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的太陽(組詩)

　　各自的太陽
　　各自的太陽，
　　在黑色的羽毛中各自安放。
　　
　　我尋找四肢的信息，
　　洶涌的標志，
　　掠過云端的布匹。
　　
　　把發呆的孩子，
　　織成茂盛的形象，
　　同向陽的樹并肩站在一起。
　　
　　我否定過的指針，
　　韌性地隔在南方和北方之間，
　　卻不是下午時分。
　　
　　路過千萬種，
　　與生俱來的表情，
　　獨不見深藍色的眼睛。
　　
　　所有牧歸的人后面，
　　都遺漏了一只，
　　失語的牛羊。
　　
　　而，
　　從遠山中走來的你，
　　奔向神秘的歌中。
　　
　　請轉過身來，
　　讓告別的臉，
　　接納燃燒的痛和持久的，
　　安寧。
　　
　　各自的太陽，
　　各自守望。
　　開墾
　　比開墾河流，
　　更小心翼翼，我開墾一朵熟睡的花蕊。
　　
　　為了狼藉的相見，
　　我發明了四肢，
　　和任性的語言。
　　
　　用開墾鯉魚的雙手，
　　你捧來赤土的顏色，
　　漆在心臟的兩側。
　　
　　我有一個荒誕的發明，
　　它開墾著密西西比的河流，
　　戰馬的鬃須。
　　
　　倒退在時光里的南墻，
　　擁擠出一小株，
　　未被命名的茅草。
　　
　　而開墾過露水的鐵杵，
　　撬開山洞，
　　淌出失語的紀念。
　　
　　我挽著古老的戰場，
　　它說話，它嘆息，
　　它亢奮時的顫動。
　　
　　為了并不狼藉的相見，
　　我放棄了一切，
　　和朗誦任性的語言。
　　
　　只有你敞開胸膛，
　　在最后時刻，
　　接納這開墾的倉惶。
　　葵花已去了別處
　　我倒在一匹戰馬的懷里，
　　區區兩尺空地和橙色的泥。
　　
　　來收割葵花吧，
　　收割生機勃勃的野心。
　　
　　我抓住大地的觸角和根須，
　　兩只手，
　　放過了猛獸的蹄。
　　
　　南轅北轍的草，
　　瘋狂地長滿故土的廢墟。
　　
　　它斷了我的糧食，
　　南轅北轍的草就是我的糧食。
　　
　　從密集處打開一個缺口，
　　冒出一頁，
　　一方泉水。
　　
　　我暗自的洪流，
　　奪了奮起的路途。
　　
　　它們，寧可
　　失去最后的優雅。
　　
　　我倒在一匹戰馬的懷里，
　　足足兩尺空地和橙色的泥。
　　來收割我吧，
　　葵花它已去了別處。
　　
　　我倒在一匹戰馬的懷里，
　　黃昏照見生的全部。
　　能夠
　　能夠在中午，
　　能夠吞下掉了顏色的信仰，
　　能夠看見你，
　　燃燒的臉怎樣的一去不返，
　　我就滿足。
　　
　　我爬上鄰居家高高的屋頂，
　　徒手畫一個標志，
　　不管它是觸摸的火焰，
　　隨時可以灼傷蒼白的食指。
　　
　　你不能夠流浪，
　　不能夠在地鐵旁過夜，
　　你不能夠寫十四行的詩，
　　你甚至不能夠悲傷，
　　你卻并不滿足。
　　
　　我走了一千零一夜的路，
　　我強調有煙囪，
　　藍色的樹，
　　和一直跳躍的心臟的彷徨。
　　
　　預言在高塔上跳舞，
　　常年的雨水，
　　和充沛過的淚水，
　　交匯過后又各自離去。
　　
　　我告別烏鴉，
　　一兩只罕見的蝙蝠，
　　我告別腳下的路，
　　和從來不交談的云朵，
　　結束這個告別時代里所能承載的一切寂寞。
　　
　　我壓低，再低一點，
　　頭上無邊的帽子，
　　只要讓陽光穿透我的靜脈，
　　我就滿足。
　　
　　能夠不擔心糧食，
　　能夠不寒冷，
　　能夠在長春藤下寫詩，
　　就算饑餓，
　　我也不抱怨。
　　
　　睜開眼睛看看，
　　你愛的這個女子，
　　你愛的這個瘋狂的女子，
　　她是個在冬天里發著高燒的孩子。
　　
　　你打翻了桌上的烈酒，
　　查看半個世紀來愛戀的痛苦。
　　你轉過身來，親吻我的
　　額頭，然后說——春天到了。
　　讓生命到你這里
　　寫破壞中的序，
　　淺色的悲劇，
　　我是一粒誠實的麥子的過去。
　　
　　在欣欣向榮的大海里，
　　我用匕首，
　　刻出時間的眉宇。
　　
　　讓生命到你這里，
　　那么，
　　更多的玫瑰甘愿投入到更大的破壞中去。
　　
　　我寫一個人的文明，
　　夭折的肋骨，
　　趕在抵達生命的目標前表現死亡的勢力。
　　
　　正如扼殺暴力一樣，
　　我扼殺了想象和黎明的一線晨光。
　　
　　這個世界的許多形式，
　　在一瞬之間，
　　發起了本能的抗議。
　　
　　我埋著的頭是倉促的，
　　那么，
　　讓生命到你這里。
　　
　　以個人的渺小，
　　我寫破壞中的序。
　　
　　所有的雕塑在次日醒悟，
　　它們需要彼此，
　　以及被效仿的——生命。
　　所以你來了
　　我聰明一世地把水墨滴在牡丹花上，
　　所以你來了。
　　
　　途經的山路風塵仆仆，
　　你和你的食指是否還玲瓏如初。
　　
　　來吧，
　　作一幅青色畫，
　　我不要唐代的棉帛絲絹和宋朝的銀器金皿。
　　
　　為你打開的門時間太久，
　　現在你來了，
　　可門卻再也無法關閉。
　　
　　青苔疊在另一層青苔上，
　　昌盛的野草遺忘榮枯，
　　這些都沒關系。
　　
　　這些都沒關系，
　　重要的是你確實來了。
　　
　　燈籠時暗時而更加明亮，
　　要知道一個陌生人的出現，
　　它才變得如此張皇。
　　
　　我收拾桌子，整理茶具，
　　我收拾自己，
　　想認真地為你準備一句素未謀面的問候語。
　　
　　我聰明一世地把水墨滴在牡丹花上，
　　你確實來了。
　　
　　在我的面前，
　　你大口地喘氣，
　　而五臟六腑出奇平靜。
　　
　　黑色的涌流，
　　視死如歸地奔入透明的花莖。
　　
　　我問，
　　你和你的食指是否還玲瓏如初。
　　
　　把整夜整月整年的悲愴，
　　收起來吧。
　　
　　我若不看見，
　　又怎會心傷涕零？
　　
　　我想象過塞納河，
　　我想象過埃菲爾鐵塔，
　　和你，
　　我想象過的一切惟有你是活著的。
　　
　　張揚跋扈的歲月，
　　從我們的遇見里收獲了更多的不是皺紋和沾沾自喜。
　　
　　因為你來了，
　　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再也無需我把水墨滴在牡丹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