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節回家探親,看見父親笑了,笑得如此開心,如此輕松。或許是父親喝醉酒的緣故吧,平時沉默寡言的父親坐在茶幾旁和我暢談了許久,從過去談到現在,談到未來。母親說父親這陣子過得比以前輕松了許多,窮,但快樂著。我笑著點了點頭。
父親年過半百了,所走過的路坎坎坷坷,沒有一步是平坦的,但他還是走過了,堅強地走過了。時光荏苒,才轉眼的瞬間,襁褓中的我已經走上了工作崗位,扎根在北方的海濱小城。我很慚愧,三十幾年了,我還沒有真正讀懂父親,還沒領悟出深深的父愛中流淌的是怎樣的一種感動……
兒時初窺世事,總聽村里人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于是把離開村莊當成一件很有出息的事。記憶中的父親總卷著褲管,扛著鐵犁,牽著老牛,或許這輩子,父親也不離開村莊了。
上初中的時候總覺得父親冷漠,整天板著一張臉,很少與我交談,那份沉默讓我感到窒息,也使整個家庭缺乏生氣與活力。每次回家,看到父親倉促投向我的那種眼神,充滿了辛酸與期望,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我不懂。打電話回家,父親從沒和我聊過,父親說小孩子不懂賺錢有多辛苦,有事沒事打電話回家聊這么久。我知道父親很珍惜錢,畢竟家里的錢都是父親用汗水和血水一分一分賺回來的。從父親的話里,我讀出的不是責怪,而是一種辛酸。
上高中的時候要住校,一開始我也很渴望回家,但每次回家后總要面對父親的沉默,這讓我感覺很壓抑。每次回校的時候,站在小路口,我總會情不自禁地回頭望望,卻總是看不到那個想要看到的身影,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還是隱藏不住心中的那份悲傷與落寞——父親仍然扛著鐵犁,牽著老牛在田野里勞作。
高考結束了,我落榜了。回到家里,我看到父親迷茫的眼神,長滿繭的手夾著一根香煙,一縷縷青煙飄過他那爬滿皺紋的臉,我知道他在沉思著什么。后來,我離開家鄉去闖蕩,生活的酸苦和人情的冷暖使我時常惦記起父親。我比以往更經常打電話回家了,父親開始對我噓寒問暖,開始問我工作累不累,生活苦不苦。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我聽出了父親的內疚與期望,也開始讀懂了父親的艱辛與不易。
工作幾年后,母親希望我能回到離家比較近的地方工作,回趟家也方便。父親說:“沒事,男子漢志在四方,到哪工作都一樣,只要肯努力,總能闖出一片天。”話語簡短而質樸,卻時常在我耳邊響起。是的,不管在哪,只要努力,種子總會長成參天大樹。
回家探親,一家人坐在一起,父親給我和弟弟倒酒,遞煙:“年輕人喝點酒,抽點煙沒事,以后社交用得著。”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瀟灑,看到父親那布滿皺紋卻掛滿笑容的臉,我和弟弟面面相覷,接過父親手中的煙。那是我第一次抽煙。父親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我知道那是一種欣慰,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由于工作的關系,今年父親節我沒有回家,電話里弟弟說父親的皺紋變多了,白發也多了。沉默了許久,我的眼眶濕潤了,第一次感覺父親真的老了。
是啊!愛如潮水,越深越無聲,沉默的父親給我的是無盡的愛。有人說生命是一個不能重復的花季,如果可以,我希望父親是一朵永不凋零的春花,沐浴在和風中,沒有風霜,沒有烈日,沒有暴雨……
有人說生命是一次單程的旅行,如果可以,我希望父親的旅途處處是絕佳的風景,沒有挫折,沒有坎坷,沒有艱辛……
有人說生命是一斗煙絲,如果可以,我希望父親可以持續很久很久,命運無法把他像煙灰一樣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