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鎮上關于噴虎的傳說,有兩條線傳承沿襲下來。一條是我爺爺的爺爺,另外一條則是由德高望重的麻老口述。噴虎出現的時間大都在晚上,麻老說,那就像是一團火呢,它的聲音從遠處轟隆轟隆地傳過來,最后停留在馬鞍山頂。馬鞍山就在臨江鎮的后方,把整個臨江鎮緊緊地傍依起來。而爺爺的爺爺,對噴虎的描述更為恐怖。他說,你見過金子嗎?它的全身都散發著那種刺眼的光芒,人一旦望久了,眼睛都會瞎掉。這時候,他準在用手輕輕地摸索著他早已瞎掉多年的老眼,那里面灰白灰白的,一轉動起來就更加的暗淡無光。當然,這些都是我爺爺講給我聽的,我從他興致勃勃的描述中,反復地臨摹那只噴虎,但除了金色的一大片外,我什么也看不到。我知道爺爺并沒有親眼看到過噴虎,他只是充當了一個傳接的描述者。當年,他的爺爺瞎著眼,激動地握著他的手,顫抖地給他講述噴虎,他看出了爺爺的激動和興奮。馬鞍山此時已經在身后迎接早晨第一縷陽光的到來,而噴虎的蹤跡卻消失在黑暗里,只有那些野貓,還在凌晨昏昏欲睡。
爺爺的爺爺其實也只看到過兩次噴虎。通過我爺爺的講述,發現他著重強調了爺爺的爺爺兩次看到的噴虎,都是同一只。盡管我懷疑過臨江鎮是否只有一只噴虎,但也難以求證。為此,我曾向麻老請教過有關噴虎的事跡,這個瞎老頭和爺爺的爺爺對噴虎的描述大同小異,都分外激動。他屁顛屁顛地喝著燒酒說,我和你爺爺的爺爺看見的,是同一只!這讓我更加迷惑,他們的年齡相隔近百年,又怎么會如此地肯定?那只神秘的噴虎,就像眾多飛禽走獸中某個品種的變異,這么多年過去了,它要么不能繁殖后代,要么就是繁殖后,又產生了新的變異,我們找不到它的子孫。在臨江鎮后輩的這些人中——這其中也包括我——對噴虎的描述只是由先輩傳下來,眾多的人再也沒有親眼目睹過它。而且,那僅有的一只,幾十年來,再也沒有出現過,很有可能,它早已死在某個山洞,某片森林。
“噴虎怎么會死呢?”麻老瞪大毫無光芒的雙眼,“年輕人啊,不知者無罪呢!”
我看著這個年邁的老頭,一講到噴虎時就精神抖擻。多數時候,他都是沉默的,腰間老是掛著一個酒葫蘆,有事無事總要下著炒焦糊的南瓜籽,舍不得一樣小小地抿上一口,幾十年如一日的苞谷酒。但話匣子一打開,就不容易收攏,麻老顯得十分神秘。他拉著我,開始講噴虎,就是你爺爺的爺爺看見的那只,我在多年后又看見了,全身都透射著刺眼的金色光芒,像一團火一樣,從遠處騰騰地撲過來。
盡管麻老的眼角流露著苦澀的淚珠,他因為激動又害怕而陷入那些金色光芒中。我也沉浸了進去。這是一個美妙而又虛無的想象。在馬鞍山頂,金色的噴虎帶著聲音呼嘯而來,麻老和爺爺的爺爺躲在暗處,盡管相隔上百年,這兩個老人都各自年輕著,他們的瞳孔里扎進了金色的光芒,刺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有一天,我在馬鞍山腳下遇見了元根,他是一個孤兒。但我懷疑他和麻老有關系,還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是麻老的孫子。我不止一次看到麻老送吃的給他,有時候,他深情撫摸元根的臉,早已瞎掉多年的眼里,竟然還閃出了淚花。元根有時候親切地叫他爺爺,這是多么多么親近的稱呼啊。當然,更多的時候,他也和其他孩子一樣,不屑一顧地嬉笑這個老人,老瞎子,老瞎子。這個孤獨的老人躲在屋子里,愁眠的秋雨漏滴在廚房的瓷盆里,發著哐當哐當的聲響,春雨來臨的時候,麻老把冬天緊鎖起來的眉頭舒展開來,瞎眼更加地張大,格外丑陋。有頑皮的小孩,拿小石頭擲他,麻老東張西望,他聽得見孩子們的笑聲,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夠站在原地,把破竹竿拐杖敲在石板路上,破敗的聲音加上他的詛咒,孩子們笑得更加放肆。有大人過來制止,把孩子們訓跑,麻老詛咒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就像在自言自語,他一步一步地敲著竹竿轉過公廁那堵墻,墻上張貼著許多標語,房屋出租,門店轉讓,招聘洗腳妹,治療陽痿和狐臭,麻老的家在公廁的那一邊。
