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文化影響下的電視劇《京華煙云》

內容摘要:小說《京華煙云》中，包含著作者林語堂的審美理想和人生哲學。但這部小說被搬上銀幕后卻失去了原先的內涵，內容的大幅度刪改體現出來的是大眾文化或明或暗的影響。

關鍵詞:電視劇 原著 傳統 大眾文化

近幾年來，名著改編的風潮非常盛行，《京華煙云》就是其中之一。但是，由名著改編的電視劇一經播映之后，往往會引來觀眾巨大的爭議，其中最常聽到的就是“是否符合原著”。而電視劇的制片方也往往會聲稱自己的創作完全符合原著的精髓，把握到了原著的靈魂，甚至在此基礎上還有所提高。電視劇《京華煙云》的導演張子恩就聲稱自己是保持了原著的精髓和內涵，而不是一味在某些情節、細節的“形似”上下功夫。小說《京華煙云》是國學大師林語堂的得意之作。這部著作不僅時間跨度久，內容龐大豐富，更重要的是，其中寄托了作者的深刻的人生哲思和審美理想。作品自問世以來，即受到讀者的歡迎和喜愛，并曾兩度被改編為電視劇搬上銀幕。最近的一次，就是2005年，央視與臺灣民視合作拍攝的長篇電視連續劇《京華煙云》。

實在說，《京華煙云》這部小說時間跨度久，人物眾多，小說情節連貫不緊密，作者的敘述語言也比較平淡，但是，這部小說的哲學內涵非常豐厚，林語堂的女兒林如斯評論《京華煙云》時說:“然此小說實際上的貢獻是消極的，而文學上的貢獻卻是積極的。” [1]這話還不太確切，應該說，在人文的意義上是積極的。《京華煙云》的主角木蘭，在她顛簸的人生歷程中，林語堂描述出了他理想中的人生狀態:面對人生的波折起伏，不抱怨不痛恨，化為自己人生的積淀。而在大眾文化盛行的今天，完全保持《京華煙云》的哲學意義并將它搬上銀幕很顯然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林語堂作為一位國學大師，《京華煙云》寄托了他一生的人生感悟和深厚的國學素養，是知識分子精英文化的代表。而今天，以贏利為目的、要去迎合大多數普通老百姓喜好的電視劇《京華煙云》，則是時下大眾文化的產物，表現出了大眾文化的許多突出特點。

電視劇《京華煙云》的制片人楊善樸曾經提過改編的原則:“第一，要在原著精神上提煉戲劇的因素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所以這里就要求編劇大改，使得劇本更加緊湊。第二，原著中的人物眾多，人物關系相當復雜，在劇本處理上，編劇將人物合并，精簡人物之后使得人物性格更加突出。第三，原著的時間跨度很大，整整記敘了1901至1938年前后的事情，在電視劇中，觀眾只看得見1926至1938年的歷史，時間跨度縮小到12年。”[2]這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電視劇《京華煙云》抽取了原著小說中的主要事件和人物，加以合并、重組，最后得出一個新的故事。也就是說，電視劇《京華煙云》實際上只是從小說中吸取素材，然后按照自己的邏輯再將這些素材通過變形、改造重新拼接在一起。例如，電視劇刪去了原著中木蘭的長兄體仁這個角色，又將體仁和侍女銀屏之間的情事移植到木蘭的丈夫曾蓀亞身上。還有，原著中木蘭的妹妹莫愁本來是一個端莊賢惠的女性，她的生活和婚姻也一直幸福順遂，但到了電視劇中，莫愁變得任性張狂，也因此招致了悲慘的命運。所以，雖然這部電視劇的名字也叫《京華煙云》，但它已經是一個全新的大眾文化的產物了。

毫無疑問，電視劇《京華煙云》是大眾文化的產物，它是一個文化產品，并受到普通商品生產、流通和交換原則的影響。電視劇《京華煙云》的生產是以戲劇性為首要的指導原則的，制片人楊善樸在談到電視劇的改編原則時是把戲劇性放在首位的，而在談到如何塑造主角木蘭的形象時，他還說:“一個女人不離婚、不自殺，觀眾會看嗎?沒有主動出擊，就不會好看……必須遵循電視的藝術規律，增加木蘭的主動性，強化沖突。” [3]電視劇《京華煙云》在創作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如何吸引觀眾的目光，制片方的一切行為，都是以這一點為指導原則的。大眾文化的商品消費主義的特點表露無遺，生產是為了消費，所以電視劇的創作以迎合觀眾口味為準則。因此更多地追求感官刺激，享樂主義盛行，一切優美的、含蓄的、婉轉的東西都已經不適合這個時代了。這在改編后的電視劇《京華煙云》中很明顯地表露了出來。愛而不得、丈夫出軌、親女慘死，作為一個女人的一切悲慘都能在木蘭身上找到，她的遭遇使她成為觀眾唏噓感嘆的對象，供人茶余飯后品味說笑。

