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靠近上地軟件園,唐家嶺不可能變成這么大規模的聚居村,”謝寒霜說。其實,大多數蟻族選擇唐家嶺的首要原因是“上班方便”,其次才是“房租便宜”,因為他們的工作地點基本都在上地和中關村地區。
謝寒霜在北京找工作的過程很順利,面試的第一家公司就接收了他。“軟通動力推薦的公司還算‘靠譜’,SJC算是當時對日外包實力較強的公司之一。”
而在《計算機世界》記者對蟻族群體進行的訪談中,雖然被訪者在大學的專業五花八門,從事的工作類型也不盡相同,但大多數都與IT產業有關聯,要么身在IT類公司,要么從事IT類的技術工作。到底是什么吸引著茫茫“蟻族”甘心“蝸居”在IT產業中呢?
欲望的城市
中國人民大學政治學教授張鳴這樣歸納“蟻族”不能離開北京、上海和廣州的原因——他們多為三流大學的畢業生,“大學教育對他們來說可能只是長了一點見識,在城市生活了一段時間。這樣的大學生缺乏核心競爭力,他們在就業時很難找到工作。”
“蟻族”們的家鄉大多在鄉村和非中心城市,吸納就業的能力十分有限,父母無權無勢,回去基本很難出人頭地。大學生無論是心理上還是體力上都難以接受藍領工作,因此,找到底層的白領工作,北京、上海、廣州這樣的城市還是最佳選擇。
“如果對比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幾個大城市,IT產業最集中、用工量最大的就是北京。”IT職業教育專家金鵬這樣分析,“上海是金融業中心,珠三角則是傳統制造業聚集地,更需要技術工人而不是大學生”。在《計算機世界》記者的調查中也發現,雖然在上海、廣州以及一些二級城市的大學城和郊區的城中村也有低收入大學畢業生存在,但他們的分布卻較為分散,“大規模聚居”的特征并不明顯。在北京,“蟻族”則主要聚居在北部的海淀區和昌平區,在南部的豐臺區、西部的石景山區、東部的通州區也有小范圍的聚居現象,但從人口數量和集中度上講,5萬人的唐家嶺可謂僅此一例。
“‘蟻族’聚居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上地和中關村。”《蟻族》一書副主編丁誠說。尤其是2009年,國務院批復設立“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北京市批復在海淀區設立“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核心區”后,這里有以聯想、用友、百度為代表的高新技術企業兩萬余家,每年新產生創業企業3000家。
丁誠曾在上地信息產業基地內做過調研,“這里聚居了2000多家企業,就業人數超過10萬,但適合低收入者居住的地方卻屈指可數。根據《計算機世界》記者的調查,上地一套兩居室的每月租金已經要3000元左右,往南就是寸土寸金的清華、北大、中關村電子一條街,在上地和中關村工作的“蟻族”們只能繼續向北找住處,唐家嶺、土井村的聚居狀況就此形成。
唐家嶺之所以迅速膨脹到今天的5萬人,和上地附近的樹村、馬連洼、東北旺等城中村先后改造和拆遷不無關系,使其成為中關村軟件園及上地信息產業基地附近的最后一個大型城中村。“從這一點上說,蟻族被發現還有很大的偶然性。”丁誠說。
白領的“假面”
金鵬發現,隨著近幾年軟件外包的興起和大量增值網站的建立,IT行業所提供的就業機會一直都排在各大行業前列。這些行業既是技術密集型也是勞動密集型,更為重要的是,這些工作的門檻并不高。“現在要做軟件開發,只要是理工科出身,數理基礎、邏輯思維能力尚可,經過短時間的學習,就能夠上手做一些基礎業務。”金鵬告訴《計算機世界》記者,很多“黑盒測試”的工作更是沒有任何門檻。
“無論是程序員、網管還是銷售,至少都算是白領。”智聯招聘高級職業顧問陳寧認為,信息產業的一大特點就是提供了大量白領的工作機會。“IT產業白領的收入可能不會像金融行業那么高,但從數量上絕對要比金融領域大得多。而制造業、零售業以及快速消費品行業,雖然用工量也很大,但能算作白領的并不多,大都也不以大學生為招聘對象。”
