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的筑地魚市是世界上最大的魚市。全球沒有一個國家會像日本那樣迷戀海洋食品——而他們的那種狂熱卻是對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一個致命打擊。
筑地魚市上豎著一塊專為魚類而設的紀念碑,碑面上的文字清晰可見:“我們深知有多少生命成為了飯店廚師手中的犧牲品。我們在此為海洋中的靈魂而祈禱。”這塊石碑是筑地市場上一個很特別的存在。不管早市有多忙,很多人都會在開始工作之前來這兒祈禱一番。他們在石碑前靜立,再深深地鞠一躬——那就是他們祈求魚類諒解或寬恕自己行為的表達方式。
筑地魚市每年所售出的魚總量都超過61.7萬噸。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會像日本這樣消費掉如此多的魚:平均每人每年60千克,是整個歐洲的3倍。全球所捕獲的魚類1/10都進入了日本人的廚房。對他們來說,魚類和各種海鮮菜肴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生活享受了——它們已經(jīng)成為日本文化的一部分。
可是,這種文化又還能持續(xù)多久?多年前,生物學家和環(huán)保主義者就已經(jīng)警告過人們小心海洋生物滅絕。世界營養(yǎng)組織估計,海洋中3/4的魚幾乎已被人捕光。現(xiàn)代化的捕魚隊使用高科技的魚類加工船、直升機和圍網(wǎng)等新技術手段在海洋中大肆捕撈,他們在過去的幾年中幾乎將不同海域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全都破壞殆盡。日本人的捕魚工業(yè)是對世界捕撈份額和環(huán)境保護協(xié)議的公開蔑視。早在1986年就通過的對鯨魚和海豚的禁捕令卻在這個國家遭到拒絕。迄今為止,約有3萬頭鯨魚被挪威人和日本人所捕殺。日本自圓其說是出于科學研究的目的,可當你看到堆放在東京轉運中心那永不見少的鯨魚肉時,你就會明白他們的說辭有多諷刺。
如果有必要的話,日本那些在海面上流動作業(yè)的魚類加工廠甚至會將妨礙他們工作的船只擊沉,比如說動物保護組織“海洋守護協(xié)會”的高科技蝙蝠船就曾被撞沉。日本的警察和公務員阻止環(huán)保主義者來當?shù)剡M行宣講;他們還試圖阻止揭露日本人在太地町血腥捕殺海豚的紀錄片《海豚灣》的拍攝,該片紀錄了日本漁民將海豚趕到一個小海灣內(nèi),用魚鉤、魚槍刺殺數(shù)以千計的海豚的真實一幕。
凌晨兩點,筑地已經(jīng)醒了過來。第一批裝箱工和批發(fā)商開始工作了。市場每日例行的拍賣會將在3小時后開始,現(xiàn)在的每一分鐘都珍貴無比。
筑地魚市每天早上都會有一場讓人驚嘆不已的展會——那是一場海洋中所有顏色和形狀生物的精選集合:來自美國的海膽、來自印度洋的鯊魚、來自挪威的鮭魚、來自南極海域的鯨魚、來自比斯開灣的魔鬼魚;有大如碗碟的貝殼、鮮活的魚兒、冰凍的魚塊,還有經(jīng)過精細切割的魚片;白子這類雄魚器官在這里被人看成至上的美味;在水箱中撲騰的河豚則是這兒最危險的珍饈——它們的肝臟和卵巢中含有河豚毒素,其毒性是氰化物的1250倍。
