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應該就是一個非常多元化的,為最大多數人服務的東西。這才是一個非常正常的形態。從產業角度去看這個問題,最重要的不是文化人、影評人、電影公司的老板在說誰是第一代,這是一個小圈子里的無謂爭執,最最重要的是觀眾怎么看,當下的消費者怎么看。
關于“代”的概念
記者:您覺得有第七代導演這個說法成立么?
張昭:我覺得代的概念意義不大,這是一個特殊的歷史產物,這是一個史學家的研究對象,他們要從電影史的發展角度,結合思想史、文學史、政治史去看,電影的創作有沒有歷史階段?這個肯定有。
在我印象中,第五代導演之前,是沒有第四代、第三代的。真的有了第五代以后,大家才去分的代。比如說吳貽弓、黃蜀芹、吳天明、顏學恕都是第四代,他們是電影學院畢業的;謝晉就成了第三代導演,(畢業于)上海戲劇專科學校,又從學風上劃分的第三代,與謝晉同期的也有一批,比如謝鐵驪。再退回去的第二代,是上海左翼的一撥人,程步高、費穆、鄭君里等。第一代導演指默片時期的電影導演,大致活躍于上世紀初葉到20年代末,代表人物有鄭正秋、張石川等近百人呢。
當時中國的編年史是一個政治史,也是一部跟政治史相關的文化史,所以才會有這樣清晰的代的概念。
從我角度看,如果不能產生產業上的概念,“代”就沒有意義。國務院九號令寫的很清楚,電影就是大眾的娛樂的文化產品,了不起的概念。對于行業來講,我會覺得行業人去討論這個問題沒理由、沒必要。
電影應該就是一個非常多元化的,為最大多數人服務的東西。這才是一個非常正常的形態。從產業角度去看這個問題,最重要的不是文化人、影評人、電影公司的老板在說誰是第一代,這是一個小圈子里的無謂爭執,最最重要的是觀眾怎么看,當下的消費者怎么看。
我一再講,中國電影的整個產業,從小眾步入大眾,把重心把話語權交給觀眾。所以這個問題應該交給觀眾去討論。如果觀眾說沒意義,那我們就放下吧,不要去討論這個問題。
導演們已向市場頻送秋波
記者:不管是第七代還是新生代導演,他們都更加重視市場,你覺得他們有什么樣的風格和傾向?
張昭:多元的,從我的角度去看,非常多元。
記者:多元嗎?像類似《瘋狂的石頭》的許多電影,都是加一點武俠的、喜劇的、惡搞的元素,同類型的太多了。
張昭:這已經是一個進步了。大家都開始重視觀眾,其實說注重票房就是注重觀眾。很多年輕導演都是和我一起走過來的,比如張揚、管虎、劉奮斗都是從電影青年走過來的。一塊玩兒,一塊聊劇本,對電影有憧憬,對電影講故事的方式都很癡迷。
只不過我們后來做了不同的事,我做了產業,他們還在堅持做導演。所以我特別能夠理解年輕的導演,我覺得變化在于:從我要表達,逐漸轉向用什么方式、用什么手段來表達,才能讓最大多數的人共享,這可能是一個轉變。
我覺得第五代也在走這個過程,比如馮小剛、張藝謀、陳凱歌都在調整,所謂代與代之間的區別,都在被大家回答“觀眾在哪里”而漸趨消解。不管你號稱是哪一代都要解答這個問題:這部電影拍給誰看,有多少觀眾會喜歡?
但是在歐洲,電影從來不是大眾的產品,比如新浪潮等文化現象,都是門派流派和精英文化,是離大眾是遠的。只有在美國,電影才是產品。
我曾在克林頓的故鄉小石城旁邊的一個更小的城市——小石鎮,當過駐鎮藝術家,拿著美國電影基金會的錢,去做一個推廣小鎮的影片,我當時做了兩個月,那個地方三個加油站,一個麥當勞,一個肯德基,一個小超市,總共三四萬人,一個錄像帶店,還有一個很大的十二個廳的電影院。我記得很清楚,我車開進去到他們加油站,有很多當地的婦女,都五六十歲的老太太還梳個小辮兒,頭發都花白了,還穿個花裙子,非常質樸,那里電影院的生意很好,那里好多人一個電影看好幾遍,因為沒有其他的娛樂生活。
什么是產業的基礎?大家要清楚,我覺得中國電影未來產業的基礎,是在像嘉義這樣的地級市、縣級市,因為他們人口很多,但沒有豐富的文化生活,不像在大城市,如北京、上海,自然很多,年輕人能想到玩的地方太多了,電影就不是他們的唯一選擇,所以什么叫夢工廠,是那些生活很枯燥的人做夢的地方。真正令人激動的是,有那么多人需要電影。中國電影導演第幾代的問題可以討論,但我覺得,這越來越像一個茶余飯后的話題。
專業型公司助力“新導”長大
記者:那你現在影片會啟用年輕的導演嗎?
