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國兩會”期間,“頂層設計”頻頻出現在中央會議文件和參會代表的提案中,成為政治領域的新名詞。“頂層設計”一詞源于決策科學工程學,近年來被引入管理學和社會學中。在紛繁復雜的社會中,任何一項戰略或決策都牽涉到眾多的利益相關者和歷史問題,尤其是那些宏觀層面的政策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不能在明確的目標下系統地論證政策實施的機制、步驟和效果,最后大多數政策就只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中央領導人的公開講話也幾番提到“頂層設計”,表明國家決策者意識到了科學決策的重要性:在新的歷史發展時期,如果不能從根本上改變過去那種零散的、碎片式的調整和轉型,中國社會和經濟的改革和發展將難以推進。
在中國,人們喜歡發明、追捧一些新名詞,但很少去追問如何讓新名詞落地的機制。小到一個大學校園網的“頂層設計”,大到一個國家的教育改革、醫療改革的“頂層設計”,無一例外都要涉及決策目標和決策主體等一系列前提性的關鍵問題。試想,如果決策主體只是想追求短期政績而不是普通百姓的長期利益,如何能產生符合目標的“頂層設計”?很明顯,好的“頂層設計”不是憑空就有的,也不是出于哪個專家學者奇思妙想或者是政府官員的大智大勇,它是一個多方博弈、社會選擇的結果。
我國各地、各部門的產業規劃其實也是一種“頂層設計”,可事實上大多數規劃都變成了少數人的利益工具,所謂“科學決策”實際上是某幾個專家學者閉門造車的“亂劃”。看看這些規劃的制定過程就能明白其中的門道:每年政府把各種名目、各種層次的規劃項目下發到各大學和研究機構,通過指定或名義上的招標給某個專家學者。經過研究生、博士生們的一番拼湊和裁剪,專家教授們的稍稍潤色之后,一個個看似專業的規劃報告就出爐了。而最后報告總是能順利通過評審,交到政府手中。一般來說,這些規劃報告基本上沒有經過實地考察和深入調研,如何能通過評審這一關呢?原因很簡單,參與規劃評審的專家往往也是其他某個規劃項目的“圈內人”,誰也不愿意得罪同行,砸自己的飯碗。
事實上,政府官員都明白這些“頂層設計”的炮制過程,可為什么這樣粗制濫造的產業規劃還是年年照舊?這是高度集中權力體系和官僚制度造成的結果。無論是產業規劃也好,城市規劃也好,最后都抵不過領導的一句話。換句話說,領導想做的事情,一定會在規劃中體現,而至于這件事是否合理,沒有人關心,也沒有相應的約束機制。最后,政府和專家學者就達成了一個默契:借專家的筆說出領導的心思。如此下來,產業規劃就很難談及科學性和可行性了。
說到底,科學決策的首要條件是民主制度和民主意識。現在很多政府官員的專業水平不亞于專家學者,但面對可以決定其個人前途命運的領導,在“一個人決策”的體制下,他們只能選擇服從或者沉默。我國在醫改、教改上的教訓是非常深刻的,犯了最基本的常識性錯誤——在不了解基本醫療和基礎教育的公益性特點的情況下,盲目進行產業化和市場化。當時的改革不是沒有“頂層設計”,而是缺乏一個民主機制來保障其設計的合理性和科學性。
就像經濟學家吳敬璉先生所言,“我國的改革需要讓上層建筑與經濟發展相適應”,整個改革的“頂層設計”應該是一個政治體制、經濟體制、文化和社會相協調的一個系統性制度設計。因此,在政治體制改革沒有大的突破以前,我國也很難有真正科學的“頂層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