事實確實如此。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布的數據顯示,我國電子信息產業從業人員數量已達755萬,去年4月出臺的《電子信息產業調整和振興規劃》中也指出,未來3年內解決就業崗位超過150萬個,其中新增吸納大學生就業近100萬人。以人才吸納能力最強的軟件服務外包業為例,2001~2008年全國軟件服務業年均復合增長率高達38%。截至2008年,全行業從業人員就已超過180萬。根據第二屆中國國際服務外包合作大會提供的數據,僅2009年的前五個月就有1057家外包公司在中國成立,創造就業崗位超過24萬個。
截至目前,全國已有505個學校開辦有計算機本科專業,共計在校生近30 萬人。同其它專業相比,這兩個數字都是第一。但是,在大學生就業研究機構麥可思發布的調查結果中,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僅次于法學成為了失業率最高的第二大專業。
為什么會如此呢?“由于許多專業開辦得太過隨意,很多大學畢業生與企業的需求嚴重脫節,根本無法直接參與實戰。”中科軟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裁左春指出,從課本到實戰的過程要么由企業承擔,要么是大學生畢業后自己花錢到一些培訓機構培訓。無論是哪種方式,在實訓開始到真正在企業站穩腳跟之前,這些大學生的收入水平不會很高。這也是“蟻族”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
廉價的學歷
狄群的第一份工作是做銷售,被他稱為“世界上最不需要門檻的專業”。雖然他所服務的公司是赫赫有名的百度,他卻與所謂的IT人士毫無關聯。
“我就是賣‘競價排名’的,拿著客戶資料狂打電話,一天最多能打300個,不知道被人罵了多少次。”狄群上班的時間是早上9點到下午6點,中午休息1小時,下了班還得繼續找資料挖掘新客戶。
一年之后,狄群就開始對每天周而復始的銷售工作感到厭煩,他覺得銷售工作壓力很大,又沒有技術含量,浪費了他的“本科畢業”。有一天,他忽然發現一個比他大十多歲的同事,還在跟他干一樣的活兒,拿一樣的工資,狄群徹底崩潰了,“我很怕,這份工作沒啥前途。”
于是,狄群決定轉行,他決心去搞計算機。文科出身的他一直覺得IT技術很神秘,讀計算機專業的朋友告訴他:“這個專業發展好、起點高、缺人手,畢業最少也能賺4000多。”
在一個培訓老師拍著胸脯說“學完就能找到月薪4000元以上的工作”后,狄群在這家機構開始了手機系統編程的培訓。培訓地點在中關村附近的蘇州街,為了省錢,他連續一個月都在路邊攤吃5塊錢一份的炒餅,“5塊錢在唐家嶺可以吃得不錯,在中關村卻只能吃飽。”
培訓后,狄群很順利地進入了一家新成立的外企,但是由于“沒有工作經驗”,他的工資被定為2000元,是當時培訓班老師“承諾”的一半。
學技術出身的謝寒霜也不滿意自己的工資。雖然被SJC錄用作為工程師,但每月的工資也只有2000元。他辛辛苦苦讀了四年本科,又高價做過培訓,“2000塊錢,在北京雇個保姆都不止這個價。”
謝寒霜不知道的是,大學畢業生低收入現象已不足為奇。中國社科院《2009人口與勞動綠皮書》就已經指出: 隨著大學畢業生的增加和有經驗的青年農民工的搶手,兩者的工資待遇有趨同的趨勢,甚至有剛出校門的畢業生工資不及同齡農民工的情況發生。
上海教育科學研究院副院長馬樹超也表示,按照我國目前城鎮每年新增就業崗位1000萬個計算,根據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傳統白領崗位僅占1/4即250萬個左右。也就是說,今年的630萬高校畢業生,將有380萬大學畢業生不能進入白領崗位,比例高達60%。
毫無疑問,IT產業賦予了“蟻族”生存的土壤,但時至今日,中國的信息產業能否承載起新生IT“蟻族”對未來發展的希望?越來越多的“蟻族”在迷茫中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