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生型產業集群可持續發展風險及其防范

　　〔摘要〕企業家對內生型產業集群的形成與發展具有促進作用，但同時也可能產生“檸檬市場”、同質競爭、企業或企業家群體外遷等發展風險。基于企業家資源的視角，規避內生型產業集群發展風險，需要適當控制群內企業家的效仿性，克服“搭便車”觀念，提升集群內企業間的競爭度；弘揚企業家精神，促進企業家創新，提升自主創新能力；營造企業本地化集群發展的創新網絡，積極應對群內企業或企業家的“抱團外遷”，提升群內企業的根植性。
　　〔關鍵詞〕企業家資源，內生型產業集群，可持續發展
　　〔中圖分類號〕F061.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1）03-0065-04
　　
　　薩克森寧（A.Saxenian）的研究表明，在產業集群的最初發展階段，外部效應、集聚因素和結網協同對集群并沒有太大的影響，而企業家活動、他們對承擔風險并建立新企業的愿望，以及他們進入現有技術和市場領域的能力對于集群的產生都是決定性的。〔1 〕 （P423-437 ）企業家作為一種特殊資源參與企業的價值創造過程，因此，產業集群的發展盡管會受到種種區域資源的影響，但企業家資源有別于一般意義上的資源，就在于其表現出的對其他資源的整合能力。這種能力是一個企業乃至一個集群取得競爭優勢的最重要的能力。正是在這一邏輯層面上，企業家資源的供給及其流入對于地方產業集群的形成與發展意義重大。然而，企業家資源對地方產業集群與發展的作用也具有兩面性，即基于企業家資源實現的內生型產業集群的形成與發展模式，也許是集群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美麗”陷阱。
　　
　　一、企業家對內生型產業集群形成與發展的作用
　　
　　我國的內生型產業集群主要是依靠當地的資源稟賦、原有的工業基礎、當地的市場、地方企業家的創新精神等獲得發展，如廣東順德的家電產業集群、浙江溫州的低壓電器產業集群等。實證研究表明，盡管企業家不同的思維方式、經歷、技術和教育背景使其在對待外部機會、威脅和風險時的態度及企業創新上的差異性較大，但是企業家的地理鄰近性，一方面使得他們的行為會引發示范效應和競爭效應，激勵區域經濟持續創新發展，另一方面又使得他們可以通過創建地方產業發展網絡，重新配置地方要素資源，并促進資源、技術與信息在整個區域的流動與傳遞。企業家對內生型產業集群形成與發展的作用機制如圖1所示。
　　（一）企業家活動促進企業衍生，在企業不斷衍生與集聚過程中形成地方產業集群。企業家作為市場風險的承擔者，其創業受到市場效率與要素供給、產業配套等激勵和制約，因此，尋找市場機會是企業家的重要職責。在地區現有資源條件下，由于一些外在的或偶然的因素導致創業機會產生，這些現有資源和創業機會就會被潛在企業家發現并加以利用，從而出現企業家的創業活動。尤其是當某一企業創造出利潤時，由于人對利益追求的自發性和普遍性，其他企業家必然會有強大的動力去追逐這一利潤。如果利潤來自于廉價勞動力、特殊的地方自然資源及優惠政策等區域資源優勢時，先行企業就難以形成壟斷能力，無法阻止其他企業的進入。隨后出現的便是企業數量的不斷增加，地方產業集群也就在企業不斷集中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從浙江產業集群發展的經驗來看，或者是地方政府為企業家改善當地市場環境，或者是領先企業家的創業示范作用推動了創業過程得以實現。這二者在集群形成過程中的重要意義都在于外部性。〔2 〕 （P86-93 ）地方政府作為企業家的外部性意義在于降低了市場交易成本，而領先企業家的外部性則在于知識擴散而引致的外部學習效應，以及由此帶動的大量企業家效仿而形成的企業衍生。因此，從企業衍生的角度看，創業的企業家在產業集群中發揮了“示范者”角色，其意義就在于，企業家對其他的個人產生了影響，促使更多人創立自己的事業，從而促使更多企業家的產生，同時也伴隨著企業在這一地區的“繁殖”，最終形成產業集群。
