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研究

　　摘要：平衡偵查權與會見權的沖突、生命權與自由權優(yōu)先于會見權、會見的秘密性與談話內容的難以證明性是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理論根據(jù)。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界限是：只有在會見可能妨礙偵查機關收集證據(jù)或者可能給他人生命與自由帶來緊急危險時，才能適當推遲律師與犯罪嫌疑人的會見。以合理限制為標準，我國新《律師法》不受限制的會見權之規(guī)定和《刑事訴訟法》等有關嚴格限制會見權的規(guī)定均值得檢討，我國偵查期間律師會見制度亟待重塑。
　　關鍵詞：律師會見權；合理限制；偵查期間
　　中圖分類號：DF73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i.issn.1001—2397.2011.05.06
　　
　　偵查期間律師會見難是困擾我國刑事辯護由來已久的問題。近些年來，我國理論界對偵查機關肆意限制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的做法提出了諸多批評。全國人大常委會于2007年修正《律師法》，對刑事會見作出了新規(guī)定，試圖通過立法的完善解決會見難問題。然而，理論界的大力呼吁以及立法機關的積極推動卻事與愿違，收效甚微。造成此困境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理論上對偵查期間會見權的合理限制研究不夠，觀念上過分強調會見權的絕對性，致使我們在制度構建上違背了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基本規(guī)律，從而引發(fā)了偵查機關對律師行使會見權的抵觸情緒，并為其在實踐中肆意限制律師會見權提供了借口，這不能不說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
　　
　　一、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理論根據(jù)
　　
　　綜觀法治國家相關立法規(guī)定，普遍允許偵查期間對律師會見權進行一定的限制。聯(lián)合國《保護所有遭受任何形式拘留或監(jiān)禁的人的原則》第18條第3款也規(guī)定，在司法當局或其他當局為維持安全和良好秩序認為必要并在法律或合法條例具體規(guī)定的特別情況下，可以限制律師與被拘留人或被監(jiān)禁人的會見。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理論根據(jù)何在?對此問題作出科學的回答，有助于我們在制度設計上合理地限制律師會見權。筆者認為，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理論根據(jù)，至少有以下三點：
　　
　　(一)平衡偵查權與會見權的沖突
　　偵查權是國家的基本權能。盡管公正與效率均是偵查權運行的價值目標；但是，在偵查階段，相對于公正而言，效率處于更優(yōu)先的地位。這是因為，犯罪嫌疑人為了逃避法律制裁，經(jīng)常會采取種種手段力圖逃脫偵查機關的追捕，千方百計地破壞、偽造證據(jù)。因此，偵查權的快速、有效行使，對于控制犯罪進而維護社會秩序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法國著名偵查學家艾德蒙·費加爾曾說：“偵查工作的頭幾個小時，其重要性是不可估量的，因為失掉了時間，就等于蒸發(fā)了真理。”偵查機關在第一時間控制犯罪嫌疑人，無論通過訊問獲得的是有罪供述或者無罪辯解，還是通過犯罪嫌疑人對同案犯罪嫌疑人、物證以及犯罪現(xiàn)場等的辨認，對于偵查機關發(fā)現(xiàn)案件線索、追捕同案犯罪嫌疑人、調整偵查方向均至關重要。
　　與律師會見是犯罪嫌疑人最基本的權利。辯護律師與在押犯罪嫌疑人及時會見，為其提供法律幫助，不僅有助于緩解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痛苦，而且能夠讓犯罪嫌疑人在接受偵查機關訊問時恰當?shù)剡M行陳述。對此，有學者曾指出，在規(guī)定了沉默權的國家，會見權“最重要的職能是防止拘禁訊問時，被疑人的沉默權受到侵害。”不僅如此，同犯罪嫌疑人自由地交流，也是辯護律師享有的基本權利。辯護律師只有通過會見犯罪嫌疑人，了解相關案件信息和偵查情況，才能決定是否為犯罪嫌疑人申請取保侯審，發(fā)現(xiàn)偵查活動是否存在違法行為并提出控告等。總之，與犯罪嫌疑人會見是偵查階段辯護律師工作的核心內容；不能會見犯罪嫌疑人，律師介入偵查程序的意義就無從談起。