兩個小時的準備工作很快過去了。一條條新鮮的大魚已經(jīng)在地上排成了長列,它們灰色的身體在氖光燈下閃閃發(fā)光。有工人走了過來,在每條魚的魚鱗上畫上一個紅色的記號并在它們身上貼上一個黃色的標簽。另一名工人則用斧子在每條魚的尾鰭上劈上一道深痕。對藤崎·淺見光彥來說,一天中最重要的時刻即將開始。他舉著手電筒,挨個兒查看那一張張張著的魚嘴。在判斷魚肉質量的好壞上,每個商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有人用手指揉捏魚塊,有人用舌頭品嘗魚質,另有一些人則會撿起一片魚鱗在燈光下看其光澤。藤崎透露說,優(yōu)質魚肉應該呈鮮紅色;因為脂肪含量十分豐富,人們甚至可以像捏黃油那樣輕易將魚肉在手指間捏碎。一旦被發(fā)現(xiàn)肉上有小斑點,這條魚會立刻“出局”——因為那表示它已經(jīng)被寄生蟲侵蝕了。“誰要想準確判斷魚肉質量的好壞,至少得有10年的經(jīng)驗才行。”無論拍賣商還是購買者,這里所有人都將尋找最完美的魚肉當成自己的終身使命。幸運的藤崎在今年1月已經(jīng)創(chuàng)下了一項新紀錄:有兩位客人為拍下他所捕獲的一條重達232千克的紅色金槍魚而爭相競價,最后的成交價格竟高達1628萬日元(約132萬人民幣)。第二天幾乎所有的日本報紙都對這條天價魚進行了跟蹤報道——它被運至國外一家著名飯店用來制作精致美味的壽司。
5點30分左右,藤崎爬上一張矮桌揮了揮鈴鐺,鈴聲過后,大廳里一派安靜。只見他沖著臺下的人鞠了一躬后,便將雙手向空中高舉,向著觀眾大聲呼喊。顧主們的競價聲瞬時在空氣中炸開了鍋。這里的每位拍賣商都有自己獨特的拍賣方式。每當客人們報出一個新的價格時,他們有的人會唱歌,有的人會跳舞。每條魚的競價過程不過短短的10秒鐘,10秒過后就該輪到下一條魚登臺供人競拍了。出于對被拍賣的魚的尊重,每條魚都會得到一段專屬的舞蹈。
藤崎·淺見光彥今天一共拍掉了5條魚,對此他感到非常滿意。藤崎的魚店是他的父親在二戰(zhàn)后開起來的。他的童年幾乎全是在魚市上度過的。整個筑地魚市上的交易商們的成長模式幾乎全都和他一樣。這里沒有人有足夠的勇氣去打破傳統(tǒng)。
現(xiàn)在幾乎所有的日本海域中的魚都已被捕撈一空了。藤崎的冰柜里冷凍著來自澳大利亞、墨西哥、地中海和北大西洋的各種魚類。這些魚兒在船上時就已經(jīng)被冷凍裝箱,隨后被空運至東京國際機場。即便如此,藤崎也不認為全球魚類目前的處境已經(jīng)很危險。“10年前就有人說魚類存量在不斷減少,可我們在魚市上根本就看不到這一點。”這一辯解聽起來是多么可笑。看看這些年來壽司的價格漲了多少倍,今天在日本的某些飯店中,一塊三文魚壽司甚至賣到了20歐元。
1958年,一位名叫白石善民的廚師在大阪開了全球第一家回轉壽司店。很快,廉價的壽司快餐征服了整個日本,而后又將勢力向全世界擴張開去。到了今天,壽司店幾乎開遍了全世界,就連德國超市中也出現(xiàn)了壽司食品架。
在魚類越來越少的今天,已經(jīng)有廚師開始為壽司尋找起魚肉的替代品了。有些人用生馬肉進行了實驗,另有一些人則選擇了牛肉作為嘗試,可惜它們?nèi)紱]有魚肉那么美味。大部分日本人更是一聽到所謂的馬肉壽司就已經(jīng)開始嘴角歪斜了。69歲的峰恒憲在筑地魚市上工作了50多年,他表示,西方對日本在保護魚類方面不作為的指責根本無濟于事。“我們不想讓別人來告訴我們該如何生活。”
看來,筑地魚市上的批發(fā)商、零售商、廚師和拍賣商人都將一如既往地繼續(xù)自己的工作——直到他們將最后一條魚殺掉為止。[編譯自德國《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