　　（二）企業家通過企業間的結網行為，構筑了地方產業集群與發展網絡。從地方產業集群的形成來看，集群并不是由一個個孤立的企業扎堆而成的，而是通過企業家的地方網絡相互交融形成的有機系統。企業間的結網行為從更大的意義上說，實質就是企業家的結網行為。企業家的社會關系網絡是其創業機會成功的主要來源，因為企業家的社會網絡與產業網絡是物質、信息、技術與知識從某企業家的企業擴散到集群其他企業的重要渠道。企業家的社會關系網絡越密集（與外界聯系越多），其創業感知力就越高，越容易感知到潛在的創業機會。因此，通過企業家的橋梁功能，獨立的企業家網絡編織成了集群網絡，各類信息、知識在集群網絡中流動、傳播，進而促進集群的形成與發展。
　　（三）集群內企業通過廣泛的專業化分工與協作，實現最優價值鏈分工，提升集群效率。從經濟學角度分析，產業集群還是一種分工合作機制，是分工網絡擴大與合作秩序擴展的結果。〔3 〕 （P15 ）從產業分工角度看，企業家通常只能在某個或某些環節上展開創業活動。一般地，企業從事與自身能力相適應的活動，因而企業的邊界由它的能力所決定；企業通過對各種活動的協調，在其生產和服務過程中體現其能力。由于企業所從事的只是某種分工活動，所以其活動都與其他企業相互依賴或相互補充。這樣，就使得許多創業者圍繞某特定產業進行創業活動，從而出現了創業企業圍繞某產業集中創業，通過截取產業鏈上的不同環節進行創業，并實現了產業內的分工與合作。產業集群關系網絡的形成實質上是價值鏈網絡的形成。企業依托自身特定的資源和能力在價值鏈網絡中處于不同的位置，形成專業化分工的網絡。〔4 〕 （P4-7 ）從這個意義上說，促成產業集群關系網絡形成的根本原因在于企業在資源和能力方面的異質性，由此才能實現專業化的分工和合作，以共同構成完整的價值鏈。企業家通過企業衍生與企業間結網而組成了龐大的關系網絡。這種網絡使創新在集群企業內擴散，從而產業集群通過內部分工的外部化實現了規模經濟效應；集群內企業通過和供應商、客戶的上下游產業合作，實現了最優價值鏈分工。
　　
　　二、內生型產業集群可持續發展風險的形成
　　
　　在產業集群初期，企業家之間的信任大多基于血緣、地緣和情緣，企業家的口頭承諾是企業間信任的主要形式，口頭承諾成為企業家之間信任的主要表現。然而，隨著集群的發展，群內企業開始具有地理上的根植性，企業遷址的機會成本會越來越高；多次重復的企業間合作，使得企業的行為逐漸成為某種制度約束；共同的價值觀念和產業文化的形成，使企業的行為越來越發展成為一種路徑依賴。因此，從企業家行為的角度看，當集群形成一個比較封閉的發展狀態，企業家行為模式趨同使集群內的創新行為減少而模仿行為增加時，必將引發產業集群與可持續發展風險。
　　（一）形成“檸檬市場”。“檸檬市場”的形成是由于企業行為短期化而引起的集群整體產品質量和信譽下降的過程。〔 5 〕 （P143-145 ）其所引致的集群發展風險的機理是：
　　1. 集群內企業家的效仿性引致知識過度共享的風險。由于集群內知識和技能的高度外溢性，使得大量企業都想坐享知識溢出的好處，從而使大量企業家選擇效仿性行為，追求短期利益，而不愿自行研發投入進行創新。這種“搭便車”的方式在企業家中滋生惰性的同時，還嚴重挫傷了創新帶頭者的積極性，引致集群內產品的同質化、雷同化，乃至集群內企業間的惡性競爭。這將嚴重削弱集群應對外界變化的能力，從而引致集群衰落的風險。
　　