　　然而，偵查權與會見權存在沖突。律師會見與偵查訊問的對象都是犯罪嫌疑人，而犯罪嫌疑人在同一時間內不可能既接受訊問又與律師會見，因此偵查訊問與會見在時間上必然存在先后關系；此外，在需要犯罪嫌疑人辨認及被辨認的情況下，辨認與會見在時間上也可能發(fā)生沖突。在彼此沖突的情況下，如果一味地采取會見權優(yōu)先，則一方面可能喪失偵查時機，導致有些證據(jù)滅失；另一方面容易消解偵查機關訊問的心理優(yōu)勢，使訊問的成效大打折扣；反之，過分強調偵查權優(yōu)先，遲遲不允許犯罪嫌疑人與律師見面交流，不僅會侵犯犯罪嫌疑人的辯護權，而且還容易導致偵查的專制和武斷，造成錯案。基于此，學者指出，“憲法的當然前提是，發(fā)動刑罰權或者為了發(fā)動刑罰權而行使偵查權是國家的權能，因此會見權不一定優(yōu)先。但是，應當注意的是，盡管如此也不是說‘國家權能’優(yōu)先。”英國皇家刑事司法委員會認為：“警察應當依法有權拘留犯罪嫌疑人以便訊問和收集證據(jù)，但同時也應與犯罪嫌疑人在起訴之前的羈押期間的防衛(wèi)性權利(包括咨詢律師權)加以平衡。”因此，理性平衡偵查權與會見權的沖突，意味著既不是會見權優(yōu)先于偵查權，也不是偵查權優(yōu)先于會見權，而是既要確認犯罪嫌疑人原則上享有與辯護律師自由的會見權，又允許對此予以合理的限制。
　　
　　(二)生命權及自由權優(yōu)先于會見權
　　生命權是一切權利的源泉。如果生命權沒有保障，其他所有的權利都將毫無意義。而且，生命對于每一個人而言，只有一次，一旦被剝奪，就不可能再生。因此，在所有的人權當中，生命權被喻為“至高無上的權利”。人身自由權是被公認的最古老和最基本的權利之一，所有的人權最終都服務于人的自由的實現(xiàn)。基于此，國家對生命權和自由權的保護，一方面是國家不得任意剝奪公民的生命與自由，即便是在特定的條件下需要剝奪，也必須嚴格依照法定的程序進行；另一方面，國家應當采取積極措施，盡可能保護公民的生命權和自由權免受侵害，誠如聯(lián)合國人權事務委員會所言：“如果一個國家對于有意地結束一個人類生命的行為放松法律上的保護，委員會就相信公約要責成締約國應用最嚴格的詳細審查以確定他們是否遵守了保護生命權的義務。”
　　會見權是犯罪嫌疑人面對國家限制乃至剝奪其生命與自由時享有的一種救濟性權利。此類救濟性權利之設立，使得犯罪嫌疑人與國家能夠盡可能平等、理性地對抗，從而保證人的生命與自由不被國家任意剝奪。因此，從根本上來說，會見權是為生命權和自由權服務的，在價值位階上低于生命權和自由權。保障律師會見權及被害人的生命權與自由權均是偵查機關應盡的義務；但是，在刑事偵查中，可能會出現(xiàn)偵查機關對這些權利的保護不能兼顧的情形，例如，在綁架人質的案件中，即便偵查機關對犯罪嫌疑人已經(jīng)采取強制措施，但被害人仍可能被繼續(xù)拘禁，沒有自由，其生命也處于極度危險的狀態(tài)；此時，偵查機關如果強調優(yōu)先保障律師會見權，就可能犧牲被害人自由與搶救被害人生命的機會。在此權利保護發(fā)生沖突的情況下，一方面，在價值位階上生命權與自由權高于會見權；另一方面，對會見權的暫時限制，事后還可以給予彌補和救濟，而人的生命一旦被剝奪則無任何救濟之可能，因此偵查機關應該而且只能選擇優(yōu)先保護更為重要的生命權與自由權。
　　美國立法對犯罪嫌疑人沉默權及其衍生的會見權之限制就體現(xiàn)了此思想。在美國，偵查機關在以下兩種情形下有權直接訊問犯罪嫌疑人而不告知其有沉默權：一是為了公共安全，即如果為了保護公共利益或者為了防止緊急的傷害，允許警察在沒有告知犯罪嫌疑人沉默權的情況下直接訊問犯罪嫌疑人，比如為了防止無辜的其他人受到傷害，直接訊問嫌疑人的槍在哪里；二是搶救人質，即在綁架案件中，警察逮捕嫌疑人時發(fā)現(xiàn)被害人不在現(xiàn)場，為了保全被害人的生命而就被害人的下落立即訊問嫌疑人時，無需事先進行“米蘭達警告”。總之，雖然律師會見權是犯罪嫌疑人和律師的重要權利；但是，與生命權和自由權相比，明顯處于次要地位。因此，在律師行使會見權可能妨礙偵查機關保護被害人生命權與自由權的義務時，合理地限制律師會見權不僅是偵查機關的權利，更是其必須履行的義務。
　　
　　(三)會見的秘密性與談話內容的難以證明性
