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提到《雷雨》,其中的女性形象是不可忽視的研究群體,她們的性格或溫順、或執拗、或開朗,個性鮮明,是作者精心刻畫的形象。本文旨在對《雷雨》中的女子形象作出簡要的分析。
關鍵詞:《雷雨》;四鳳;侍萍;蘩漪
一、“您是父親么?”
四鳳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
她知道自己長得挺好看的,又年輕、活潑大方,可惜她不是位小姐。不過這個愛美的女孩子依然會整齊自然地打扮自己,她穿白紡綢衣裳,也有兩三雙很時髦的鞋子。她還知道自己勞動起來很利索,洗衣做飯、勤儉持家這些好女人的品質能力她都有。這些都是她的優勢。
不然,為何周公館的兩位少爺都傾心于她?
可以試想一下這個場景:這個漂亮的女孩子擦拭著周公館里典雅的梳妝鏡,不由得停下來認真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對“她”笑,再模仿幾個太太小姐們的神情。
當然,她不是小姐,小姐們多是會識字念書的,而她不會。但她想,她愛的周家大少爺不在乎這項小姐們才有的本事,依然愛她,所以她也不在意這點。
她哪里知道這個懦弱無能的大少爺愛的正是她的“粗”,因為受過教育熏陶的女人會看出他的弱點,提醒他的無能,增添他的頹喪。于是他到她的身上來找“活”與“青春”,他要這樣子“把自己拯救起來”。
你看,這個男人,精神上簡直就像得了骨癆的病人,自個兒站不起來,得倚著別人,倚著“愛”,多么可笑。
而靠在他懷中的四鳳,又多么可悲。
但更可悲的是她有那樣一個父親。
那個叫魯貴的猥瑣丑惡的男人。他騙走她的錢去吃喝嫖賭。他唯利是圖、小偷小摸。他脅肩諂笑、滿臉是油、一副巴結的下作相。
最叫人傷心、生氣的是,他嘲笑她真心誠意為之付出的愛情,他說,“你是誰?他是誰?”他說,“你又做你的小姐夢啦,你,就憑你……”
她聽著,忽然覺得好冷。空氣是郁熱的,而她的身體仿佛在冰天雪地里顫抖。
她在想,為什么我會有這樣一個父親?為什么這個父親帶給我的只有傷害?為什么我的心并不壞而他的心卻這樣歹?……
血緣關系是賴不掉的。天注定了他是她的父親,而她是他的女兒。還好,她想著有另一個男人愛著她,她心里就不那么苦了。結局不論,到底塵世走一遭,算傻傻愛過一回了。
有人說,每個女孩在一生里愛的第一個男人是她的父親。你看看四鳳便會明白,這個說法太絕對了,是不對的。猶記得四鳳喃喃地向著魯貴發問,“您是父親么?”,讓人好心痛。
二、“我不后悔,
我向來做事沒有后悔過?!?/p>
她的睫毛長而靜謐,她的手指雪白細長,當她獨自回憶往日與情人相戀的種種情景,不禁紅暈了臉,笑窩隱現。她很美,對不對?
她叫蘩漪。這年她三十五歲,處在一個成熟女人最美的時節。而她比同齡女人更美,更該被愛,因為她明慧,愛好詩文,她曾與她的情人有過那么激動人心的精神交流;因為她的少女氣質,她對愛癡迷,反抗權威的丈夫。她性情不定,不都像一個叛逆的少女嗎?
可是現在,她怎么那樣孤獨,那樣悲傷?她的情人哪兒去了?
答案只有一個:《竹枝詞》道:“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彼巡粣鬯?,而她還想挽留。
他是有著年輕的身形、善解人意的周家大少爺周萍,她是僅大他幾歲的后母。他們曾經相知相愛、徹夜傾訴、信誓旦旦。即使后來他拋棄了她,他依然不得不承認“你是我認為最聰明最能了解人的女子”。
那座幽暗的緊窗閉戶的周公館曾見證他們的愛,所以蘩漪舍不得搬走,她緩緩道,“我總覺得這房子有點兒靈氣,它拉著我,不讓我走”。這不過是甜蜜的幻覺罷了,她卻固執地獨自沉迷。
他愛上了另一個女子——四鳳。在她看來,那只是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下人,可她的情人卻拋卻了她去愛這么一個次等的角色。叫她怎么不慪氣,不痛苦?