　　2. 在利潤驅使下，個別企業家在這種效仿中生產偽劣產品，在“檸檬市場”產品質量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引致整個集群企業都可能陷入信譽危機，企業家社會資本作用削弱，最終可能引發某個企業家首先帶領企業退出集群的行為。在“效仿性”強勢的環境中，企業家帶領企業退出集群的行為進一步加劇，最終將使地方產業集群瓦解。
　　（二）強化同質競爭。專業化分工與合作是集群的一種主要經濟組織和創新方式。但隨著專業化分工和企業的空間集中，客觀上提高了競爭強度，同行競爭更趨激烈，形成了集群的競爭同質性。〔 6 〕 （P65-69 ）其所引致的集群發展風險的機理是：
　　1. 產業定位的同質性。我國傳統的地方產業集群大多是在鄉鎮企業基礎上產生與發展起來的，而鄉鎮企業先天的小規模決定了我國產業集群大多以勞動密集型的輕加工產業為主，技術層次與科技含量較低，進入壁壘不高，產品結構單一，長期以來把產品鎖定在低端市場，這就有可能造成產業定位所引發的發展風險。與此同時，集群企業憑著勞動力與生產成本的低廉，使得企業產品出口價格優勢明顯，但當面臨日益遞增的國際反傾銷壓力與進口國的技術壁壘時，就有可能使集群企業的同質化產品市場競爭力大為削弱，集群企業利潤微薄。因此，一旦某類產業（或產品）出現衰退，整個集群將面臨極大的發展風險。
　　2. 生產產品的同質性。由于集群內企業的整體弱小性、集群內大多數企業的知識“鎖定性”，以及集群內部企業行為的“效仿性”，可能造成群內企業生產產品的同質性所引致的集群發展風險。
　　3. 經營方式的同質性。這不僅包括營銷方式的同質性，更包括技術活動與創新方式的同質性。由于企業之間的學習是“干中學”，而且群內企業的產生大多是基于企業“裂變”，“子企業”和“母企業”之間有著天然的行為基因，因此，群內的企業大多會采用相同或類似的經營方式。與此同時，由于群內企業的技術多基于相同的“技術源”，這種技術同構將引致企業間的學習效應弱化，影響集群整體競爭優勢的持續發揮，從而可能引發集群的退化。
　　（三）引致企業或企業家群體外遷。當產業集群所依賴的資源出現枯竭，集群所在地的環境競爭壓力超越了群內企業的承受能力，集群所能夠帶來的經濟利益日益遞減，集群企業生產的產品不再能夠滿足市場的新需求，同時也出現了具有更強優勢資源的新區域時，企業家就會像生物體一樣，進行新區位的選擇。企業家的區位決策行為對集群產生影響力的大小與該企業家的企業在地方產業發展網絡中的地位是相關的。〔 7 〕 （P43-45 ）核心企業家的區位選擇所導致的并不僅僅是核心企業本身的遷移，還將帶走一大批為之提供配套性產品與服務的企業，最終引致集群的衰落。
　　
　　三、規避內生型產業集群可持續發展風險的策略
　　
　　（一）適當控制群內企業家的效仿性，克服“搭便車”觀念，提升集群內企業間的競爭度。如果在集群內大量發生無成本模仿或低成本模仿，必將使創新企業收益耗散，并最終引致群內企業技術創新源的缺失，使集群競爭力受到重創。因此，適當控制群內企業家的效仿性是基于企業家資源視角的防范集群發展風險的有效路徑之一。
　　1. 不斷引入新企業，改變群內企業的企業家行為。通過新企業的引入，促使原有企業改變經營思想、更新經營手段，從而產生集群內企業新的經營范式，實現集群的持續創新和突破性創新。
　　2. 提升企業家的自主學習能力，實現企業家從簡單行為效仿到本質提高的轉變。地方政府可以通過專門的培訓活動，促進已積累的復雜知識的傳授；通過舉辦技術研究或進行新興產業發展戰略的探討等手段，避免隱蔽的無序效仿可能導致的“檸檬市場”；為模仿創新建立制度化的渠道，以適度控制企業家的效仿性，從而使企業家從出于利潤追逐的簡單效仿創新產品轉向效仿創新理念與行為。
　　3. 通過企業家聯盟等形式，增強對知識的整合開發能力，促進新知識的創造。〔8 〕 （P184-185 ）通過建立地方“技術服務中心”促進群內企業更好地開發新產品與新技術；通過有效的集群政策為群內著力創新的企業發展新技術提供資金支持；通過企業家聯盟等形式形成企業家適度控制效仿性的自律環境，引導企業家將個人效仿性意圖公開化；通過討論等方式實現知識的整合與開發，激發創新行為。