　　辯護律師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之功用，一方面是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有益的法律建議，使其正確對待偵查機關的訊問；另一方面是獲取相關案件信息，為后續(xù)辯護作準備工作。此類功用之實現(xiàn)，無不依賴于犯罪嫌疑人如實向辯護律師陳述案件事實。犯罪嫌疑人是否愿意如實地向辯護律師陳述案件事實，必然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是：其向辯ac218c2d124505138136efcadffc2ce7ddebf30cd03c309b2ef0f723d15794e6護律師陳述的內容是否會被偵辦此案的追訴機關掌握。因此，惟有保證辯護律師與犯罪嫌疑人會見交流的秘密性，犯罪嫌疑人才可能如實地向辯護律師陳述案件事實，刑事會見才有意義。正因如此，聯(lián)合國有關刑事司法準則幾乎無一例外地規(guī)定，辯護律師與在押犯罪嫌疑人會見交流的內容有權不被他人知悉，如聯(lián)合國《關于律師作用的基本原則》第8條規(guī)定：“遭逮捕、拘留或監(jiān)禁的所有的人應有充分機會、時間和便利條件，毫無遲延地、在不被竊聽、不經(jīng)檢查和完全保密情況下接受律師來訪和與律師聯(lián)系協(xié)商。這種協(xié)商可在執(zhí)法人員能看得見但聽不見的范圍內進行”。《保護所有遭受任何形式拘留或監(jiān)禁的人的原則》第18條第4款規(guī)定：“被拘留人或被監(jiān)禁人與其法律顧問的會見可在執(zhí)法人員視線范圍內但聽力范圍外進行”。
　　盡管辯護律師是犯罪嫌疑人合法權益的天然維護者，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辯護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時可以不顧及最基本的職業(yè)倫理道德底線、甚至違法地為犯罪嫌疑人服務。律師在忠實于犯罪嫌疑人的同時，還肩負著一定的真實義務，此種真實義務要求辯護律師不得以積極的行為阻礙事實真相的發(fā)現(xiàn)。在偵查階段會見犯罪嫌疑人時，法治國家的律師之真實義務體現(xiàn)在：一方面，盡管律師有權告知犯罪嫌疑人享有沉默權，但是卻無權教唆犯罪嫌疑人行使沉默權，這誠如日本學者所言：“如果辯護人不只是告知沉默權的含義，而是積極地慫恿嫌疑人拒絕供述，那么必然對嫌疑人的自由意志造成不當影響，這種妨礙自由決定的事是不被允許的。”另一方面，律師無權向犯罪嫌疑人通報同案犯口供以及本案中其他證據(jù)信息，以幫助犯罪嫌疑人翻供。總之，辯護律師不僅要忠實于自己的犯罪嫌疑人，還要忠實于案件事實，他的一切活動必須圍繞著兩個中心：當事人的利益和司法公正的利益。對此，美國紐約州豪佛斯塔大學的M·費里德曼教授曾經(jīng)用“橢圓論”的觀點作過形容：“像橢圓有兩個中心那樣。律師也有兩個必須依據(jù)的中心點。一個中心點是作為獨立的法律職業(yè)人員所固有的責任，另一個中心點是以與委托人之間的信賴關系為基礎。”
　　然而，在秘密會見的情況下，辯護律師與犯罪嫌疑人可能會通過言語交流的方式從事上述違反職業(yè)倫理甚至法律的行為。對于此種違反職業(yè)倫理甚至法律的行為，盡管可以通過紀律處分或者追究法律責任的方式進行制裁；但是，由于沒有任何第三者在場，又不允許以任何方式進行監(jiān)聽，因此在訴訟證明上很難完成；即便最終犯罪嫌疑人“出賣”辯護律師，也只能形成犯罪嫌疑人陳述與辯護律師辯解之間的一對一的證明狀態(tài)，難以達到法定的證明標準，由此形成了刑事會見的秘密性導致的談話內容的難以證明性與依法追究律師濫用會見權的矛盾。為了適當緩和此矛盾，在有證據(jù)證明犯罪嫌疑人或者律師可能濫用會見權時，國家基于預防違法甚至犯罪行為的發(fā)生，對刑事會見予以適度的限制就有了正當?shù)幕A。
　　
　　二、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界限
　　
　　探討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界限，就是要明確偵查機關在具有何種正當理由的情況下，可以在多長的時間內限制律師會見。明確此界限，既有利于偵查機關正當?shù)鼐芙^律師會見，又能防止偵查機關肆意限制律師會見。
　　
　　(一)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理由
　　偵查期間限制律師會見權之理由，各國的立法規(guī)定和實踐做法不盡一致，大致有以下幾種：
　　1、以會見權主體的專一性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