當她得知自己的兒子竟然也喜歡四鳳時,她輕輕地問,“可是你不是喜歡受過教育的人么?她念過書么?”
這何嘗不是她想問周萍的呢?
她好想當面質問他,人的喜好就這樣善變嗎?還是只是因為你膽小、你懦弱?!
到底還是她能看穿他。
曹禺拿“果敢陰鷙”這個詞來形容她。然后一些人就抓著這個詞不放,好像她真的就只是這樣一個女人了。不是的。
她三番五次地求他不要走,哪里果敢了?
最后為了阻止周萍和四鳳離開,她抖出了兩人的關系,也不過是要不顧一切地說出自己與周萍曾經愛過!她拋開名譽、不顧母儀、自我毀滅,作最后的燃燒,她哪里又陰鷙了?
她僅僅是在奮不顧身地挽回她的愛情而已。
她曾堅決地說:“我不后悔,我向來做事沒有后悔過。”可是到后來,她的兒子和情人都死了,然后她瘋了,想來她應該還是后悔了。
三、“樸園,你找侍萍么?侍萍在這兒。”
她因為愛他,為他生了兩個男孩,卻又被他拋棄,結果氣死了自己的母親。于是她在大年三十抱著剛出生的孩子投河自盡,卻被人救起。接下來的三十年,她為了養活孩子,做盡世間的苦役,嫁過兩次,成了堅強忍耐的女人。這就是出現在我們眼前的侍萍。
你可能會想,這個被愛情深深傷害過的女人應該會憎恨那個無情的人,會不再相信愛情??墒悄沐e了。
三十年后,種種機緣讓她再次邁入這座周公館時,她看到了似曾相識的家具,她聽到了別人說這位周家的老爺在紀念他死去的太太,她多少有幾分原諒他了。
他們談話,但他并沒有認出她,只把她當做家鄉人,向她打聽“梅家小姐”。她的心被牽動了,他果然還是惦記著她的,可她哪里是什么小姐呢。
她希望他能認出她,所以她一次次地撿起話頭,所以她輕鎖著眉頭顫顫地問,“老爺,您想見一見她么?”“老爺想幫一幫她么?”可他并沒有馬上表態。
終于,他認出了她,他看看照片里那個年輕美麗的梅侍萍,又望望眼前這個中年的魯媽,不覺惘然道,“你——侍萍?”這時候侍萍笑了,她笑起來依然很美,那是一個歷經滄桑的女人才會有的堅強淡定的美,那是一個心雖受傷卻仍在熱烈跳動著的女人的美,她就這樣笑了,她溫柔地低語道,“樸園,你找侍萍么?侍萍在這兒?!?可這時他的臉色變了,他好像害怕起來,嚴厲地問她,“你來干什么?”……
你說,他真的愛過她么?還是一切都是偽裝?
我說,他愛過她。不然他不會讓家具三十年都如從前擺設,不然他不會時時凝望著那張她年輕時的照片,不然他不會再不愛其他的女人。他愛過她,毋庸置疑。
他從那段年輕時候的真愛中觀照到美好的自己,用他兒子的話來說,“他是一個無瑕的男子”。然后時間軸順著滾下來,自己就這樣慢慢變老。更富裕更有為,可又像一無所有。
回憶是一件只關心靈的活動,一件無傷現實利害的事情。于是,他真誠地回憶,回憶自己,回憶她,回憶他們的愛情。
可三十年后,真實的她站在他面前,他卻一下子不鎮定了,害怕了。他嚴厲無情,只因這件事發生得出乎意料,而他是個有地位有名望的生意人,最害怕的其實是可能會危及自身利益。
后來,當他確定她不會影響他的名譽地位,便寄給她一大筆錢。
再后來,當他去醫院看瘋了的她們,他更關心的也是她。
其實,她是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只是,他最最愛的是他自己。若他不是個自私的男子,多好。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