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治主導人事

出身商界的丹羽宇一郎被日本政府任命為駐華大使，此項任命被輿論認為是日本“政治主導人事”的試金石。

非常之時非常之舉。

6月17日，日本外務省正式下達聘令，聘請71歲的伊藤忠商事前社長——丹羽宇一郎出任駐華大使。“草根身份”華麗轉身為政府官員，這在日本政壇實屬罕見。按慣例，日本派駐重要國家的大使均是外務省官員。日本戰后由非職業外交官出任大使者，只有兩例:1952年，日本銀行總裁新木榮吉出任駐美大使;1956年，NHK會長古垣鐵郎出任駐法大使。

事隔半個世紀，迫使日本政府第三次啟用民間人士的理由只有一個——丹羽宇一郎是個“中國通”，他的經歷與背景與日本的對華政策相吻合。此前，日本首相菅直人明確表示:“日本將奉行以日美同盟為基軸、同時重視日中關系的外交方針。”上述人事決定反映出這一路線。

“不和中國搞好關系，日本的路就走不下去，我上任后盡全力締結中日自由貿易協定。”丹羽宇一郎在接受日本《產經新聞》采訪時所說的這一段話已具體地詮釋了上述之意。

商業奇人

世人眼里的丹羽宇一郎是個“奇人”，他將虧損額高達400億日元的伊藤忠商事打造成世界500強企業;其實，在另一領域他同樣是“奇人”。他有一“了不起”的習慣，堅持每年讀書150本，在某種意義上，是后者奠定了前者的成功。

丹羽宇一郎出身愛知縣名古屋，家里經營著一家書店，丹羽宇一郎被稱為“書店家的孩子”，從小癡迷讀書。

1962年，丹羽宇一郎從日本名古屋大學法律系畢業，他放棄了做律師的機會，從事了與其專業毫不相關的食品貿易業，并在5年后進入了日本第三大企業伊藤忠商事。在這家龐大的集團公司里，丹羽宇一郎用32年的時間做遍了幾乎公司的所有職位。

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危難”中他的才能得到釋放。這一年，伊藤忠商事出現巨額虧損，丹羽宇一郎臨危受命出任伊藤忠商事社長一職。他力排眾議對企業采取了被業界稱之為“激進”的改革。

上任伊始，他就對管理階層“動手”，他一次性將管理人員的工資削減30%-50%。同時，對當時在日本盛行的企業文化——高管在企業內應享受同皇室成員般的特權予以了強烈的反對和糾正。取消了例如高管專用電梯等特權，“企業的電梯就是為了讓員工盡快地回到工作崗位，而不是禮儀品。”丹羽宇一郎在受到董事會抗議時說。

在削減了高管的薪酬之后，丹羽宇一郎開始向公司高層“動刀”。1999年，他削減了伊藤忠商事董事會成員的數量，由45名削減至15名，同時集中挑選了服務信息業、制衣業、零售貸款金融業、石油和天然氣等行業作為公司的核心業務。并在2001年2月將伊藤忠商事變為了控股公司。

面對來自高層的反對意見，丹羽宇一郎發誓從上任開始直到公司扭虧，他將不會拿一分工資。在“無薪”打工18個月后，2008年1月，伊藤忠商事業績開始出現盈利。有個性的丹羽宇一郎成為了日本商界的傳奇。

中國眼光

中國與日本的商貿往來發生在改革開放之初，一度達到高潮。當時，在中國到處充斥著日本產品，也就是在這時伊藤忠商事與中國建立了正式的貿易關系。丹羽宇一郎就是商社派往中國經商的日本人。

1980年，丹羽宇一郎以伊藤忠商事在中國第一任總經理的身份出現。剛到中國，他就圈定北京、上海、南京作為伊藤忠第一批開拓業務的城市，目前這三個城市的業務規模是商社在中國最大的三個業務區域。上海伊藤忠商事有限公司南京分公司的業務范圍主要覆蓋江蘇及安徽兩地。因為工作關系，他曾多次來訪江蘇、南京等城市，深諳中國許多內陸城市的文化特性和風土人情。

吉野家對于中國的消費者耳熟能詳，把吉野家引入中國是丹羽宇一郎的成功商業策略。1992年，吉野家在北京開設了其中國大陸的首家分店，空前成功后，商業模式迅速推廣。目前，吉野家已在中國設有150多家分店餐廳。此外，像“匡威”帆布鞋、LeSportsac服裝等引領消費市場潮流。

丹羽宇一郎在中國經商已近30年，伊藤忠商事的對華貿易也已成其傳統。丹羽宇一郎曾表示，中國是與美國并駕齊驅的兩大市場。在中國投資的公司超過250家，投資總額超過6億美元，盈利高達1兆日元。而在中國的從業人員也達45000人。

多年來，丹羽宇一郎一直看好中國經濟發展。10年前他就預言，中國經濟的未來核心點在于西部大開發。而當2008年北京奧運會閉幕，西方媒體預測中國經濟將出現倒退時，他也信誓旦旦地表示，中國經濟會在新方向上實現經濟增長。在受命駐中國大使后，他還發表了文章大談中國經濟的發展樂觀論，稱多年來親身感受其經濟發展的迅猛勢頭，得出的結論是，中國沒有“泡沫崩潰”，今后經濟將持續增長。

兩股政治力量

本屆日本駐華大使的選擇，表面上是“知華派”與“國際派”的競爭，其實質是民主黨上臺后，對駐外大使長期以來所形成的“官僚性質”的改革。

2009年9月，岡田入閣擔任外相后，就開始物色現任駐華大使宮本雄二的后任。日本外務省有著一批熟悉中國、會講中文的資深外交官，他們被稱為“知華派”。但岡田面談了32位外交官后，得出結論，“外務省內沒有合適人選”。

岡田克認為，“官僚外交官容易束縛住手腳不易創造實績”，遂開始摸索從經濟界的學者范圍內尋找合適人選。隨后，岡田看中了重振伊藤忠商事的丹羽宇一郎，期望他能夠深入促進中日經濟合作。丹羽宇一郎其實代表了日本政界的另一類人，即“國際派”。他們出身跨國企業，有著豐富的海外派遣經歷以及國際協作經驗。

熟悉選人內幕的一位日本同行表示，這個人事任命主要是岡田決定的。去年9月執政以來，民主黨力推政治改革，即從“官僚主導”變為“政治主導”。作為外務省改革的一環，駐外大使的20%以上人選都將啟用民間人士。

民主黨的改革也在承受來自國內對立派的反對意見。“這是特殊中的特殊!我有些吃驚。當上一國大使后，隨之伴生各種權力。我希望他能貫徹中立、公正的原則。”日本最大的經濟界團體“經濟團體聯合會”會長米倉弘昌對媒體說。

經團聯一直和自民黨關系親密。民主黨上臺后，有意和經團連搞好關系。此次出任大使的丹羽并不是出自經團聯的高層，這也令經團聯很不滿。

不光是經濟界存疑，外交官們也對這個任命持觀望態度。因為一直以來，大使官位都是日本外交界科班出身的職業外交官的“專利”。但是這次，外務省也沒有底氣正面反抗岡田的意見。“一方面，外務省中國課近年來在外交事件上頻出丑聞，令人質疑職業外交官的能力。另一方面，外務省亞太局局長等高官一直被‘美國幫’把持，中國通很少有晉升的空間。”一位日本記者說。

“如果丹羽宇一郎模式成功了，將起到示范作用，今后民主黨政權可能會更加大膽地任命民間人士出任重要國家的大使。但這肯定是外務省的既得利益者們所不愿看到的。”日本電視臺政治部的一位專家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