　　英美國家的偵查機關有權以犯罪嫌疑人是會見權的專一主體、律師不享有會見權為由限制會見。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認為，憲法修正案第5條確立的不被強迫自證其罪特權及由此產(chǎn)生的米蘭達規(guī)則，賦予了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在接受訊問時有權獲得律師幫助；但是，獲得律師幫助僅是嫌疑人的權利，不是律師或其他人的權利，只要嫌疑人依法有效地放棄了律師幫助權，即使其他人為嫌疑人請了律師并要求警察轉告嫌疑人，或者嫌疑人的私人律師主動到警察局要求會見嫌疑人，警察即使不轉告或者不允許律師會見嫌疑人，也沒有侵犯犯罪嫌疑人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在英國，“許多案件清楚地表明，咨詢律師權是犯罪嫌疑人的權利，法律并沒有賦予律師任何權利。因此，警方可以在某些場合拒絕律師的介入。”對此，筆者認為，英美國家將偵查期間會見的主動權完全賦予犯罪嫌疑人的做法，體現(xiàn)了對犯罪嫌疑人主體地位的尊重，但是，不符合現(xiàn)代刑事辯護從審判階段拓展至刑事訴訟各個階段的發(fā)展趨勢。一旦從刑事辯護的角度考慮會見權的主體歸屬，就不難得出辯護律師享有主動會見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之結論。
　　事實上，一些有大陸法系傳統(tǒng)的國家就認為偵查期間會見權的享有主體不僅指犯罪嫌疑人，而且還包括辯護人。如日本判例指出：“會見權是在押犯罪嫌疑人為了能獲得辯護人的援助而具有的刑事程序法上最重要的基本權利，同時從辯護人的角度看，會見權也是其最重要的固有權利之一。”再如，俄羅斯《刑事訴訟法典》第46條賦予犯罪嫌疑人有權會見律師，其后在第53條關于辯護人的權限中又規(guī)定，辯護人有權會見犯罪嫌疑人。此外，聯(lián)合國《關于律師作用的基本原則》第8條將會見分為“與律師聯(lián)系協(xié)商”(right to communicateandconsult with a lawyer)和“接受律師來訪”(right to bevisited by a lawyer)兩個方面。由此看來，以犯罪嫌疑人是會見權的專一主體、律師不享有會見權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既不利于保障犯罪嫌疑人的辯護權，也不符合國際刑事司法準則的要求，因而不具有正當性。
　　2、以干擾或妨礙偵查機關收集證據(jù)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
　　在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可能干擾或妨礙偵查機關收集證據(jù)的情況下，偵查機關有權限制律師與犯罪嫌疑人的會見，如英國《警察與刑事證據(jù)法》第58條規(guī)定，如果犯罪嫌疑人被懷疑犯有嚴重可逮捕罪行，會見將“干擾或妨害與嚴重可逮捕罪行相關的證據(jù)之收集”時，偵查機關有權限制會見。根據(jù)日本《刑事訴訟法》第39條第3款規(guī)定，司法警察為實施偵查而有必要時，對于會見權的行使可以指定日期、場所及時間。在具體操作時，如果主辦偵查官認為有必要加以指定，首先會制作如下文書：“會見的日期、地點以及時間將另發(fā)指定書加以指定”，然后將該文件副本交給犯罪嫌疑人、辯護人及監(jiān)獄長，其后只有辯護律師從主辦偵查官那里接受確定具體會見時間的書面文件后，才能會見。這在日本被稱之為指定書會見制度。日本偵查機關通過行使指定會見權，推遲律師與犯罪嫌疑人的會見，客觀上限制了律師會見權的行使。
　　無論是英國的“干擾或妨害與嚴重可逮捕罪行相關的證據(jù)之收集”，還是日本的“為實施偵查而有必要”之規(guī)定，都體現(xiàn)了偵查機關有權以“干擾或妨礙收集證據(jù)”為由限制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之思想。收集證據(jù)是偵查機關的法定職責，因此以“干擾或妨礙收集證據(jù)”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具有一定的正當性。但是，對“干擾或妨礙收集證據(jù)”在外延上還必須作出科學的界定。筆者認為，從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角度來看，“干擾或妨礙收集證據(jù)”只能指以下兩種情形：
