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金龜是中庸的。聲名不低,可是不在大紅袍之上;香氣和大部分巖茶的蘭花香不同。可是卻也得自然之韻;條索不似普洱那般肥壯,卻也少了千年野樹、追查祖宗三代的煩惱。
我承認,我對水金龜有偏愛。
可是這種偏愛是從第一次就有的。在我的心里,烏龍茶四大名叢里,水金龜是排第一的。大紅袍有幸喝過一次母本的,第一泡有板栗香,后面有水蜜桃香,是那種大家閨秀中規中矩的甜香;鐵羅漢,在東南亞的聲譽還在大紅袍之上,蘭花香里帶著剛烈的火香,還有幾分中藥的藥香,老茶客更喜歡一些。新接觸的人便往往被“沖”得站立不住;白雞冠是冷美人,清冷之香伴著幼嫩彎翹的葉芽。湯色也是金黃淡蜜,又顯得單薄了些。除此之外,肉桂的那種辛香。仿佛山野間明麗的村姑,帶了幾分潑辣;水仙的香氣可以說得上馥郁了,又仿佛電影明星。遠遠看著。那念想往往比娶回家里更長久些。
水金龜是很不同的。它有梅花香。巖茶的“巖骨花香”它得到的內涵最多。大紅袍聲名太顯赫了,在這個世界上,跟名人打交道大抵是比較累的。如果某名人一再宣揚他平易近人、易于接觸,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的名氣還不夠真得那么大,要么暫露頭角,要么明日黃花;二是他平易近的那個人還有某種價值。鐵羅漢不夠圓滑。思想先進的人都會顯得有些怪異的,然而往往成也怪異、敗也怪異,真正從心里欣賞芙蓉姐姐那“冰清玉潔而又妖媚萬分的氣質”的人恐怕沒有幾個,鐘楚紅現今上街尚被叫做大媽,可知芙蓉奶奶以后的“紅顏薄運”(倘若伊也算是紅顏的話)。白雞冠太出世了。這世界上所有的出世其實都是為了人世的,佛法僧都出世了,何來拯救眾生?出世之人已成仙佛,度化只在紅塵中。
水金龜是中庸的。聲名不低,可是不在大紅袍之上;香氣和大部分巖茶的蘭花香不同。可是卻也得自然之韻;條索不似普洱那般肥壯,卻也少了千年野樹、追查祖宗三代的煩惱。
我最喜歡的,還是它的香。蘭花香重在一個“幽”字,深谷藏幽蘭。可是這蘭香頑強的很,偏偏像狐貍精幻化的美女。勾著你引著你直到深山里去把她尋著:梅花香重在一個“清”字。香得爛漫,偏又莊重,還帶幾分清高。“寂寞開無主”。沒人欣賞也是香飄一方,香不香是自己的事。欣賞不欣賞是別人的事。所以我覺得“花香”的精髓就是自信不張揚,總有人欣賞;“巖骨”的特質就是外圓內方,回味悠長。這些,水金龜做到了。
我喜歡水金龜,大概是因為我想做個像水金龜那樣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