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的核心是超越你眼前所見的,去信一個你眼前所未見的。在《圣經》里面有一句話:“信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未見之事的確據”,我還沒有見到這件事,但是我相信它已經有確據了,我盼望的這件事我認為它是實實在在的,一定會實現的,這是“信”。
“信”一定是信一個比自己更大的,相信自己一定不是信仰。在英文里,信念和信仰都是Faith,比如相信未來的目標會實現,可以說是一種信念。廣義的來看信仰,就是相信一個目前還沒有實現的東西,相信一個眼前還沒有出現的對象,但是狹義的信仰就是宗教信仰,即回答這個世界從什么地方來,到什么地方去,人生的目的和意義最終是什么……宗教信仰里面可能會涉及到超越人們認識的神秘力量,并從那里得以確認人的終極意義和價值。
我們更加重視企業家的道德行為,一般的人做了壞事造成的危害可能有限,企業家壞了卻有可能會危害社會。企業家的信仰和普通人的信仰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區別。企業家首先是人,其次是男人或者女人,第三是丈夫、妻子、父親、母親……第四才是企業家,第五可能是中國的企業家。并不能將企業家的信仰簡單的理解為企業家的商業精神。企業家的信仰是超越于企業家的商業精神的,但是企業家商業精神肯定受企業家信仰的影響,是企業家信仰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同時受企業家信仰影響的,可能還包含著他的家庭、為人處世的態度……而不僅僅只有在商業上的表現,所以企業家的信仰要高于他的商業精神,并決定了他做生意的方式和目的。企業家信仰所能影響的不僅局限在企業層面——他怎么對待家庭、怎么對待自己,都與之相關。經常很多人只關注企業家的財富、企業是否成功,但是企業家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家庭生活是否幸福、本人是否幸福,這些同樣非常重要。有信仰的企業家處理生活各方面會更加的平衡,有的企業家可能賺很多錢,可能把企業做得非常好,但是他會忽略家庭、忽略其他方面,做事情太注重結果。
信仰和企業家商業精神
具體來看企業家的信仰對企業家商業精神的影響,可以從東西方企業家的差異入手。中國比較有影響的信仰包括佛教信仰、儒家、道家,但我覺得后兩者稱不上信仰,只能說是一種處世哲學,屬于倫理學范疇。西方最主要的就是基督教信仰。東西方企業家不同的信仰塑造了有所差異的企業家精神。那么到底什么是企業家精神呢?我認為最核心的一點就是創新!企業家代表著一個社會中最具備創新精神的人,但是至少到目前,西方企業家相對更具備創造精神,而在中國傳統社會里面,企業家在創新上的表現還不太充分。
創新跟信仰是有關系的,我們可能會覺得創新是企業家的自然行為,但是你知道其實很多人不需要創新。我們通常會喜歡用一種不正當的方式去獲得財富,而不是用創新的方式去創造財富,我們希望把這個市委書記搞定,把那個省長搞定,然后就把這塊土地都交給我來開發,如果只追求金錢,誰也不會在乎是否用創新的方式去創造財富。
基督教的文明信奉的上帝是創造的上帝,這個世界上的萬物是上帝創造的,所以除了救贖神學,還有創造神學,因為上帝是創造的上帝,所以上帝也賦予了人創造的能力,你要應用這種創造能力來榮耀上帝。
在創新這個主要因素后面,不同文化下的企業家具有不同的特點,比如東方的企業家,可能特別的勤奮、特別的節儉、特別的看重光耀門楣;而西方的企業家,尤其是信仰基督教的企業家,他們看重的是榮耀上帝,他們認為不是在為自己賺錢,在他們的觀念中,財富本身就是上帝的,自己只不過充當了上帝管家的角色,所以他們要用上帝的方式去賺錢,用上帝的方式支配財富……中國很多企業家做生意是由一些人的需求來驅動的,像養家糊口、光宗耀祖、出人頭地;但是基督教信仰下的企業家就會有一些超越性的動機,比如榮耀上帝。雖然基督教文化是西方文化的主流,但并不能說西方文化就等于基督教文化。
西方也有很多人是不信上帝的,歐洲的教堂夜里也是空空蕩蕩的,基督教在某些地區甚至是衰落的,人們缺少了一種精神的力量來抗擊墮落。
不能完全的說有信仰的人就一定不墮落,但是可以做一個比較,在有信仰的人和沒有信仰的人之間,肯定是有信仰的人會有更多的誠信行為、更多的遵守商業道德的行為,但是不能保證有信仰的人就沒有不道德的行為,也不能說不信的人就一定是不道德的,只是一個概率問題。同樣在有信仰的人中,信仰對其行為的約束力也不一樣,就像我們大家都是人,高矮胖瘦各不同,即使是同一個人,小時候的體力跟壯年時候的體力是不一樣的;有信仰的人,剛信的時候跟他信了很多年是不一樣的;在信仰上非常追求的人跟在信仰上不太追求的人是不一樣的,這就跟我們的身體一樣。從基督教的立場來看,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有罪同時愿意承認罪的人;另外一種是有罪但是不愿意承認有罪的人。
