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喧囂、擁擠的人群,沒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安靜地坐在舒適的沙發上喝喝咖啡、看看雜志,護士主動引導你前去就診,看病的醫生會像熟人_樣叫出你的名字——不久后,這一美劇中標準的就醫場景,將在中國大陸逐步增加。
可謂眾望所歸。2010年12月3日,國務院辦公廳轉發了發改委、衛生部等部門關于進一步鼓勵和引導社會資本舉辦醫療機構意見的通知,取消外資在中國興辦醫療機構的門檻。
此次政策開放力度之大,即使對此翹首期盼的外資醫院也始料不及。《意見》規定,對于社會資本舉辦的營利性醫療機構提供的醫療服務實行自主定價,免征營業稅,允許境外資本獨資興辦醫療機構,并鼓勵醫務人員在公立和非公立醫療機構間合理流動,學術科研考評等也一視同仁。
由此產生的競爭能改善中國飽受詬病的公立就醫環境嗎?短期內并無希望。但今年以來中國醫療機構市場對各類資本的逐步開放,卻有助于從根本上松動公立醫院牢固的壟斷地位。
早在2010年5月,《內地與香港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CEPA)的補充協議中已提出,從2011年起港澳服務提供者可在上海、廣東等地設立獨資醫療機構,一個月后,臺資也在大陸部分省市獲得了同樣的許可。政策利好令民營資本和外資蜂擁而至,將會推升私立醫院的數量,由此啟動高端人群的醫療市場。
“將醫療醫院投資從以前限制類轉變為了許可類,并采取了極大開放和鼓勵的態度,這是這次政策最重要的變化。”北京和睦家醫院院長盤仲瑩對《環球企業家》說。和睦家醫院是屈指可數在中國運作成功的中外合資醫院之一。除了資本來源上的放開'外資醫院還將在審批流程簡化、診療范圍增加等方面獲得相關政策——簡言之,非公立醫院的整體生存環境,將因此改善。但這并不意味著,非公立醫療機構此后高枕無憂。
具體來說,外資醫院的發展將在哪些方面實現突破,還需從此前的艱難處境說起。
1997年創立的和睦家醫院,僅在北京、上海兩地設立醫院,而同期大批雄心勃勃進入中國市場的外資醫院旱已撤退。多倫多醫院曾有10億美元的投入,后來甚至連土地都要出售。這種難度下,新加坡百匯醫療集團經營不錯,但數年來,也僅在上海這個相對成熟的市場開展業務,開拓北京市場尚待時日。
限制性政策是造成這種處境的首要原因。
這其中隱含著—對悖論。—方面,從趨勢上講,隨著中國經濟不可逆轉的開放性,外資醫療機構早就針對中國市場的需求,掀起過幾輪投資熱潮。但另—方面,盡管持鼓勵態度,但在政策實施上卻保持謹慎,這令外資醫院在中國市場多有不適。
中國加入WTO后,衛生部和商務部都曾鼓勵外資到中國開設醫院,但在《中外合資、合作醫療機構管理暫行辦法》中,明確指出對于“申請在中國境內設立外商獨資醫療機構”不予批準,而中外合資外資持股比例最高限制為70%。此外,審批程序、治理機制也相當復雜,審批、增資需通過衛生局、商務部。這意味著,外資醫院要同時受到區衛生局、省衛生局、衛生部和急控中心等機構的多重管理。
另外,由于與公立醫院體系不同,很多業務審批無法界定。比如關于某類藥品的使用,藥監局規定二級以上醫療機構才有處方權,而外資醫院并沒有被納入這個評定范圍,如此一來,醫生沒有處方權。甚至,助產士的資格證都不頒發給外資醫院。簡言之,今年以前,外資醫院和民營醫院的確獲得了經營許可,但客觀上仍受到很多職業、診療科目專項審批的限定。
可以想見,隨著《意見》出臺,上述枷鎖有可能被去除,外資醫院將在審批、監管等方面進一步靠近公立醫院所屬的體系,一些積聚已久的資源也將被釋放。
而對中國醫療體制來說,全新政策將促成更自由的市場環境。根據《意見》,鼓勵醫務人員在公立和非公立醫療機構間合理流動,醫務人員在學術地位、職稱評定、職業技能鑒定、專業技術和職業技能培訓等方面不受工作單位變化的影響。這些政策,將逐步改變私立醫院優秀人才匱乏的問題。從公立醫院“跳槽”到私立醫院是“降級”的觀念已經轉變了很多。據盤仲瑩介紹,和睦家近幾年就吸收了不少具有海外留學工作背景的醫生,目前外國和中國醫生的比例各占一半。
可見,伴隨著這種人才流動,以及未來外資、民營醫院的擴展,勢必會觸動整體醫療市場。持積極觀點的人認為,盡管由于醫療體系的限制這種結果未必會在短期內明顯體現,但從長遠看,外資醫院成熟的企業化運營管理模式,以及優質的服務,勢必“迫使”公立醫院進行自我革新。
不過,在中國,任何政策的出臺,和其所能產生的實效之間,總有一段不確定的時間滯后,同時存在隱合的限制條件。在已經適度放開民營醫院投資后的2008年至2010年,北京市外籍商務人士聚集的朝陽區從未頒發過任何醫療機構牌照。
另一個隱合的風險,在于相關稅收政策能否及時跟進。
通常來看,醫療機構投資大,回收周期長,因大量進口醫療設備,固定資產比重高,運營成本壓力可窺一斑。況且,任何醫院都難以避免一定比例的“壞賬”。2003年SARS期間,北京一家外籍人群的定點醫院接受了從機場來的體溫不正常的外國人,對方說“我從非疫區到疫區,憑什么我還要出錢”,醫院不得不自己彌補120急救中心的車費。
而作為營利性醫療機構,除了繳納經營稅和部分附加稅外,還需承擔高額所得稅,目不免關稅。2009年出臺的政策已免征了醫療機構5%的營業稅,但所得稅仍按最高標準25%征收。
除了稅收,保險支付體系怎樣和醫保掛鉤,也未有定論。當初,和睦家、百匯醫療在中國發展成功的最主要保障就是尋求到穩定的第三方醫療保險支付體系,將目標人群鎖定在中國工作、生活的外籍人士,他們背后都是跨國商業保險公司,直接和醫院結算。
但2009年由于經濟危機,很多跨國公司召回了外派人員以收縮成本,外資醫院的病人明顯減少。百匯醫療中國及北亞區總裁杰弗里·史泰博對本刊坦言,他們承受了來自保險公司的壓力,“我必須嚴格控制成本,重組,確保百匯保持健康良好運轉。”此后,中國本土中產階層的興起正成為崛起的消費新勢力。據了解,和睦家醫院目前服務的中國病人占到30%左右。
此次,《意見》要求將符合條件的非公立醫療機構納入醫保定點范圍,從政策上也拓展了其市場空間。但畢竟,醫保是解決絕大多數人基本醫療保證的體系,與外資醫院高收費、個人化服務的情況存在一定錯位。“這有待于商業保險的成熟,能夠作為醫保的補充手段。”盤仲瑩對本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