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是清晰的,歷史是渾濁的,撥開歷史的團團迷霧,看純凈的文學蒼穹,在愛的名義下,有一種信念……
《詩經》里,有著對它最古老的詮釋:上邪,我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乃敢與君絕!海枯石爛的愛情誓言。
元好問的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自古以來曾叫多少人癡迷其中而并不能自拔。
秦觀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又讓多少男男女女在愛情的家園里演繹。
這些被奉為經典的愛情誓言,學生時代的我們是那樣的堅信不移,也許是那時的我們是高高在上的,沒有太多的人間煙火的熏染,還是在做夢的年齡,但現實畢竟離做夢的年齡欲來欲近,直至參加工作,建立家庭,有了孩子,對上述一切的一切才有了自己最深的感悟!
梁祝化蝶,翩翩起舞,蝴蝶雙飛,十八里相送的深情怎么也抵擋不了化蝶的美麗,但仔細想來,化蝶的美麗只是為了完成他們前世未了的心愿而蓄意加上的,大概也是為了迎合中國人所欣賞的大團圓的結局吧。凡此種種,在現實生活中,又有多少人會渴望美麗的化蝶,有多少人期望十八里相送?哪一個離現實生活更近?我想,現實生活中的人欣賞化蝶的美麗,但是定會渴盼十八里相送的深情。
歷史上的楊玉環也許至今仍是會被后人指責的對象,縱然文豪白居易把《長恨歌》寫得那么凄楚美麗,這當然也掩飾不了后人的唾棄。但是,不管紅顏是否為禍水,終究不變的是李揚愛情的真摯,在生死面前,作為帝王的李隆基竟然……“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我們也許真的沒有理由否定這里的真情: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欲時。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做連理枝。
相比之下,李揚在現實生活中愛情的實質遠比化蝶的美麗來的更為實在一些。
又如,《孔雀東南飛》中,焦仲卿和劉蘭芝的愛情誓言是:君當作磐石,我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但是,感情的堅貞在焦母那強大的家庭威勢面前卻又是那樣的蒼白無力,兩人雙雙殉情,孔雀也徘徊著向東南飛去,凄美的愛情給讀者帶來無盡的感傷,愛情的堡壘在所謂的阻力面前不堪一擊。難道自掛東南枝能求得現實中的真感情嗎?在所謂的天堂里,能否繼續所謂的前世情緣,對此,現實生活中的我們真的不敢多想。同時,也更加欣賞司馬遷筆下的“霸王別姬”,烏江自刎,萬種低回,地厚天高,托身無所,感謝司馬遷的筆補造化,我們也權當作者不是在寫歷史,而是在寫詩,寫小說,抒情性的動人的描繪,我們只看到了在大軍壓境之時,在生死攸關之刻,霸王項羽沒有想過自己的地位,沒有想過自己的疆土,沒有想到他的子民,而他唯一牽掛的是與他南征北戰的虞姬,縱然虞姬也在此前自刎帳下。在萬分危急之中,他們堅守的是超越生死的愛情,這當然要比《愛有來生》里,阿明對阿九那漫長的等待來得更為實在一些。五十年的等待,五十年的人鬼情未了,五十年可以銷蝕一切的,無論現實生活中多么堅貞的愛情,都會在時空的阻隔中銷蝕的沒有痕跡。
人必須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宛如《傷逝》中涓生與子君的相識,一旦餓肚子,無計生存下去了,感情的堡壘便會在瞬間倒塌。肚子餓才是真理,愛,要有一定的物質基礎,要有實實在在的內容。
再看看小說《秋天》,菲利普是上世紀六十年代蘇聯集體農莊時期的一個關心政治的普通的擺渡工,在社會發展的洪流和思潮中,他一味地追求進步和覺悟,堅持所謂的原則,在自己心愛的女孩面前,他關注的不是瑪利亞,不是自己的婚姻,而他關注的僅僅是在他自己身上有沒有體現出進步,他心目中的原則更為重要,為了這些原則,他甚至不惜讓愛情觸礁。菲利普的做法像極了我們文革時期的小說里所描繪的為了原則而不惜拋棄親情或愛情的人,與自己至親至近的人劃清界限,這當然是時代形勢下的心靈扭曲,每每談到這些,真的讓人心生畏。
按照菲利普的性格,瑪利亞嫁給他也未必幸福,對他而言,建設新生活遠遠重于個人的幸福,這從小說的開頭他對國家大事的關心可以看出,而且還一直沒有改變自己對政治的熱衷,對此,他的意識里充滿著一種使命感,即使瑪利亞當年答應他不去教堂,對菲利普而言,他的生活還會出現這樣那樣的需要他操勞的,甚至會有和他的家庭相沖突的政治問題,他會固執地堅守所謂的原則,而寧可犧牲自己最親近的一切,后來他的妻子費克拉常常惱火于他關心政治的傻勁,且還常常拌嘴,試想,如果瑪利亞成為他的妻子,他那不變的性格依然會使生活蒙上一層陰影,時間會銷蝕生活,但有些根深蒂固的東西不會被銷蝕,或許是原則,或許是信仰。
菲利普所守望的只是一種信念,一種信仰,而并非實實在在的生活關懷,這樣的守望沒有也罷,不如你身邊真實的感動和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