電視劇《京華煙云》受大眾文化的深刻影響，出現了類似于“意義貶值”的現象，也就是說，原本小說中的深刻的哲學涵義，人物生活中的遭遇，與由此而來的思想的碰撞沖突，到了電視劇中之后，有向世俗化、平面化發展的趨向。以木蘭的形象為例，小說中的木蘭，其一生的經歷并不復雜，反而是她的人生境界頗值得人思考。而電視劇中的木蘭，正好是反了過來，她的一生跌宕起伏，充滿了酸甜苦辣，而她的思想則是極為平庸。電視劇中的木蘭，不再是“道家女兒”，而成為了一個“儒家婦人”。“道家女兒”有著別具一格的氣韻，而“儒家婦人”只不過是統一標準下的賢妻良母。小說《京華煙云》之中，木蘭被作者稱為“道家女兒”，寄托了自己的審美理想和人生思考在她身上。在木蘭的一生之中，道家的處世哲學和人生境界在木蘭身上表現得最為淋漓盡致。木蘭愛美，愛山川河流的美，也愛人體的美。木蘭生性風雅，有晉人林下風度，喜歡享受生活。木蘭在自己的生活中不斷地感悟，從玉石上、從甲骨上、從泰山的一塊無字碑上，木蘭總會感悟到天地自然、永恒與瞬間的奧妙。木蘭身上最絢爛奪目的地方不是容貌，不是才學，甚至也不是性格，而是她豐富的內心世界，她的思想境界。這樣的木蘭，需要讀者用心去體會，去感受她的內心，甚至是有了一定的人生閱歷之后，再來重讀木蘭。而電視劇中的木蘭，為了維護家族體面放棄愛人出嫁，婚后跟丈夫沒有感情卻依舊忠貞不二，對出軌的丈夫百般包容乃至要照顧他的情人和私生子。在這里，人們看到的，是一個完全符合三從四德的賢妻良母，是一個面對生活中的困境逆來順受的死氣沉沉的女人。小說中的木蘭身上一切的閃光點都不見了，她不再享受生活而是在忍受生活，她不再具有輕盈的靈魂，只剩下不堪重負的軀殼。木蘭，在這里只是一個符號，一個代表完美妻子的符號。

電視劇中塑造的人物形象，高度模擬現實甚至超越于現實之上。以至于可以按照自身的邏輯來產生作品，而不必理會真正的社會現實。電視劇《京華煙云》中，只要把中國封建社會屬于婦女的美德羅列出來，就基本可以得出木蘭的形象。木蘭身上具備了一切男性需要的品德和性格，她超越了生活中所有已有的和未來的妻子們，成為一個超現實的“完美妻子”。而在現實生活中，只要是人，就總會有優點也會有缺點，會有自己的私心和軟弱，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完美妻子”的存在。這樣的一個木蘭，既不是依據小說《京華煙云》，也不是從生活中尋找原型，它只是利用電視拍攝的技術，無中生有造出了這樣的一個人物。這種強硬的制造與藝術創作是完全不同的，藝術創作譬如小說《京華煙云》會帶有作者獨特的風格和思想，其中有留給讀者發現和愉悅的余地。

在大眾文化盛行的今天，電視劇《京華煙云》的改編上演是事所必行的，它既受大眾文化的種種影響，同時又為大眾文化的傳播發展搖旗吶喊。

參考文獻:

[1] 林語堂.京華煙云[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1991

[2]揭秘新版《京華煙云》趙薇刻畫烈性姚木蘭[EB/OL].http://www.ccwb.nei，2005-1-14

[3] 王曉溪.不尊重原著《京華煙云》為何如此改編[N].北京青年報，2005-10-27

[4] 周憲.中國當代審美文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