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元雜劇中的老夫人

摘要：元雜劇中的老夫人多以封建家長的面目出現，對女兒平時生活嚴加管教，以治家嚴肅而受到批判。本文試圖結合老夫人所處的社會背景和家庭情況來探討老夫人治家嚴肅的深層次的原因，以期對老夫人做出客觀公正的評價。

關鍵詞：元雜劇老夫人治家嚴肅

元雜劇中許多作品歌頌了勇敢地沖破封建禮教，大膽追求自由愛情的年輕女性。如王實甫《西廂記》中的崔鶯鶯；鄭光祖《梅香騙翰林風月》中的裴小蠻；《迷青鎖倩女離魂》中的張倩女；白樸《董秀英花月東墻記》的董秀英……這些女性敢愛敢恨、熱情似火，最終都獲得了自己理想的完滿的愛情，她們為歷代男女讀者所羨慕和感動，但在她們追求真愛的過程中，無一例外地都受到了母親老夫人的嚴密監督，橫加阻攔，使她們的愛情之路走的一波三折，舉步維艱。

事實上這幾位老夫人向來都以治家嚴肅聞名。《崔鶯鶯待月西廂記》中老夫人治家嚴肅提到兩次，長老曾說 “老夫人治家嚴肅，內外并無一個男子出入。”紅娘也曾對張生說“俺夫人治家嚴肅，有冰霜之操。內無應門五尺之童，年至十二三者，非呼召不敢輒入中堂。”《梅香騙翰林風月》對裴夫人治家嚴肅提到一次，通過樊素之口說出“夫人他治家嚴肅狠情性”。 《董秀英花月東墻記》通過女兒董秀英說出：“父親拜松江府尹，不幸早亡，止有老母在堂，治家嚴肅。”同時她們的治家嚴肅還通過她們的行動表現出來，她們都安排梅香對女兒嚴加看管，同時自己也時時觀察女兒的言行變化。女兒不守禮教的一個小小的細節都逃不過老夫人銳利的眼睛，也可以說她這一雙眼睛時時盯在女兒的身上。

她們為何治家如此嚴肅？這與她們的特殊身份和家庭情況是分不開的。一方面她們在家中作為母親的身份出現，身為母親，對兒女先天有一種無私的愛與保護意識。母親與女兒性別的一致性使她們關系應該更為親密，現在人們還常說女兒是母親的貼身小棉襖。特別是在丈夫去世，母女相依為命的家庭內部，母親與女兒之間的感情應該更深刻。但同時另一方面她們都又失去了丈夫，她們對女兒也要承擔父親的職責。這幾位夫人同時承擔母親父親的雙重職責，使她們在對女兒愛的同時還要進行理性的更為嚴密的管束。可能愛之越深，管之越緊。 用波伏娃的話說“她們是被她們的處境塑造出來的”。1

其次，治家嚴肅和她們的出身、生活經歷也是分不開的。中國歷來就非常重視治理家庭，《論語》中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把齊家與治國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這幾位老夫人都出身大戶，身份高貴，自然深受封建禮教的影響，她們本身就是禮教執行者的典范，或者她們家中歷來就治家嚴肅，她們只是秉承丈夫在世時的家庭規范，嚴肅家風，繼續監管。《西廂記》中的崔夫人曾兩次到“俺家無犯法之男，再婚之女”，第一次孫飛虎兵圍普救寺時，崔夫人說“俺家無犯法之男，再婚之女，怎舍得你獻與賊漢；卻不辱沒了俺家譜!”第二次是拷紅了解了事情真相后無奈地說“這小賤人也道得是。我不合養了這個不肖之女。待經官呵，玷辱家門。罷罷!俺家無犯法之男，再婚之女，與了這廝罷。”可見相國家門向來嚴肅清白。老夫人現在代替丈夫作為一家之主，有維護家族名譽的責任與義務。《董秀英花月東墻記》中董秀英的母親則以自己的親身行為為例教育女兒，當她發現女兒的不端行為后悲痛地說：“我入董家為婦，一世何曾有針尖大小破綻？你如今方及笄，不遵母訓，不修婦德，與這等不才丑生私允，兀的不辱殺人也!我想來，都是這小賤人迤逗的來!” 她們所生活的社會文化，她們所接受的思想教育使她們必然以自己所接受的觀念，以自己的言行來教育女兒。

再次，當時的社會環境也決定了如果為女兒的長遠考慮，為女兒將來的婚姻幸福考慮，她們不得不對女兒嚴加管教。因為不守婦道在當時是會被人們唾棄與鄙視的，特別是在男女問題，婚姻大事上。《孟子·滕文公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鉆穴隙相窺，逾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2這樣的社會環境就使母親不得不對女兒的私情嚴加管制。試看白樸《裴少俊墻頭馬上》中李千金坎坷不幸的遭遇，就非常清楚在封建宗法制的社會情況下，一個不守禮教的女孩會經受怎樣的磨難。李千金在自己的大孩子已經六歲，也就是說她來到裴家至少六年之后，還一直躲藏在后花園中，不曾拜見裴少俊的父母，沒有成為裴少俊的合法妻子。連自己的兩個孩子也都跟著自己躲藏起來，不曾見爺爺奶奶，享受家庭的歡愛。沒名沒份的長達六年多的藏藏掩掩的生活是何等沒有尊嚴，何等委屈。哪個母親愿意看到女兒有李千金如此不幸的遭遇？現實對禮教的推崇，對女性的要求使這幾位母親不得不對女兒嚴加管教。哪一個人都不可能脫離他生活的社會環境而獨立存在，都要受到他生存的社會環境各個方面的影響。正如黑格爾在《哲學史講演錄》第一卷中所說“沒有人能夠真正超出他的時代，正如沒有人能夠超出他的皮膚。”違反當時的社會規范必然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懲罰，付出不同程度的代價。其實對于男女之間的越禮行為，不僅道德不容，當時的法律也是不允許的，當時“漢族傳統的封建婚姻和元代的正統婚姻都采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方式締約，元代的法律還規定結婚需要有婚書、媒人、聘禮，并規定不同等級的人的聘禮數目及婚書寫法，自由擇偶被視為非法。”3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老夫人雖然嚴加管教，治家嚴肅，而她們的女兒卻都毫無例外地做出了有辱家門違背禮制的不端之事，使老夫人甚至惱羞成怒。雖然說明老夫人的教育是何其失敗，但從另一方面也說明嚴肅治家是多么地必要。老夫人的治家嚴肅帶來女兒的極大不滿，正像崔鶯鶯所抱怨的“小梅香伏侍的勤，老夫人拘系的緊”，老夫人雖然不被自己的親生女兒理解，雖然獨自承受著埋怨孤獨，但為女兒的長遠幸福考慮始終沒有改變她們治家嚴肅的做法。可見老夫人是一個既慈愛又理性的母親。

參考文獻:

[1]王季思主編.《全元戲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

[2]張燕瑾.《西廂記淺說》[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6.

[3]郭英德.《元雜劇與元代社會》 [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

[4] 陳富華、史衛民著.《中國風俗通史·元代卷》[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

[5]徐子方.《挑戰與抉擇—元代文人心態史》[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1 西蒙娜·德·波伏娃：《女人是什么》，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393頁

2 陳戍國：《四書五經校注本》卷一，岳麓書社，2006年版，第226頁

3 羅斯寧著：《元雜劇和元代民俗文化》，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8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