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陰謀論者

相較于卡梅倫積極主動會見中國企業家，如果奧巴馬政府繼續忽略向中國普通人傳遞信息，而讓陰謀論者代它發言，只會讓中美關系滑向更黑的深淵。

華盛頓錯誤地認為，中國政府中許多人是反美的，而中國老百姓很多是親美的。

中國老百姓看到這樣的話，大概會露出輕蔑的笑，并條件反射得恨得牙癢。因為現實情況幾乎剛好相反——事實上，中國普通民眾極度容易相信，美國正在精心設計并布下一個摧毀中國的圈套。中國百姓喜歡陰謀論，并且在民族情緒的指引下走向極端，發揮想象力把各種事件串成驚天的陰謀：美國批評中國的人權問題，那是妄圖顛覆北京政府；不斷要求人民幣升值，那是要擊垮中國經濟，讓中國陷進同日本一樣的處境；谷歌離開中國大陸，該！它本來就是美國政府的哨兵；奧巴馬近日的亞洲之行，去了印度、印度尼西亞，還有韓國和日本，可謂幾過中國大門而不入——這不是赤裸裸的要聯合中國鄰邦，來包圍中國嗎？

事實上，北京政府也未必歡迎民眾的這些想法，不過這怪得了誰呢？謹慎的官方宣傳和嚴格的媒體控制，意外地導致對美國的奇怪流言漫天飛舞。

一再選錯的路徑

美中關系健康與否，不再僅僅取決于白宮和中南海官員之間的秘密協議。只要看看最近美國中期選舉就知道了：《紐約時報》統計說，29名候選人都直接或間接地用了政治廣告來抹黑對手的對華政策。在對華政策方面，美國普通百姓的意見越來越重要。

同樣的，中國公眾的觀點也開始在一系列決定中美關系的問題上占據分量，可是華盛頓還留在美中關系由尼克松、基辛格和毛澤東、周恩來決定的舊思路里。事實上，美國并沒有嘗試直接向中國大眾說明情況并溝通想法。

當然做到這點并不容易。中國民眾還深受“防火長城”困擾，但是科技已經在北京嚴密的控制網絡上鑿開了幾個洞。中國有3億網民，差不多和美國的總人口一樣多，并且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網民學會翻墻。

可是，美國政府選擇了哪些媒體和中國公眾溝通呢？總是那些審查最嚴格、控制最嚴密的。2009年奧巴馬的“議事大廳會議”，選擇了在東方衛視播出，結果完全不能引起中國人的共鳴。用腳趾頭想都會知道，最后播出的版本中，只剩下一些最稀松平常的討論，例如有人問奧巴馬：“明年上海即將舉辦世博會。您會帶您的家人來看世博嗎？”并且，中國新聞審查也限制對美國的批評——這是西方媒體沒想到的——中國不想讓奧巴馬感到難堪。

在很多問題上，美國政府的做法疏遠了中國民眾。例如人權，美國執著地批評中國對待西藏和異見分子的做法，但這些批評往往事與愿違地引起普通中國人的不滿，因為他們認為這些問題在挑戰中國的文化觀和政治規范。美國在人權問題上發力的同時，卻忽視了更能在中國大眾中引起共鳴的話題，尤其是產權。孤寡老人被強制從家中趕走，或者企業家突然失去了多年辛苦積攢的財產，這些才是對人權和合理程序重要的“教育點”。

在貨幣問題上，美國選擇的論點也一直不能讓普通中國人，包括受過高等教育的中國人產生共鳴。最軟弱的論點是中國有責任為中美貿易實現平衡而努力。但是既然美國的消費那么高而儲蓄率又那么低，為什么中國要為貿易失衡承擔比美國更多的責任？事實上兩個國家都有責任——美國要在宏觀經濟方面多多努力，而中國則應調整貨幣政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北京身上恰恰讓很多中國人感到極不公平。

這種說法等于是讓中國犧牲出口部門的工作崗位，來幫助美國減少失業。這種觀點在重慶和廣州的大街上很難贏得人心。中國人要比美國人窮得多，可是美國人竟然要求他們降低生活標準，這樣美國的政治家們就感覺更好一些，覺得是為選民做事了。傷害帶來的侮辱遠不止如此，那些因人民幣升值而受到最大打擊的中國人主要是最貧困的群體，也是最弱勢人群——農民工。

莫讓利益對立

不過別搞錯，絕大部分嚴肅的經濟學家認為人民幣幣值重估是為了中國人好，這一點無疑是正確的。但是這是政治，奧巴馬政府選擇了令中國人反感的方式設計了談判框架，卻沒有采用更容易讓中國人產生共鳴的論點。例如，你可以說人民幣幣值重估可以幫助中國實現成為制造業大國的理想——不僅僅是制造廉價的勞動密集型產品，中國還能成為創新和科技的中心。這個論點能在中國收到良好的效果，因為它強調的是符合和提高中國利益的邏輯，契合很多中國人的科技大國夢想。

長期以來．美國一直沒有對中國經濟中的一支重要力量給予足夠重視，那就是中國正在崛起的民營企業家。這與美國對待印度的態度形成鮮明的對比。訪印期間，奧巴馬會見了25位印度企業家，征求他們關于創造就業和企業發展的意見。中國的私營企業家從來沒有獲得哪位美國總統的類似待遇。就在谷歌決定終止其在中國的搜索引擎服務之后不久，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說美國譴責對互聯網的限制，呼吁中國要有網絡自由。這一演講廣為流傳，但是可能無意中傳遞了這樣的印象，只有外國企業，比如谷歌才在捍衛互聯網自由，而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就沒有。但事實是，即使是在谷歌撤出之前，也是中國的創業公司，比如百度、新浪和搜狐，在提供絕大部分的網上服務。谷歌的撤出僅僅是為他們的繼續成長騰出了空間。很多這樣的互聯網公司是由野心勃勃的、在美國受教育的華人企業家創建的。中國的互聯網革命是由眼光遠大、事業有成、技術領先的中外企業家們共同培育出來的成果。政府應當小心，不要在言行上讓中外企業的利益互相對立。

在未來20年里，中國和美國都要解決一些足以載入史冊的政治和政策問題。中國在2012年將會進行權力更替，而奧巴馬也會在2012年面臨連任選舉，選民們將判斷他是否真能帶來繁榮和增長。中國會怎樣，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奧巴馬如何解決他的挑戰，接觸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僅僅跟北京的官方接觸已經不夠了。美國領導人要學會如何更有效地同中國人民進行溝通，而不要讓陰謀論者來代他們發言。

韋雯根據《外交政策》、財新網綜合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