張昭:這是一個有意思的話題,我非常關注新導演和年輕導演,但跟代沒有關系,我們這幾年一直在發掘一些新導演,比如像《氣喘吁吁》的導演鄭重,像管虎,他的《斗牛》還得了金馬獎,境外導演我們也做,比如像《親密》是岸西的第一部電影,還有《完美新娘》,這都是新導演的成果,還有《女人本色》,是香港女導演黃真真的作品。
我一直在說,我們會用我們的系統,為中國的年輕導演鋪平市場的道路,讓這些導演能有更多和市場互動的機會,這是我們的一個使命。比如說陳嘉上拍《畫皮》,改變了人們對趙薇票房毒藥的印象,不光是票房,這個電影帶來很多,把陳坤變成一線的演員。
任何事情從產業角度去看都有它的意義,我們做公司也是一樣的,它有產業責任,要多跟新導演合作,我希望他們能夠逐漸的聽到市場的聲音,觀眾是怎么想的,怎么看的,他們跟發行公司怎么合作。
我們在準備發的時候先開一個市場會,讓他們來,我覺得年輕導演的最大的財富是創造力,但他們也有很多問題,這都是正常現象。你怎么培養年輕導演,需要系統化的扶植,這個很重要。就像《斗牛》能創造一千多萬的票房,把影響力做出來,使它在金馬獎幫助管虎樹立品牌,讓《氣喘吁吁》的鄭重不虧本,雖然片子爛,但總的來說是正常的,因為他是新導演。
記者:你允許他們犯錯誤?
張昭:當然,他們怎么能不犯錯誤呢?不犯錯誤的孩子能成長嗎?
你去給他錢讓他去買自己的創造力,這實際上是對他的成長不利的,應該去幫助他,比如制作系統,比如監制系統。中國沒有很好的監制,鄭重如果有很好的監制,片子不會拍成那樣。這與投資人無關,其實它就跟發行一樣,不能去影響產品。好萊塢是監制制度,中國現在是老板直接給年輕導演錢,拍完了賭一下,雖然愿望很好,說要扶植,那你拿什么扶植,是拿錢扶植嗎?
記者:投資人首先是要找一個很好的班底,誰對這個班底負責?
張昭:中國年輕導演大部分的錢都是熱錢,不是產業的錢,差很遠。首先,銀行的資本,基金的資本,股市的資本未來將成為這個行業的主體,這些資本夠健康,更有利于產業的發展,雖然這對像徐靜蕾這樣的人會有約束,但這是好的約束。
看吧,現在年輕導演的錢很多都是靠熱情,這是一個不正常現象,應該是靠行業資本。現在中國青年導演扎錢太容易了,門檻太低了,很多不成熟的產品進入了市場,本來寄希望于未來有一個大的商業系統,旁邊有一個獨立制片,你可以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比如電影基金來扶植他們,然后把他們的風險控制在一定程度,培養青年導演,有人進來,有的活下來,有人死了那就出去,這一塊是非常小的一塊,但也是競爭最激烈的一塊,這樣才能保證最高端的人才進入這個行業。
毀掉一個人的才華很容易
記者:您現在幫著新導演做發行等于也是在觀察他們?
張昭:幫他們做一些市場的溝通,這個是最重要的,我現在也會做一些投資,對一些年輕的導演,我們主要是從類型上,最最重要的是我不同意,去投資新導演的才華,這種做法是有問題的,從產業角度來講,應該去投資幾個系統,去幫助青年導演。
毀掉一個人的才華很容易。但是對于我們這個行業來講,才華一共就這么點,我們要讓很多人看見才華成功了,才會有更多人進來,這個很重要。因為投資是個系統,系統在沒做完之前,我不會去輕易投資他們才華。我有大的系統,優質的系統,去投資他們。
對年輕導演和新導演,第一,這個系統要幫他;第二,你要寬容,因為他們才是中國電影行業的未來,很簡單。行業資本實際上是銀行的錢、股市的錢,專業的公司是干什么的,主要是對資本負責,投資系統,系統做好了才能保證資本不浪費,大的盤子不出問題。
記者:這個公司就是橋梁?
張昭:對,我們就是這樣專業的公司嘛。投資就是對資本負責,不是對產品負責。我一年做十部電影可以給你多少回報?回報率是多少?這個投資系統不是因為某個老板的興趣,那樣只能是投機。
我這個專業公司要對很多人負責,對不起,任何一個導演離開了這個系統,那他很難生存了,不是錢的問題,所以有一次臺灣電影代表團帶了一幫年輕導演,在內地開了一個融資會議,要我發言,怎么解決年輕導演的融資問題?首先討論要有個前提,我們從誰那融資,大家一定要記住,我們是從觀眾口袋里融資,這個問題回答清楚了,所有問題都解決了,這是核心。
我到美國留學報道的第一天,看到七十多歲的人來注冊讀博士,對我震動很大,這個國家太厲害了,這是生命力的問題,當70多歲的人還在求學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這個國家非常有生命力、創造力,所以年齡不是問題,所以新導演的標志是創造力。
我覺得電影這個行業,應該鼓勵其它行業的人進來,中國很奇怪,你知道昆汀#8226;卡倫蒂諾是錄像帶的小職員出身,如今成了這么有創作力的導演。不是說電影學院畢業就可以成為好導演,很多人有這樣一個誤區。其實,無論是什么行業的人只要有創新、有才華都能成為好導演,那就有意思了。英雄不問出處,才能成就一個英雄的時代,電影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