企業的精神跟企業家非常有關系,特別是民營企業,老板的文化就是企業文化,老板的商業精神就是企業的商業精神。一個企業一定是要考慮賺錢的,但是也要有自己的一些理想、一種抱負、一種社會目標。誰也沒有辦法逃脫經濟規律的制約,但是一家企業對社會目標的追求和經濟目標的追求實際上并無矛盾。有些企業家可能是在追求他的個人理想,這種理想不一定是財富,但是實現了個人理想之后他也得到了財富。只有一些企業會追求社會目標最大化,比方社會企業,社會企業其實是公益企業,它的目的是用企業的方式做公益,同時幫助底層的人群,所以它會社會目標最大化。但是大部分的企業還是利潤最大化,在利潤最大化的過程中要恪守法律、道德和生態的底線。
我們認為,信仰是道德的源泉,如果一個企業家有信仰,更容易有好的道德行為。有好的道德行為,他做的事情就比較好,對社會就有利,但是信仰能夠讓企業家不僅有好的社會行為,而且讓企業家本身更加幸福,企業家的目標并不是讓別人幸福、犧牲自己。“信仰有助于人活出道德”,這是小布什講的。雖然有些人沒有信仰可能也活出道德來了,但是如果有信仰可能會走捷徑、會更快、更好的活出道德。
幾種宗教的比較
道教比較崇尚自然,信仰者也許會把一些自然的東西帶到其企業文化里,但是目前并沒有看到道家的企業,我國市場經濟的步伐才剛剛開始,道家信仰結合進市場經濟中還需要時間。目前還沒有看到成熟的道家文明的企業。
佛教沒有產生現代經濟,一個真正的佛教徒會躲到深山老林里面去修來世,因為對佛教信徒來說,今生不重要,甚至生命都不重要,活著就是受苦。他們崇尚六道輪回,認為只有潛修苦練才能換回來世的福分,要跳出三界,通過修煉逃過六道輪回,升華到仙、佛的境界。佛教對今生是否定的,佛教沒有帶來現代經濟。過去的佛教不鼓勵人們去從事商業行為,不過我們可以看到,佛教也在逐步改良,我們看到佛教徒也做出了許多很好的行為。佛教很多變身為人間佛教,開始融入到現代商業行為里面,但是目前還是比較少,不是特別系統。相對來說,對于佛教之于商業還是要觀察。少林寺的方丈也說,佛教如果不與時俱進就會滅亡。
猶太教的特點是比較明顯的,猶太教對商業有很明顯的促進作用,猶太人很重視經商,在一定程度上,猶太人經商的文化是跟猶太教密切相關的,比如很重視金錢,猶太人從來不否定金錢。《舊約》里面對金錢給出了很多正面的評價,比方所羅門就說:上帝也不要財富太少了,財富太少了,他的行為會變形,但是也別讓他的財富太多了,否則他會變態。猶太人除了《圣經》之外,《摩西五經》中所信奉的是托拉(Torah),之外還有《塔木德》,是記錄猶太人先賢的言論,里面記載了很多關于金錢的正面描述。所以猶太人很重視賺錢,他們經商的能力是很強的。但是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猶太人不陷入到金錢里面去,他們該休息的時候休息,猶太人有很多節日,他們都很重視這些節日,有一個叫逾越節,就是猶太人的春節,那天他們連電梯上的按鈕都不按,他們把電梯變成自動升降,每一層都停,那天不準勞動,只能安息。
猶太教和基督教在金錢上應該說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比如基督教也沒有否定金錢,認為錢是中性的,如果你為上帝去賺錢就是好的,不在乎你是不是去掙錢,財富力也是中性的,而是看你的財富為誰所用。但是基督教發明了一個更加積極的理念—是擁有財富的人是上帝的管家,如果上帝讓你來創造財富,讓你做管家,這就是你的天職,如果是上帝來讓你經商的,你經商的工作就有了神圣的價值。大多數的國家都不喜歡勞動,比如我們的傳統文化里面就鄙視商業勞動,而西方的文化里面其實也有,比如古希臘是奴隸制度,所以希臘人對工作、對勞動是有一些貶低的,但是基督教賦予了勞動和工作一種神圣的價值,它賦予了金錢一種崇高的地位。市場經濟是從宗教改革的地方出現的,清教徒帶來了整個西方的變革,帶來了財富和文明的鮮血,他們對人類的市場經濟、人類財富的創造活動貢獻是最大的。
基督教跟現在市場經濟是非常相匹配的。我是先寫了《有教堂的市場經濟與無教堂的市場經濟》那篇文章,然后才去研究美國的教堂,接著又研究《圣經》,最后才信上帝的,而不是相反。換句話說,我的研究是在我不是基督教徒的時候做出來的。
王石說,如果他要選擇一個信仰的話他會選擇基督教,他認為萬科的管理就和基督教精神很契合,萬科強調公司治理,這些都是基督教文明的東西,照著中國文化就不需要這些東西,而是應該找一個好人,王石就應該把自己變成圣人了,但是王石用制度來管理萬科,到年齡退休,不是靠圣人的。
