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代天文學研究表明:我們目前所認知的部分大概只占宇宙的4%,暗物質占宇宙的23%,還有73%是一種導致宇宙加速膨脹的暗能量。由于暗物質和暗能量的存在,宇宙正處在不停地膨脹中,數十億年之后,地球和宇宙會一同因為膨脹而被撕碎,連原子也不能幸免被撕碎的結局;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由于宇宙膨脹,所有的星系相互遠離,恒星也會遠離行星,恒星上的核燃料耗盡,到時如果地球上還有生命,它將面對一片死寂,天空看不到太陽、月亮,最多只有數點黯淡的星光,那是離地球較近的星系。其實兩種結果無非是河山破碎或者河山永寂。聯系到吉姆·柯林斯和(James C. Collins)和他的合作者杰里·波勒斯(Jerry I. Porras)的那本風靡宇內的《基業長青》(Built to Last: Successful Habits of Visionary Companies),不免讓人有莫可名狀之感。一切都會灰滅,研究宇宙膨脹的天文學家們不會因為他們的研究結論而沮喪,“基業長青”有必要嗎?
“必要的罪惡”
理智一點的中國人都清楚“自古無不亡之國”的道理,治亂盛衰是歷史的常態,當然,有產者會暗自奢想子孫能守得住家業,也有人認為不應該將“基業長青”思想庸俗化,西方人的“長青”觀,僅僅是希望組織的壽命超越個人的生命而已。據說王石、李東生、柳傳志等人都喜歡《基業長青》,都在思考中國企業如何才能夠成長為世界級公司,柳傳志更是總從《基業長青》中引用“企業的領導人要從內部培養,而不是空降兵”這句話。
柯林斯等人在一個不知衰落為何物的國家長大,美國人的老大意識,對世俗成就的心理訴求注定了他們會主動屏蔽一些常識。如同,辯論會的一方,為證明己方觀點的正確,而羅列大量的事實。案例研究法被哲學家稱為“必要的罪惡”,如果沒有成功的案例,管理理論就無從談起。柯林斯等人亦不例外。但是頗具諷刺意味的是,被他們從世界500強企業中精心挑選出的18家高瞻遠矚企業,如今有的深陷泥潭,有的光芒不在,有的被“對照公司”甩在身后。亞里士多德曾說:“千萬不要費力不討好地以科學的名義去測量那些本來就難以量化的事物。”柯林斯等人偏偏就這么做了。被質疑者視為“江湖郎中”或者“企業巫醫”,對柯林斯等似乎不太公正,他們更像在實驗里擺弄白鼠的實習生,而白鼠就是他們收集到的關于“樣本公司”和“對照公司”的那些資料。之所以柯林斯等人不便被視為巫醫,是因為他們并沒有從事咨詢行業,僅僅是提出了理論,而沒有給人看病。相反,在中國,以“基業長青”為良方的大醫
jbhUdSmR3k6D86xzirk3DqRQIpv3Nvl1T3H7S513Ojg=們層出不窮,既有職業的咨詢師,也不乏商學院教授。面對“基業長青”對企業是否有益的質疑,他們反問:基業長青是歷史性的事業,關乎長久經營,怎么能從短期內就看出端倪呢?
迎合長青
《基業長青》在2002年即由中信出版社引入中國,但其影響遠不及2006年再版之后。也許是因為,在2002年,有基業可言的中國企業并不多,中國剛剛加入WTO,全球化競爭大幕才啟了一角,缺乏群眾基礎。之后的幾年間,很多企業的實力和企業家的財富實現了驚人的增長,其中既有可以啟齒的原因,也有難以啟齒的原因,既有為公議所贊賞的原因,也有為公議所不齒的原因。總之,很多企業都可謂略有些基業了,所以如何長青,自然會受到企業家們的關注。失去權力、地位、名譽、生命都是讓絕大多數人極其沮喪的事,既然養身保健可以成為社會熱潮,社會底層可以去追捧張悟本的“綠豆湯”,企業家們沒有理由不對長青問題,表示焦慮,同時標榜長青,也是對員工、對客戶、對社會的一個積極表態,當然,一部分企業家的確渴望打造世界級的公司,同時成為世界級的企業家。
