龍門書院的學子們“經學、理學、史學、天文、歷算、古文、詩詞,各擅其長,而僅僅工于時文,專揣摩舉子業者,皆瞠乎其后”。也就是說,在科舉制度下,龍門書院卻扎扎實實地搞起了“素質教育”。其教學方法,亦堪稱“現代”,往往是師生、同學之間互相切磋研究,每每“審問明辯,恒齦齦徹夜,不盡其蘊不止”,大有今天我們所倡導的“研究性學習”的風貌。龍門書院的教學內容和教學方法在千余年的科舉史上實在是一個異數。龍門書院的學子都抱著富國強民的愿望,孜孜追求各種學問,并注重躬行實踐,努力提升自身本領和素質。從龍門書院出去的人后來有不少成了國家棟梁。
教育是一項傳承人類文明、鑄造民族精神的經天緯地的事業,它要求教育工作者少一點功利之心,多一點理想主義情懷。如此,就不愁我們這個民族飛不上深邃而高遠的藍天。
(作者單位:鹽城市景山中學
江蘇鹽城 224001)
責任編輯余志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