　　4. 促進產業集群內社會資本的深入與強化。社會資本是建立在企業群體范式上由信譽、規范引導的企業家社會關系網絡，而信譽是社會資本的基礎價值。但是，由于契約的不完全性，契約各方履行各自的職責是基于群內企業的相互信任。相互信任是企業間合作與聯系的基礎，并能夠使企業之間的合作穩定化與長期化。集群共同的文化價值觀和規則普及可以改善企業家之間的交流，而企業家間的交流可在一定程度上形成對效仿性的約束。集群內企業家之間“開誠布公”的共識能夠使群內領先企業家敢于拒絕其他企業家的過度效仿，敢于運用知識產權保護、技術創新保護等法律手段解決問題。
　　（二）弘揚企業家精神，促進企業家創新，提升自主創新能力。企業家所在區域的環境如資源狀況、文化傳統等，對企業家創新具有重要影響。因此，通過企業家精神的引領來促進地方企業家的創新也是有效規避集群發展風險的策略之一。
　　1. 保證集群的開放性，使群內信息多元化發展，以創造一個利于創新的環境。企業家才能更多地表現在對市場環境的敏感和機會的識別上，以及在忍受可能風險基礎上表現出的創新行為。地方政府可以通過推動群內企業并購、與區域外企業合資合作，或者是吸引帶有新信息、新技能的創新企業來該地區，支持地方生產系統中出現新的聯系，從而促使群內企業家對外部環境作出積極反應，營造出利于創新的“空氣”。
　　2. 促進企業家觀念創新與管理方式的創新。我國傳統產業集群中的大多數企業是中小型民營企業，其管理體制主要是家族模式，其管理行為往往具有封閉性和保守性，較難形成鼓勵冒險、創新而容忍失敗的企業文化。而國內外成功企業的跨越式發展表明，企業職業經理人的引入對企業發展壯大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也是建立和完善現代企業制度的重要內容。因此，促進企業家在觀念上的創新，一方面可以避免技術創新、產品創新等創新模式引致的資源“鎖定”，并更有利于職業經理人的引入；另一方面，職業經理人的引入有助于企業家接受現代管理思想與管理模式，從而有利于企業實現管理方式創新。
　　3. 不斷完善集群的咨詢、科研等服務性機構的建設。咨詢、科研等服務性機構能夠在企業家創新過程中及時地為企業家提供信息、技術等方面的支持，從而幫助企業家實現創新，也為企業自主創新能力的培育奠定基石。
　　（三）營造企業本地化集群發展的創新網絡，積極應對群內企業或企業家的“抱團外遷”，提升群內企業的根植性。企業或企業家的“抱團外遷”是市場經濟下的一種經濟行為，是企業成長的內在需求和資本逐利性的自然體現。因此，地方政府部門可以引導，但不能進行強制性管理。客觀地面對企業或企業家外遷，并采取相應的對策，顯得尤其重要。
　　1. 地方政府應正確把握企業外遷的特征。在集群范圍中控制產業鏈中的核心和高端環節，如設計、營銷、關鍵資源和關鍵技術等附加值高的運作環節，從而保證本地的產業集群不會因為“產業空心化”而曇花一現。
　　2. 從集群與地方經濟的互動發展關系看，積極應對“抱團外遷”的關鍵內容是將低層次的企業外遷，但留住優秀的企業或企業家，如鼓勵勞動密集型企業跳出本地，到土地、勞動力、能源等生產要素價格更低的區域發展；同時制定有關配套政策，引導和鼓勵大型跨國公司或國內行業龍頭企業來本地從事資本、技術和知識密集型產業的投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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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于曉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