“癡心妄想的年輕人啊!”元根故作深沉,一臉的表情和麻老十分相似,十足八十歲的老人,“小心眼睛呢,年輕人就是不知道珍惜。”他的語調,也學著麻老。
我不理會他。看我不搭理,他也覺沒趣,就躥躥地走開去,向澎溪河的麻柳樹林走去,那里,總是有人發現鴨毛雞毛,緊接著,就會有人家尋找失蹤的家禽。他一走開,我就把糞坑里的糞澆了一地,我才不愿意和這種人打交道!我沒有發現爺爺站在了身后,他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我說:“和你那死去的爹,一個模子里造出來的。”我拉住他,向他打聽我死去的父親。他把背簍放到糞坑邊,點了一根煙,坐下來,眼睛里閃爍著捉摸不定的光芒,他說:“你爹就死在這里,滿臉滿嘴的糞,當時他已經病得很嚴重,老是咳出血來,醫生說他的身體早已經壞死,就像一個爛了心的蘿卜,你奶奶后來告訴我,鎮衛生院的醫生檢查出來,是肺里長了瘤子!那個瘤子有一個沙田柚那么大,你想想,肺這樣了怎么能夠活下去呢?”爺爺的煙抽得很急促,“那天早晨,他跑來這里蹲了很長時間,我猜身體都給泄空了,血大概也吐完了,就一頭栽倒在了糞坑里,再也沒有爬起來。”
“他肺怎么會壞死呢?”我看著爺爺,問他。
“年輕人啦,不知道珍惜自己呃。”他說這些的時候,沒有一點悲傷,反而顯得十分輕松。我知道,他肯定也十分激情地向父親描述過噴虎,父親的死是不是和噴虎染上了關系,要不然好好的肺,怎么就長了瘤子呢?
爺爺是一個騸豬的高手,他一年四季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游走騸豬。每一次回來,他都要帶回很多很多的騸豬后所得的物件,他把它們用干辣椒炒得香脆可口,再從鎮子里打點黃酒回來。大多數的時候,我都是躲在里屋,不敢出來,看著他吃喝得津津有味,腦子里便想象他提著鋒利的騸刀,從豬的身上把那些物件取出來,用一根細的鐵絲穿好。回到家后,他把那些血腥的物件從鐵絲上取下來,血的味道就四處飄散,滿屋子都是。然后,他把那些紅色的物件一個一個地,夾雜著辣椒吃下肚去,兩邊上下蠕動的嘴唇,殷紅,殷紅,就像是豬身上被騸刀切開的口子,一張一息地隨著氣息,流著血。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把我從屋子里拉出來陪他一起喝,我夾起干辣椒——盡量地避開那些猩紅的物件,即使是辣椒也有濃重的血腥味——放進嘴里,然后猛灌一口黃酒,把辣椒生吞下去,如此折騰幾次,就面紅耳赤,抬不起頭來。
“當年啦,那只噴虎可威武著呢!”爺爺總是這樣開頭,就好像是他親眼見著一樣,我已經有些厭倦了,雖然我對噴虎的激情比以前飽滿,“這些年輕人啊,哪里可能見到噴虎呢?咋——咋——”他又猛喝了一口,臉,眼睛和耳朵都紅漲起來。我不明白,以他現在的講述激情,年輕時候的爺爺,難道就沒有懷著好奇追逐過噴虎嗎?
“你曉得麻老頭子的眼睛是怎么給瞎的嗎?”他把豬身上的物件吃得香津四濺,“那時候啊,他說要把噴虎擒來,和滿鎮子的人烤山羊烤著吃了,你看結果呢?嘿嘿,真是報應。誰叫他在馬鞍山上一守就是幾夜呢?”
