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風聲四起的諜戰小說作家

　　近年來，在中國的文壇和影視圈中，有一個人的名字可以說是風聲四起、家喻戶曉，他就是著名的諜戰小說作家麥家。由他創作的諜戰小說《解密》，榮獲中國小說學會2002年中國長篇小說排行榜第一名，第六屆國家圖書獎、第六屆茅盾文學獎提名；《暗算》獲第七屆茅盾文學獎。《風聲》獲《人民文學》2007年度最佳長篇小說獎，被拍成電影后，曾獲得大陸和臺灣地區的多項大獎，有媒體甚至稱他為“中國新智力小說的開創者”和“商業諜戰片之父”。日前，筆者采訪了他。
　　
　　在麥田邊成長的年輕人
　　
　　麥家的真名叫蔣本滸，他為什么取“麥家”的筆名呢？這跟他兒時的一些經歷多少有點關系。1964年，麥家出生浙江省富陽縣大源村前進大隊第八生產隊（現為富陽市大源鎮蔣家門村8組）。他的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民，因此在他上小學高年級的時候，節假日就和其他同學一樣開始學做一些簡單的農活，在生產隊勞動一天只掙兩三分工分。他父母當時并沒有想到兒子長大后能當上個名作家，最基本的想法就是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好勞動力；再往高處想，就是當個大隊（村）或公社（鄉鎮）干部，因為在村民眼里，公社（鄉鎮）干部就是他們能見到的最大的官了。
　　富陽位于風光秀麗的富春江畔，是個人杰地靈的地方，三國時期曾出過孫堅、孫權父子等大人物，唐代出過著名詩人羅隱，元代著名畫家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描繪的就是這一帶的景色，近代著名作家郁達夫也是富陽人。
　　富陽農村的田地一般都以種植稻麥為主，蔣本滸和小伙伴們經常到麥地里拔草或者稻田中耘田，當時，同學們都叫他為“阿虎”，他干起農活來是虎虎有生氣的。在割麥子時，有些高年級的同學覺得他們割得快，提出要多拿工分。阿虎就勇敢地站出來為中低年級的同學代言：“你們高年級的同學雖然麥子割得快，但你們割完了就在田頭休息，并沒有幫中低年級的同學割麥，大家割的麥一樣多，就應該拿同樣的工分。”那些高年級的同學聽后覺得阿虎說得有理，也就不響了。每次到田間地頭勞動，阿虎看到綠色的麥苗、黃色的油菜花、金色的稻谷，他就會情不自禁朗誦起“一片青來一片黃，黃是麥子青是秧，是誰繡出花世界？勞動人民手一雙”的課文來，腦子里也會產生一些靈感，他回家后便將一些田園風光和勞動的情景寫成作文或日記。所以，麥家這個筆名一是因為他兒時是在麥田邊長大的，二是這兩個字他覺得比較有內涵。
　　在讀小學、中學時，麥家是偏理科的，因為當時農村的孩子“跳農門”的道路只有兩條：一是參軍入伍當上軍官，二是考上大學分配工作。他認為這都是應試教育的結果，學生只要夠聰明又能背，成績肯定就能上去。考大學是改變人生命運的一個最重要的途徑，他只能這么做。雖然他的語文成績不如數理化成績好，但他覺得自己心里對文學還是比較喜歡的，課余時間也閱讀過《水滸》、《西游記》、《紅樓夢》、《三國演義》等一些文學名著。
　　
　　在部隊鍛煉成才的青年作家
　　
　　1981年夏天，麥家參加了一年一度的高考，結果以全班前三名的成績考上了大學錄取分數線，但比錄取分數高出不多，而在最終決定能上什么大學的關鍵時刻，運氣眷顧了麥家。那天，麥家去富陽人民醫院參加體檢。當時天很熱，醫生辦公室又沒裝空調，加上醫院里的藥味很難聞，麥家就跑到醫院外邊的一棵小樹下乘涼。不一會兒，從醫院里走出來一位穿軍裝、戴眼鏡的軍官，胖胖的他怕熱也來到小樹下納涼。樹下的蔭涼只是很小的一片，麥家便隨意讓出大片蔭涼處給軍官。軍官也主動與麥家交談起來，并詢問了麥家的高考成績。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位軍官正是負責解放軍工程技術學院（現為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來浙江招生的首長。首長在知道麥家的數學是100分、物理98分、化學97分后，于是在體檢合格前提下，就破格（比分數線低了近40分）錄取了他。
