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比亞的中國痛

在贊比亞的槍聲中受傷的，不僅僅是11名當地礦工，更是在非洲的中國企業的整體形象。

四十年前，中國援建坦贊鐵路，搭建起中非“患難知真友”的國際友誼；四十年后，發生在贊比亞南部的槍聲，卻讓贊比亞反對黨的領導者喊出了“中國人滾回去”的競選口號。

當年，中國政府無息貸款近10億元人民幣，先后派遣工程技術人員近5萬人次援建坦贊鐵路，為非洲留下了貫通東非和中南非的交通大干線。今天，1600多家中國企業走進非洲，投資項目遍布非洲49個國家，涉及農業、礦業、加工制造、基礎設施、商貿流通等各個領域，卻并沒有留下連接中非經濟文化連通的康莊大道，相反在多方的質疑聲中，在非洲的中國企業似乎正在踏向一座危橋。

贊比亞的槍聲傷了誰

當地時間10月15日，在位于贊比亞南部錫納宗圭區的科藍煤礦發生槍擊沖突事件。據贊比亞警方稱，事件源于該礦礦工在抗議低薪酬和糟糕工作條件的示威中，兩名中國監工向抗議者開搶，造成11名當地礦工和3名中方員工受傷。隨后，贊比亞以“謀殺未遂”罪起訴了煤礦兩名中方經理。

科藍“槍擊事件”在事實尚未理清的情況下，短短兩天就傳遍全球。有分析認為，這與贊比亞2011年又一輪總統大選密切相關。外媒對此事件的報道則更具火藥味，稱中國公司與當地礦工、工會及反對派沖突不斷，并列舉了2005年謙比西銅礦（Chambishi）槍擊事件，以及一些中非混血兒被中國父親無情拋棄的細節。

2006年7月，由中國有色金屬建設股份有限公司非洲礦業公司控股的謙比西銅礦因工資糾紛引發暴亂，6名工人遭槍擊。此前的2005年4月，一次大規模爆炸將這座銅礦內的一座炸藥廠夷為平地，造成46人死亡，事故原因至今尚不明了。這件事后來演變成2006年的大選政治風波，其影響至今未能完全平息。

良莠不齊的中國企業，正面對著如何遵守當地法律，怎樣保護環境，帶動當地就業，尊重當地工會和宗教的困境，這也不斷地為反對中國的政客和競爭對手提供充足的口實。

今年5月初，中國最大的銅礦企業紫金礦業在對剛果企業的收購中被當地政府駁回，理由之一就是中國企業不重視當地環境的保護。此前，國內一家大型礦業公司的負責人曾批評，一些中國民營礦產企業在贊比亞等非洲國家大量使用國內已經淘汰的高耗能、高污染設備，粗放經營。破壞性開發損害了中國企業在非洲的整體形象。

植根于西方的法律體系

“被起訴很正常，贊比亞是一個法制國家。”同在贊比亞的中資企業永同昌礦業負責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

與一般中國人的印象不同，很多非洲國家在政治上雖然并不透明，但在歷史上經歷了上百年的英美法殖民統治，其國內法律相當完善，不遜于西方標準的法律體系。以至于許多非洲人對中國人的印象之一，就是法律意識淡泊。

經歷了70年英國殖民統治的贊比亞，繼承了英國完善的司法系統，其中包括非常健全的勞工保護法律條款。在失業率居高不下的狀況下，雇工從住房補貼到交通補貼甚至喪葬補助，都絲毫沒有妥協余地。

在喀麥隆，曾是英殖民地的西北和西南大區，采用了英國法律體系，其他八個大區則采用了法國法律體系。或許是殖民者多年教化的結果，非洲人辦事一定要找到法律根據，老百姓也知道怎樣用法律來維護權力。

習慣于家長式管理，被認為缺乏法律意識的中國企業因此受到非洲嚴格法律的困擾。某家在非洲的中國建筑企業，一天突然收到法院送來的150張傳票，原來其由于沒有按照法律程序解雇員工，被解雇的員工紛紛將其告上法庭。

一些在中國習慣于用錢擺平一切的企業老板，在非洲卻屢屢倒在無視法律的后果下。

該斬斷的中國癥結

盡管科藍煤礦在10月20日便已部分恢復生產，受傷人員亦得到妥善安置，中國駐贊比亞大使館人士也向媒體表示“此事件不會影響中國在贊比亞的投資環境”，但是非洲的官員表示，中國企業必須做得更好，才能改變人們對其在非洲市場上社會責任感欠佳的看法。

在中國政府“走出去”的鼓勵下，在市場經濟中打拼不過20多年的中國企業，出現了很多國際化的“綜合癥”。不服水土是最大的癥結之一，其典型癥狀就是把企業在國內循蹈的潛規則以各種方式搬到海外，而無法通過文化的融合，實現與當地經濟的融合。

一些中國民營企業主，習慣利用當權者來充當保護傘，而當這一“慣例”被搬到非洲時卻失去了效果，并且他們越是依靠政府和權貴來解決問題，越會引發地方強烈的反感情緒，與當地部族、社區和民眾的利益格格不入。

像科藍這樣的私企，是獨特的“土生中資企業”。就是在“援非空窗期”，由一些最初在國企工作的“老非洲”，在當地白手起家形成的。他們在夾縫中成長，如行賄、互相傾軋、走“上層路線”和粗暴管理等備受詬病的做法都被充分地展現著。

暴發戶的心態和行為是另一大癥結，自己穿金戴銀，卻不愿意將“財”分享到對員工個體的待遇和尊重方面。更易在員工工資、生產條件、福利待遇等方面“偷工減料”，引發糾紛。

中國企業的管理層，也大都是中國面孔。這樣的中國情結帶來的最大問題是，難以理解當地百姓的生活習慣、宗教文化，甚至是語言溝通的障礙，這都加劇了勞資雙方的隔膜，一旦出現問題，幾乎沒有緩沖的余地。

據中國駐贊比亞使館統計，截至2009年，中資企業約200家在贊比亞投資，民企投資額雖然只占九分之一，但企業數量多，更易出問題，也更難監管。

僅僅送去財富是不夠的

“不排除個別企業或個人有一些不好的行為，但是這不是主流。”商務部副部長陳健說。

“我國改革開放才30多年，中國企業沒有完成自由競爭的歷史發展階段，因此它并不很懂競爭。對此，要給予適當的理解，同時要進行教育，這樣才能保持可持續發展。”

如果說因不服水土造成的無功而返，是對企業最有利的懲罰教育，那么善走融合之路帶來的收益，也是對中國企業最大的激勵教育。中國企業在不斷的摔打中，正越來越深入非洲，學習當地的法律，熟悉當地的習俗，學會尊重當地的文化。

用一位非洲官員的話說，考慮當地人民的利益，將給駐非洲的中國企業帶來更大的商業成功。

營業額超2500萬美元的中鐵建工集團坦桑尼亞公司，1994年剛到坦桑尼亞時，年營業額還不到30萬美元，一度瀕臨絕境。而讓他們“起死回生”的一個重要因素，是大量雇傭本地工人，增加了當地的就業機會，為當地培養了大批人才。贏得了當地政府與民眾的支持，且有效降低了成本。

當然，這是雙贏的。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10月25日發布的一份報告中稱，非洲高增長部分受益于中國因素。IMF官員說，中國在非洲投資了多個基礎設施項目，如公路、橋梁和水壩等，這些對非洲的增長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也會有助于吸引投資者投資非洲其他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