他伏在桌上,酒已經醉酣。騸豬的刀,掛在墻上的一個膠囊里。我知道他背著這個油膩的膠囊,用一只竹哨,吹響他所有走過的路。他四鄉游走,用竹哨的響聲,驚動那些沉睡中的豬,再把鋒利的刀,從它們的身上扎下去,抽出來的時候,刃上滿是豬血。他含在嘴上,手指完成勾狀,從刀口處探進去,這時候豬叫得格外凄慘,他的手指在里面蠕動,從溫暖濕潤的豬身里,掏出物件,爺爺從嘴里取下刀來,嘴唇上也是豬血。他手起刀落,割下物件,再用細鐵絲穿好,掛在腰間的膠囊外面。緊接著,從膠囊里取出一根粗大的鋼針,麻線已經穿好,雙手拉著刀口兩邊的豬皮,一針一針地縫著。豬已經叫得聲嘶力竭,最后掙扎的力氣都沒有,輕哼著,躺在爺爺的手術臺上,任憑爺爺擺布。而后,爺爺離開手術臺,趕往下一個手術臺,竹哨的聲音晃蕩著腰間豬的物件流下來的流血,灑滿他的腳步。
我不理會爺爺,他也許已經睡著了。
我鉆到里屋去,把門拴緊,架好望遠鏡。多年來,馬鞍山的男男女女還是在做著他們各自熱衷的事情,他們擁抱著接吻,他們的舌頭上長滿了厚厚的舌垢,仿佛爬滿了蠕蟲!在那些陰暗的角落里,他們的目光四處搜索,以防止別人察覺出他們對噴虎潛藏起來的欲望,他們一邊接吻一邊摸索,希望用這種方式把噴虎引誘出來,這時候,他們還要用眼睛兼顧四周,我難以想象他們的身心有多么勞累,但同時,我也為他們這樣固執的行動感到驚嘆!
那是一個下雨天,馬鞍山上的男女,少得可憐。我到麻老那里去探望他。
麻老年輕時,是一個石匠,總是出沒在那些大山里。當然,他也肯定在馬鞍山上呆過。作為最后一個看見噴虎的臨江鎮人,關于他眼睛瞎掉的真相,有多種版本,飛濺起來的石塊砸瞎,打磨石匠所需的工具時高溫的鐵水致瞎。而我,一直覺得和噴虎有關的版本最為真實。他那雙死沉灰白的眼洞,便有可能是噴虎出沒或者是隱匿起來的地方。
我到麻老院子外面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但天還是灰蒙蒙的。一推開門,便看見麻老坐在一塊很大很大的石頭上,抽悶煙。讓我吃驚的是,他那些多年不用的石匠工具現在就規規矩矩地堆放在他旁邊,雖然銹跡斑斑,但那些沉悶的鐵器,看起來還是虎虎生威。
“麻老,你要干什么呢?”我也在那塊石頭上坐下來,看著那些鐵器問他。
“我要修一塊碑。”他很難受地咳嗽了幾聲,用眼睛里似有似無的光芒,看著灰蒙蒙的天,“你看,我活不了幾天啦,得早點給自己準備著!”
“你是給自己修墓碑?”
“是啊!這又有什么不妥的呢?年輕的時候我給鎮子里那么多的人修墓碑,現在,終于輪到給自己了,哈——哈——,輪到給自己了哦!”他又使勁地咳嗽起來,好像他的身子骨已經極度衰弱,撐不了幾天。如果他一死,關于噴虎的秘密難道就此消失?
“麻老,你說噴虎還來不來馬鞍山呢?”
“哈,小子,我就知道你沒有安什么好心,年輕人啊,癡心妄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他說完這話,就不再理會我,轉過身去,操起那些鐵器,開始修起墓碑來。我驚訝于瞎掉了眼睛的他,還依然如此準確,沒有一錘子失去了準心。石塊飛濺起來的粉末,薄霧一般灑落。
我知道,繼續呆在這里,不可能有任何收獲。他的嘴巴,和他的眼睛一樣,都緊緊地閉著!我站起來,圍著院子轉了一圈,然后還是在那塊大石頭上坐下來,這個瞎老頭,他肯定以為我走了。其間,他很難受地咳嗽了很多次,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我想起了死去的父親,那個咳出鮮血,最后一頭栽倒在糞坑里,心肺壞死的父親。
“小子,我死了后,你要多給我燒點紙錢啊!”我正準備抬腳走出院門的時候,麻老停下了他手中的活對我說。我轉過頭去看著他,他原來一直都知道我在這里沒有離開,他眼睛雖然瞎了,但我的一切行動都還是在他的掌握之中,我無端地害怕起來。
爺爺現在不怎么去騸豬,但我知道,他對騸豬的熱情和對噴虎一樣深刻。有時候,特別是在喝了酒之后,他老是拉著我,給我講那些不知道講過多少遍的騸豬趣事。有一次他大概是真喝醉了,他把很久不用的騸豬工具從墻上取下來,并且從雞窩里捉了一只公雞,他說我得把它給騸了,省得一天到晚地吵,那只活蹦亂跳的公雞,血染紅了羽毛,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兩天后就死得冷冰冰的。
酒喝得我們爺孫倆都醉醺醺時,爺爺對我說,你知道麻老嗎?這老頭子肯定要死了,前兩天我看見吐血呢,準是和你父親一樣,心肺爛了。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忙著給自己修墓碑。這肯定是噴虎的怨咒。他媽的!他狠狠地罵了一句臟話,要是噴虎再出現,老子就把它也給騸了。他一邊說,一邊還用騸豬刀比畫著,就像傳說中的噴虎,真的躺在他面前,等待他的騸刀。
我正準備向他詢問噴虎的秘密,我的興致正高昂著呢,可是很快,他就倒在了酒桌子上,并且發出了沉重的鼾聲。
最近一段時間,上馬鞍山的人,好像突然之間少了很多。我在望遠鏡里,看到的僅僅是很少的一些沒有成年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他們也學著大人,牽著手上山,也在陰暗的地方坐下來,有時候甚至還激情地親吻,我看得見他們的舌頭都還幼嫩著,鮮紅色。他們的目光,也斜視著,不放過周圍任何一點動向。
這該死的噴虎,像是毒瘤一樣,長在了臨江鎮人們的腦子里,而許多的人,都還不知道這個事實。其中一些知道的人,還在滿懷激情地等待一個外科醫生的到來,他將要帶著他的手術刀——就和爺爺的騸豬刀沒有多大區別——來到這里為大家切割掉腦子中的毒瘤。可是,他在哪里呢?他會不會和我騸豬的爺爺一樣,吹著一支竹哨來到臨江鎮?