　　進軍校以后，麥家才知道首長招的是一批特殊的學員，他們畢業之后將專門從事軍隊情報工作，內部稱技術偵察員，俗稱情報人員或特工。1983年麥家軍校畢業后，分配到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擔任技術偵察員，他所在的是一座秘密的軍營，在那里他有幸結識了一群特殊的軍人，他們是人中精靈，他們的智慧可以煉成金，他們罕見迷人的才華和膽識本來可以讓他們成為名利場上的寵兒，但由于從事了特殊的職業，他們一直生活在世俗的陽光無法照射到的角落，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情感、他們的命運也就成為人們不知的永遠秘密。這一段特殊生活，為他后來寫諜戰小說積累了許多素材。
　　1986年麥家開始寫作，實際是從寫日記開始的，他在寫小說之前已經寫了36本日記，日記里面的內容有他看到聽到的事情，也有他對有些問題的觀點和感受，最多的是一種自我傾訴。最初他曾創作了一篇短篇小說，講的是一個對越自衛還擊戰的題材，主角是一個越南女孩的愛情故事，有點悲劇色彩。隨后又寫過一篇《胡琴哭似地唱》，反映故鄉富春江邊鄉親們的生活題材，同樣是講愛情故事。這兩篇小說都在他故鄉的《富春江》文學雜志上發表過。
　　1988年，麥家將多年記日記中積累的小說素材寫成了他的第一部作品《私人筆記本》，投到解放軍文藝出版社主辦的大型文學雙月刊《昆侖》后，雜志社的編輯部主任海波從眾多來稿中發現了這篇風格獨特的作品，并將其改名為《變調》，稍作編輯就發表在《昆侖》雜志上。因當時還是文學很吃香的年代，《昆侖》的發行量高達80多萬份，小說《變調》發表之后，在軍內外都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文學改變了麥家的命運，南京軍區的一位領導發現身邊還有這么個“大秀才”，有意識要培養和使用他，立即下了一紙調令，23歲的麥家很快就被調到軍區機關，成為一名很年輕的機關干事。他上班主要是撰寫軍區工作等方面的文字材料，但業余時間仍繼續進行文學創作，在《青春》等文學刊物上發表了一些作品，還成為《青春》雜志的封面人物。后來，他先后進入南京大學作家班和解放軍藝術學院學習，進一步提高了文學創作的水平。1991年他從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畢業后，繼續在部隊從事文學創作，這時候他的文學創作理論修養和創作技巧都有明顯的提高，為后面的創作成功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在諜戰題材領域創作的高手
　　
　　轉眼間到了1997年，在部隊呆了17年的麥家轉業到四川省成都電視臺電視劇部任編劇，他的人生和事業又出現了新的轉折。
　　在電視臺工作與部隊工作的環境變了，作為編劇的麥家每天腦子里考慮的是如何編出吸引觀眾的電視連續劇或專題片。有評論家曾經將中國當下的影視劇分成古裝片、戰爭片、愛情片、武打片、偵探片、生活片等許多門類。顯然，麥家有生活積累的還是情報方面的諜戰片。在他的散文集里，有一個叫C的女人始終躲在他的生活深處，像風一樣難以捉摸。C于1984年分配至福建某情報部門工作，任戰情翻譯，因為聰明、貌美，很快成為單位的重點培養對象。第二年，她成了麥家的初戀女友。按當時所在單位的相關規定，單身者是不能出國辦公事的。他倆雖然沒有結婚，但戀愛是公開的，所以在她得到一次出公差機會后，領導還是批準她前往法國。讓單位的領導和麥家萬萬沒有想到的是，C出國后再也沒有回來，對于她的失蹤有種種說法，其中之一是說她逃跑了、叛國了，一個沒有家的人最終成了一個沒有國家的人。支持這一說法的有力證據是：在她失蹤后，人們撬開她的宿舍，發現關于她過往的一切痕跡都已銷毀一空，連一片紙都沒有留下，而她與麥家長達一年的戀愛過程中所有往來的書信函件也被打成一個小包，神秘地出現在麥家宿舍一個角落的抽屜里，這似乎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失蹤。這一個人與一段生活留在麥家心中，他幾十年都在揣摩著C的心計與命運，人們常常難以窺破另一個人的內心，特別是被外界稱為“冷血動物”的特情人員。C的出走除了給麥家留下了長久的困惑，也成了寫諜戰作品的生活素材。
　　
　　成都與山城重慶相鄰，麥家曾多次到過重慶。重慶在國民黨時期做過陪都，當年由國民黨軍統局長戴笠和美國海軍準將梅樂斯領導的中美合作所就在重慶的歌樂山一帶，駭人聽聞的渣滓洞和白公館，曾關押殺害過楊虎城、江竹筠、齊曉軒、成然等一大批革命志士，也出過徐遠舉等狡詐惡毒的特務頭子。多次參觀了渣滓洞和白公館后，讓做過情報工作的麥家心中也有所觸動，他多年的積累終于要開始變成作品了。
