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量化寬松政策可能帶來的輸入型通貨膨脹將中國經濟再次推到宏觀調控的轉折點
內外沖擊之下,中國經濟轉眼間便走到了十字路口。11月11日,中國國家統計局公布lO月份消費者價格指數(CPI)同比增長44%,這個數字超過了市場之前普遍預期的4%。而同日央行公布的10月份金融數據顯示,當月新增人民幣貸款5877億元,亦遠遠超過4500億元的市場預測均值。
幾乎無可避免,在過去五年中從未出現過的通貨膨脹問題已再次成為籠罩在政策制定者們頭上的—塊陰云。但與過去數次由國內經濟增長所帶來的通貨膨脹不同,此輪對通貨膨脹的擔憂卻來自于大洋彼岸的美國。 在企業投資不振、失業率高企的窘迫形勢下,美聯儲在11月3日公布了第二輪量化寬松政策,即QE2計劃。根據該計劃,美聯儲從現在到明年六月底的8個月中將再買入6000億美元的國債,相當于每月向市場投放750億美元。“QE2創造的流動性會有一部分進入中國,會導致匯率升值和緊縮貨幣政策的壓力增大。”摩根士丹利中國首席經濟學家王慶對《環球企業家》表示。
事實上,自美國、日本紛紛走上松寬貨幣政策軌道起,關于新興市場將遭遇一場資本沖擊的擔憂已經迅速演變為現實。新興市場投資基金研究的數據顯示,截至11月3日的一周內,環球股票基金累計吸引到378億美元的資金凈流入,其中,新興市場基金吸引到的資金占比逾85%。而新一輪量化寬松政策則無疑將加劇這種趨勢。
在高盛經濟學家喬虹看來,包括中國香港、印度、巴西在內的一些新興市場目前已出現明顯游資沖擊現象;雖然中國內地似乎還沒有出現更多游資沖擊,但從資金流入方向以及其資金對于房地產等行業資產價格推高上看,目前也已經到了“令人警醒的時點”。
如今,出于對QE2可能帶來的更大量的資本涌入.新興市場國家正在采取一切可能方式防洪筑壩,以遏制熱錢流入對其本國造成的流動性過剩的壓力。其中,澳大利亞、印度和越南都選擇了加息;巴西則提高本幣債券利息;一些國家又重拾資本管制,如泰國。 而在中國,外管局正在釋放一切可能阻止外匯流入的監管信號——僅僅在自10月28目之后的半個月內,外國局便四次出臺措施以管理“熱錢”流入。這其中既包括加強銀行結售匯綜合頭寸管理、嚴格出口收結匯聯網核查管理等針對金融機構的措施,也包含對外商投資企業境外投資者出資及對境內機構和個人設立境外特殊目的公司等針對企業的管理。有業內人士指出.如今已經是外管局自成立以來,針對熱錢流入問題所采取最嚴厲措施的時期。
難題
盡管QE2自一出臺便引起了全球多個國家的抱怨,但如果從美國國內的情況來看,美聯儲的這輪政策幾乎可以被看做是個孤注一擲的政治決策:在過去一年中,美國經濟復蘇步伐依舊緩慢。消費支出雖然逐步增加,但失業率卻依然居高不下,為避免美國經濟不會變得更糟,在美國聯邦基金利率已經接近零的情況下采用數量寬松型政策亦是沒有太多選擇的選擇。
“這是一個愚蠢的政策。”摩根士丹利亞洲非執行主席斯蒂芬·羅奇對《環球企業家》解釋說,如果要解決美國的失業問題,就得寄希望于刺激企業投資,促進出口,但想靠這個政策來做到這兩點卻并不現實。而在另一方面,美國自身的結構性矛盾——私人部門和國家的過度負債也無法通過量化寬松政策來得到解決。
然而對于中國來說,美元潮水推高大宗商品價格、帶來輸入型通脹壓力幾乎無法避免。11月5目,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公開表示,美國的政策“可能給中國及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帶來副作用。”早在“二次寬松”出臺之前,商務部部長陳德銘亦發出預警:“因美元發行不受控制及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持續上漲,正在給中國帶來輸入性通脹沖擊,當前這一問題引發的不確定性給企業造成的困難更大。”
事實上,大宗商品價格在金融危機爆發后曾經在各國政府的經濟刺激政策下出現了一輪上漲態勢,而在今年,大宗商品價格的上漲幅度更是居高不下,其中農產品價格的上漲尤為矚目。海通證券最近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過去半年來,全球小麥和玉米價格已經漲了57%,大米漲了45%,糖漲了55%,大豆價格漲到了過去16個月以來的最高值。
這一方面是由于俄羅斯等國家天氣干旱造成糧食減產、供求失衡,但更多的原因在于全球流動性的泛濫下投機者的炒作因素。如今,量化寬松政策的落地無疑將為農產品價格的上漲提供更多動力。“數量寬松政策的受益國不是美國,更不是資金流入國,而是大宗商品出口國。”王慶認為,從目前來看,除去石油價格持續上漲需要由美國的需求復蘇作支撐,其他太宗商品均已輪番成為投機資本炒作的對象。
更為糟糕的是,現在的中國已經不僅僅是大豆和食糖進口國,對玉米。小麥、大米的需求也難以實現自給。僅9月份,谷物類進口總量達到100萬噸。這是去年同期的三倍。野村證券分析師孫馳認為。中國對農產品的需求很大程度上是被低估了,同時面臨著結構性供應的不足。
在這種狀況下,中國所能采取的應對措施其實并不算多。11月10日,中國央行年內第四次宣布上調金融機構存款準備金率0.5個百分點,收緊約3500億元的系統流動性。同時,更嚴厲的外匯流入管理政策亦箭在弦上。除了這些有選擇性地緊縮貨幣政策外,剩下的選擇便是讓人民幣更快速的升值,畢竟在經濟基本面上,中國的確存在人民幣升值的壓力,而量化寬松政策又使得這種壓力進一步大。
盡管有樂觀主義者認為熱錢還不足以在資本市場上興風作浪,而中國明年的通脹也達不到令人擔憂的地步。但不可以避免的事實是,物價上漲的壓力正讓政府宏觀調控的難度變得復雜而緊迫。“如果上一輪4萬億刺激計劃能夠在農業經濟上多投入一些,而不是在工業經濟‘大干快上’,現在就不會這樣被動。”中國銀行外匯分析師譚雅玲對《環球企業家》說。而在獨立經濟學家謝國忠看來,美國的下一步很可能是主權債務危機,量化寬松通向的終點很可能是全球高通脹和美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