我在一個深夜里被尿漲醒,起來正準備小便時,順便在望遠鏡前掃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我看見了一團火一樣的東西,從遠處朝我眼睛撲過來。是噴虎?我的小便之意馬上消失,可我仔細觀看時,什么都沒有。他媽的,我狠狠地罵了一句——這是從爺爺那里學來的。我罵完后,打開窗子,拉開拉鏈,朝著外面小便。小便完后我正準備關窗,突然看見窗子下面,人影一閃,好像是麻老,對,就是他!半夜三更,他到哪里去?不管他了,這老頭子本來就古怪。回到床上,一個念頭閃現,麻老現在的神秘,會不會和剛剛閃現的噴虎有關?
我顧不上穿好衣服,跑出去,悄悄跟著他,夏天的夜里,青蛙叫個不停。
麻老端著一些東西,往馬鞍山的方向走過去,應該是米飯,我聞出來了。在馬鞍山不遠的一個破廟里,麻老停了下來,他的竹竿拐杖,底部已經破裂。
這個破廟,我平日里來過,還時常在這里,和元根打架。麻老在廟門口停下后,遲疑地向四周看了看——難道他不知道這是在深夜,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即使是在白天也看不見任何東西——然后,他才走進去。
我在后面跟著他。
廟里睡著一個人,是元根。他果然和這個麻老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我為這個發現沾沾自喜。麻老把飯給他,元根狼吞虎咽起來。他的腳上打著石膏,好像動彈不得。
“爺爺。”他居然這樣叫麻老,“你看我的腿會好嗎?”
“會的。”麻老又咳嗽起來,拿手把聲音壓抑住,很大一陣子后,他才喘過氣來,“不要再去馬鞍山了,他們會打死你的。你管他們干嗎呢,他們摟摟抱抱,是他們自己的事啊!你理會這些做什么呢?”我在暗處幾乎要笑起來,這傻小子去管別人這檔子事,不遭打才怪呢,敢情腿就是這樣給打壞的,還上了石膏,活該多受罪!
“元根。”麻老等他吃完后拉著他的手說,“我死后你要多給我燒紙錢,聽到了嗎?要不然,我給你送這么多年的飯,也白送了,你要是不燒的話,鎮子里就沒有人給我燒了,他們都還要笑話我呢,別看平時里,他們好像對我很尊重似的,其實只要我一死,都不理會我了,現在的人啊,心都是朝著自己攀的!”
元根使勁點著頭。
我沒有想到最先死的會是元根,可能是他腿上的傷口感染了,又沒有醫治。爺爺和麻老給這個孤兒主持葬禮,這是臨江鎮上的規矩,由最老的人主持。這簡直就是一個殘酷的刀具,讓老人來見證他們自己也即將要面臨的死亡,但沒有一個人給元根燒紙錢,一般的人都比元根小,當然不燒——這也是臨江鎮上的規矩——但比他小的一些人都被家長攔住了。最后是麻老給他立的碑,鎮子里的人都不允許,這么小立什么碑哦!但是麻老一再堅持,大家也就不再說什么了,只是在暗地里罵,老不死的,死瞎子。
之后不久,麻老也死了。果然,鎮子里沒有人愿意給這個孤老頭子燒紙錢,甚至沒有人來給他布道開路。爺爺一個人主持的葬禮,冷清得出奇。我很別扭地給他燒紙錢,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感覺自己跪著的時候,很委屈。爺爺的眼睛里淚花一大片,他沉悶地喝酒。我在心里譏笑他,怕什么呢?你死了不是還有我嗎?
第二天,我在麻老的墳上,看見了他自己給自己修的墓碑,像是一把刺向天空的石怒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