　　麥家雖然是電視臺的編劇，但卻喜歡用小說的形式表現主題，于是他開始寫出第一部長篇《解密》。《解密》是他701文學地圖的第一個布點，這部小說描寫的是江南有名的大鹽商容氏家族不僅富甲一方，而且是近代中國學術界公認的“數學世家”。正當容家的后代數學天才容金珍向著國際數學領域高峰攀登時，中國歷史的大動蕩卻使他不得不走向另外一條人生和事業的道路——為了新中國的國家安全，他隱姓埋名，在神秘的701基地日復一日地從事著密碼破譯工作。用自己超凡的智力在數字領域破解著敵特的“黑密電”，摧毀了敵特一個又一個企圖破壞新中國和平建設環境的陰謀，為共和國的安全貢獻著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解密》開始寫的時候，麥家寫得很慢，一天寫七八個小時，有時也就寫五六百字，更多時候是思考。這個糾纏了他長達10年的故事，他花了好幾年時間，很不容易寫下了110萬字，但最后有七八十萬字都被他刪掉了，發表的時候只有21萬字。也許留下來的都是精華，這部作品成了他后來長長的一系列榮譽的開始，《解密》獲得了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的提名后，一下讓麥家的知名度大增。
　　接著，麥家又著手寫《解密》的姊妹篇《暗算》。這部作品是麥家反特懸疑小說的代表作，故事講述了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后，蔣介石以及眾多殘匪追隨者死灰復燃，反攻大陸的誘惑使得潛伏在全國各地的美蔣特務摩拳擦掌，企圖以此為契機改寫中國的歷史。他們到處搞爆炸，破壞公眾設施；四出散布謠言，擾亂軍心民心。特務的活動當然是地下的，聯絡主要用的是無線電工具和方式，這是他們的命脈，也是我方粉碎特務組織的重要戰線。特情單位701是一個負責無線電偵聽和破譯的情報機構，駐扎在南方山區一個被我軍繳獲的地主莊園中。為了粉碎國民黨反攻大陸的陰謀，上級決定剿滅糾集在大陰山區的一股頑匪，以震懾敵人。同時，要求701日夜偵聽臺灣本島與潛伏在大陸的特務、殘余部隊的無線電聯絡信號，以配合人民解放軍的剿匪行動。然而，敵人為了反偵聽，所有無線電臺一夜之間都神秘失蹤了，導致701偵聽工作頓時陷入無際的深海。一場“深海突圍”行動拉開序幕，上級要求3個月內必須找出失蹤敵臺。然而在茫茫的無線電海洋里，各種敵特電臺多如魚蝦，要找到一部特定的電臺，猶如在大海里撈針，難度可想而知，不但需要你夜以繼日，更需要你有一雙靈敏的耳朵。現在敵特的上百部電臺失蹤了，上千套頻率變了，一下子要找到談可容易！于是，各路專家云集701，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反諜戰。
　　《暗算》一書2003年出版后，首印5萬冊在不到10天的時間里就發行完了，迄今為止該小說的銷量已經超過70多萬冊。由麥家編劇的電視連續劇《暗算》2006年在全國各地電視臺熱播，該電視劇除獲得“白玉蘭”最佳編劇獎外，還獲得第三屆電視劇風云盛典最佳編劇獎。2008年11月2日，在文學巨匠茅盾故里烏鎮舉行的第七屆“茅盾文學獎”頒獎儀式上，麥家的長篇小說《暗算》與賈平凹、遲子建、周大新創作的3部作品一起摘取了“茅盾文學獎”。
　　在這前后，由麥家創作的小說《讓蒙面人說話》獲《小說選刊》2003—2006年最佳中篇小說獎、小說《陳華南筆記本》獲新加坡華語文學獎、短篇小說《兩位富陽姑娘》獲中國小說學會2004年度中國短篇小說排行榜第一名。麥家本人還被授予2003年度中華文學人物·進步最大的作家、第三屆風尚中國榜·2007年度風尚作家、第十三屆上海國際電視節最佳編劇、第三屆電視劇風云盛典最佳編劇、四川省十佳電視工作者、四川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等稱號。
　　
　　在故鄉杭州再譜新篇章
　　
　　麥家在成都電視臺是副臺級編劇，各方面待遇都不錯，但在他的心中，還無時無刻牽掛著年邁多病的父母。2008年7月，杭州市有關部門為了吸引文化名人，將麥家從成都“挖”了回來，讓他在杭州市文聯當專業作家。