儒家是一種倫理學,有“德”但是無“道”,“道”和“德”是不一樣的,“德”告訴你應該怎么做,“道”告訴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有很大的差別。倫理就是告訴你應該怎么做,秩序是什么、禮儀是什么、應該怎么做,但是沒有辦法回答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在基督教里面,這個問題很簡單,上帝要你這么做,他要你這么做,你沒什么商量的,那是神圣的。為什么這么做?上帝讓你這么做!我們說為什么要這么做?孔子要我這么做,那我問孔子算老幾?他是人,我也是人,憑什么聽他的?沒有神圣性。
我覺得企業家應該接觸各種信仰,然后來比較、來看看都有什么道理。
契約精神和博愛
儒家文化比較重視等級秩序,但是基督教文明特別重視契約精神,包括上帝都是跟人簽契約,而且是神圣的契約,《圣經》就是舊約和新約,約就是上帝跟人的約,讓人們重視契約。而商業文明、工商文明是一種契約文明,我們倆簽的合同一定要遵守,你不遵守或者你覺得你賺了錢就遵守,不賺錢不遵守就沒有辦法完成下去,這種神圣的契約精神是現代商業文明的集成,基督教有這種神圣的契約精神。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沒有的,傳統上更多的是強調等級、服從,缺少平等基礎上的契約精神。
二是基督教的博愛。博愛可以帶來人與人的和諧,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首先要人自身和諧,如果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他怎么跟人和諧。這種契約精神以及博愛精神是中國現代社會變革最需要的一些精神制約,如果要走向工商文明,就要意識到工商文明本身就是契約文明。中國希望走向和諧社會,和諧社會的核心是每個人自身的和諧,自身的和諧最關鍵的是你能夠愛。
如果中國人缺乏信仰,就會缺乏信任,因為缺乏信任、缺乏團隊合作、缺乏委托代理的關系,就有可能會影響中國企業做大,中國人信奉“寧做雞頭,不做風尾”,所以中小企業比較多,大企業比較少。我們需要的是相互信任,但信任是信仰的產物,就像我們需要蘋果,但是蘋果是從蘋果樹上長出來的,不能只要蘋果,不要蘋果樹,信任是從一個有共同的信仰的環境里面長出來的。你敢相信別人是一種力量,你需要一種力量去相信別人,你受過很多傷害,以前相信別人、對別人挺好的,結果發現都被騙了,走到街上有人討飯,你給了他錢,后來發現那都是騙子,下次你還敢嗎?信任別人的時候需要一種勇氣和力量,那么是什么能夠使得你超越患得患失的心態去信任別人,就是你的信仰。
導致信仰缺失的一個原因是世間的誘惑,大家都賺錢去了,就沒人去追求精神上的更高境界。還有可能是世界上不法的事情多,大家的心慢慢就變得冷淡了,本來大家是有信仰的,但是看的亂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受過傷害,慢慢地把門關閉了,世上不法的事情漸漸的增多,人的心漸漸地冷淡。
對話
基督教文明是否影響了西方商業社會?
趙曉:我覺得基督教影響了全世界的商業社會,因為全世界的商業社會是被她哺育出來的,她是一個搖籃。
我們的市場經濟套用了西方的模式,但是中國可能缺乏基督教文明的基礎,如此一來是否會有一點水土不服?
趙曉:是有一點水土不服。基督教文明對西方經濟、對市場經濟產生很大的影響,基督教非常重要的概念是“罪”,人人都有罪,因為人有罪,所以就不能把過大的權力給一個人,它建立的是一個制衡的體制,如公司治理結構等等。而中國人相信“人性本善”,如果真的相信“人性本善”就不會想去建立一個架構,而去尋找一個好人,從我們的思維是很難出來一個制衡體制,因為我們基本的前提、假設就跟別人不一樣。
應該向中國的企業家提倡什么精神?
趙曉:基督教文明是應該大力提倡的。傳統文化中也有很多好東西,最主要的是我們一定要有開放的心胸,“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吸收基督教文明好的東西,其實中國文化本身是一個變化的概念,不是一個僵化的概念。漢朝的時候,儒道融合,支持漢代崛起,第一次大國崛起;到唐朝的時候是儒道文化跟東方的佛教文明融合,儒道佛,然后支持了唐的崛起;這一次肯定是傳統的中華文華和基督教信仰的文化,特別要注意吸收基督教文明的因子,能讓我們的文化變得更加博大精深、更加光輝燦爛,支持我們第三次、新的大國崛起。
是不是說,并不一定讓所有人去信仰上帝,但是要讓基督教信仰文明當中的一些因素成為我們文化的一部分?
趙曉:對,這多好,混血最漂亮,很簡單。而且我們有必要超越一些基本的概念。鄧小平說什么是最重要的,發展是重要的,發展是硬道理。
如果有些企業家僅僅是把信仰當成個人宗教信仰,并不是把它運用到企業日常經營管理行為當中,該怎么辦?
趙曉:這不是真正的信仰,只是宗教徒。他只是禮拜天去做禮拜,然后他的工作、方式、行為跟別人沒有什么兩樣,這些人是宗教徒,不是真正有信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