柯林斯等人指出的長青公司的幾個條件,在中國的企業家那里往往也更能找到共鳴。書中指出“很少有公司在開辦的時候就抱定一個偉大的想法,許多公司在最初開辦的時候根本沒有具體想法”,毋庸諱言,中國的企業家們創業的最初目的大多是改變個人命運或家族命運,說直接一點就是賺錢。“有長足發展的公司必須擁有卓識遠見的領導,并不是要長足發展的公司需要卓識遠見的領導,而是有卓識遠見的領導決定了公司的長遠發展”,這一點也很“重要”,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有基業可言的企業家們普遍自戀,和日本企業家相比,明顯缺乏智識和修養,這與傳統文化鏈斷裂有關。“最為成功的公司產生以后,他們就能得到極大的利潤。然而事實是,他們雖然得到利潤,但他們的利潤在所有公司中并不是最高的” ,在利潤之上另有追求,這一點很容易被曲解,盡管它無比正確。“目光長遠的公司內部都有一個共同的核心價值觀。但是價值觀因不同的公司文化而不同……存在的東西只有變化是永恒的。然而核心價值觀能夠存在100年以上,而且已經有好多核心價值觀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一方面這個核心價值觀對中國的企業家們很有吸引力,另一方面他們尚在尋找這個核心價值觀。“企業的領導人要從內部培養,而不是空降兵”,這一點和中國企業家們的心態也很契合,家族傳承,“天經地義”,如果實在不具備這個條件,也得找極其了解的人來接班,所謂“你辦事,我放心”,同時,也說明道德和法律對經理人階層缺乏約束,他們很難取得創業者的充分信任。
不能長青
2004年秋天,柯林斯應邀在西點軍校為一個由12位將軍、12位公司首席執行官和12位社會組織領袖組成臨時組織講課,講課的題目是“美國”。最終討論的話題被引向了強勢文明的衰落。柯林斯自稱受此啟發,對行業帝國難以長青產生了強烈興趣,接著又花了近6年時間,分析美國大企業的衰落案例,試圖從中找出規律。這個研究方法和他研究長青企業時是一致的,但對失敗的研究似乎比總結成功的規律更有意義。
大西洋-太平洋茶葉公司、信件和文件復印機公司、埃姆斯百貨公司、美國銀行(與萬國銀行合并之前)、電路城公司、惠普公司、默克公司、摩托羅拉、樂柏美公司、斯考特紙業公司以及真力時公司,這11家經歷過從輝煌到衰落歷程的公司成為柯林斯樣本。是什么導致了公司出現明顯的衰退跡象?衰退跡象出現后,公司又做出了什么樣的對策?柯林斯努力對這兩個問題做出回答,他寫了新書《再造卓越》,中國市場反響相對冷淡。
柯林斯認為尋找公司衰落的原因比總結成功的規律更難,他引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的話說:“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并說:“構建一個有數據支撐的公司衰落模型要比構建一個有數據支撐的成功模型困難許多。”柯林斯稱他及時更新了這些公司的研究數據,并通過財務指標、運營模式、公司愿景、經營戰略、組織架構、企業文化、領導力、科技支撐、市場、環境和競爭力等多個維度,對這些公司的歷史進行了剖析。但在書中,很難見到這些維度。
在《再造卓越》一書中,柯林斯認為傲慢自負是公司走向衰落的開始。巔峰時期的狂妄自大既可能使公司墨守成規,也可能使公司認為自己可以隨意擴張。失去自省能力即意味著公司更容易不同程度地背離長青公司所奉行的價值觀和使命。有的公司在衰落中掙扎了數十年,有的公司幾年內倒閉,但在他眼里,這些公司都經歷了狂妄自大、盲目擴張、漠視危機、尋找救命稻草、被人遺忘或瀕臨滅亡這五個階段。柯林斯說:“當成功者把成功掛在嘴邊,而不是去深入挖掘成功的原因,那么衰落很可能接踵而至。”
他終于坦言很多企業的成功是因為運氣,但如果把運氣當做能力,那么就會不可避免地變得傲慢。當成功光環越來越炫目時,隨之而來的是企業罔顧自身實力進行盲目擴張,不斷擴大規模或多元化。如果關鍵崗位上的人才的增速跟不上崗位的增速,企業就等于自掘墳墓,相反,這種擴張的過程,往往也是人才流失和庸人上位的過程。公司進入之后的階段,內部的預警信號就開始頻頻出現,此時,領導者往往對不佳的業績視而不見,認為只是暫時的、周期性的波動,把責任歸咎于外部因素,組織氣氛變得沉默。進入瀕臨滅亡期之前,企業往往傾向于采取賭博式的舉動,起用躊躇滿志的領導、采用激進卻未經證實的策略、推行暴風驟雨式的變革、致力研發一鳴驚人的產品。寄希望于強心劑,結果往往更加糟糕。到了最后一個階段,企業便已病入膏肓,回天乏術了。柯林斯的觀點,其實中國古代的史官已經強調了若干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