　　說到杭州，生在富陽的麥家只在11歲那年到過一次。那時他手里拿著父親給他買的一張杭州交通圖，找到了西湖邊，看了一下西湖覺得挺美的。如今少小離家老大回，杭州市有關部門給他在杭州西湖文化廣場附近的一個小區內分配了一套130平方米的房子，讓他安了一個家；同時，還在西溪文化創意園區給他安排了一套別墅作為創作室，他終于成為一個杭州人啦。當然他認為回杭州主要是為了方便照顧年邁多病的父母，好盡一片孝心。
　　與麥家回到杭州的還有他的夫人黃尹和兒子牛牛，剛到杭州時他們一家子對市區的一些街道還不太熟悉。包括黃尹到什么地方買菜，牛牛到哪所學校上學？弄了幾天才搞明白。黃尹是麥家的“粉絲”，當年麥家在南京大學作家班讀書時，有一次黃尹的朋友帶他到同校黃尹的寢室里玩，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感覺不錯，后來通過書信和交往，幾年后便結秦晉之好，校友成了夫妻。黃尹至今還記得麥家寫給她的情書文筆很好，經常能打動她的心。結婚后，黃尹隨麥家奔波了四五個城市。為了讓夫君安心創作，她主動挑起了家務的重擔，甚至連搬家都是由她負責。麥家整日忙于寫作，連陪妻子、兒子出去散步的時間都不多，但她都默默地奉獻著。正是應了那句老話：在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后，肯定有一賢慧女人在支持著。麥家也常說：“我獎杯的一半屬于妻子黃尹。”
　　在麥家的長篇小說《暗算》面世后，他又開始創作另一部長篇小說《風聲》。寫這部作品的靈感，最早來自英國著名懸疑小說作家博爾赫斯的一部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這是一部部僅有8000字的小說，作品講述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一位德國諜報人員得知了英國將從某個城市反攻的情報，但留給他把情報送出去的時間只有20分鐘。怎么辦？情急之下，他‘莫名其妙’殺了一位老學者——因為這個學者的名字與反攻城市的名字相同，第二天殺人的新聞在報紙上刊登出來后，德國情報機關就可以從報紙上獲得情報了。
　　麥家寫的《風聲》圍繞抓“老鬼”這個情節，其懸疑的程度遠遠高于博爾赫斯。這部作品反映了1940年春，原國民黨副主席汪精衛與日本政府媾和，在南京成立了所謂新的“國民政府”，可日軍將領和汪偽政府官員屢遭暗殺。當日軍特務機關長武田荻悉汪偽剿匪司令部情報人員中潛伏著有個代號叫“老鬼”的中共地下工作者向外發消息的情報后，就將偽軍軍事參謀部部長吳志國、偽軍總司令侍從官白小年、偽軍軍機處譯電科科長李寧玉、偽軍軍機處譯電科科員顧曉夢、偽軍軍機處處長金生火騙到了神秘封閉的裘莊，采取誘騙術、攻心戰、上大刑等方式，進行為期5天的調查，想從5個情報人員嘴中查找出“老鬼”。最終，中共地下黨員“老鬼”顧曉夢為保護慘遭拷打和針刑的地下黨員吳志國而壯烈犧牲。
　　《風聲》在《人民文學》上發表后，麥家獲第六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獎、《人民文學》2007年度最佳長篇小說獎。《風聲》改編成電影后，由張涵予、李冰冰、周迅、英達、王志文、黃曉明、蘇有朋等大腕出演，一舉囊括了2009年度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最佳改編劇本、最佳美術、最佳造型和最佳視覺效果6項提名，其中李冰冰獲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
　　目前，麥家寫的《風聲》續篇《風語》及《在尖刀上行走》。《風語》講述了一個名叫陳家鵠的密電破譯專家的故事，在二戰時期，留日中國數學家陳家鵠無意中破譯了美軍的絕密軍事密碼，因此成為中、日、美三方爭搶的對象。后來，陳家鵠攜日本籍妻子惠子歷經周折回到國內，投身到抗日洪流中，他加入了國民黨的秘密組織“黑室”，多次成功破譯了日軍的秘密情報。“黑室”的最高統帥陸所長為留住陳家鵠，不惜設圈套陷害惠子，拆散了夫妻二人……《刀尖上的行走》改編自小說《暗算》的第三個故事《刀尖上的步履》，主要講中共地下黨如何打入國民黨軍統特務機關的故事，這兩部作品已由多家影視公司投拍。麥家認為他不只是會寫諜戰題材的作品，實際上他也喜歡寫感情方面的作品，今后他會在這方面創作一些新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