　　一是偵查機關“正在訊問犯罪嫌疑人，或者現(xiàn)場勘查、勘驗等需要犯罪嫌疑人在場時，如果辯護人會見犯罪嫌疑人就會明顯妨礙偵查的情況”。在偵查機關收集證據(jù)需要犯罪嫌疑人在場時，基于犯罪嫌疑人無分身之術，不可能在同一時間既配合偵查機關收集證據(jù)，又接受律師會見，因此偵查機關限制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具有正當性。不過，需要指出的是，不應將“會見可能妨礙犯罪嫌疑人作出有罪供述”視為“妨礙收集證據(jù)”的情形。因為一旦允許作出此種寬泛的解釋，就意味著只要在犯罪嫌疑人未作有罪供述的情況下，偵查機關有權無期限地限制律師會見權，這實際上是在剝奪犯罪嫌疑人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變相地強迫犯罪嫌疑人自證其罪。
　　二是已有證據(jù)表明，犯罪嫌疑人可能利用與律師會見的機會進行翻供或者串供串證等違法活動。對此，荷蘭《刑事訴訟法》第50條第2款就規(guī)定：“如果在某種情況下，嚴重懷疑辯護人和犯罪嫌疑人之間的自由來往會使犯罪嫌疑人了解案情的某一情況，為了調查案情暫時不讓他知道，或者為了防止犯罪嫌疑人試圖妨礙查清事實，預審法官可以在預審中，檢察官可在審理前的刑事偵查中發(fā)布命令限制辯護人和犯罪嫌疑人之間的接觸。”我國臺灣地區(qū)刑事訴訟法第34條也規(guī)定：“辯護人得接見犯罪嫌疑人及羈押之被告并互通書信，但有事實足以確認其有湮滅、偽造、變造證據(jù)或勾串共犯或證人之虞者，始得限制之。”此時之所以允許偵查機關限制而非禁止會見，主要是考慮到：在律師會見之前，一般很難有充分的證據(jù)證明犯罪嫌疑人和律師將會從事此類非法活動；而一概禁止會見將可能誤傷無辜的犯罪嫌疑人；但如果不對此類會見采取一定的防范措施，又恐造成教唆翻供或者串供串證等違法活動的發(fā)生。
　　在此，還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實踐中有的偵查機關將辯護律師與犯罪嫌疑人會見時“談論案情”之活動認定為幫助犯罪嫌疑人翻供或者串供串證，因而以此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在上個世紀90年代之前，我國臺灣地區(qū)偵查部門曾普遍將會見時“談論案情”視為有“串證之虞”，因而限制律師會見；后來“法務部”在1994年第1637號函釋中認為，偵查中選任辯護律師的目的，除為防止犯罪嫌疑人受不當取供外，同時便于辯護律師收集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的證據(jù)材料，因此僅以辯護律師與被告人談論案情而認為有串證之虞沒有根據(jù)。筆者原則上贊同此觀點，不過需要進一步明確區(qū)分的是：律師向犯罪嫌疑人詢問以了解案情是正當?shù)模坏牵缸锵右扇藷o權向辯護律師詢問案件偵查進展、同案犯罪嫌疑人口供及證人證言等內容，律師也無權主動將這些內容告訴犯罪嫌疑人；否則就屬于利用會見機會進行串供串證，偵查機關有權限制此類會見。簡言之，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時可以談論案情，但只能是單向的，而不能是雙向的。
　　3、以可能對他人人身與自由帶來緊急危險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
　　當會見可能對他人人身與自由帶來緊急危險時，偵查機關有權限制律師會見權。對此，兩大法系國家?guī)缀跤兄嗤恼J識。例如，在英國，根據(jù)《警察與刑事證據(jù)法》第58條規(guī)定，如果犯罪嫌疑人被懷疑犯有嚴重可逮捕罪行，允許嫌疑人與律師會見可能“造成對他人的干擾或身體傷害”時，可以限制會見。在德國，根據(jù)1977年法院組織法之修正案，“當有傷及人之身體、生命或自由之現(xiàn)時的危險存在時，當由特定的事實顯示，這種危險乃由一恐怖暴力組織所發(fā)起時，而且當要排除這類危險，就可以中斷嫌疑人與包括律師在內的所有人的聯(lián)系。”在意大利，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第104條規(guī)定，當出現(xiàn)“特殊的防范理由”時，在被逮捕或被拘留者被移交法官處置之前，檢察官有權推遲嫌疑人與辯護人的會見。筆者認為，這里“特殊的防范理由”顯然包括因會見對他人生命與自由造成危險的情形。
　　人的生命與自由高于一切。任何權利的行使都不能以犧牲他人的生命與自由為代價，這是法治社會中行使權利的底線。因此，在律師會見可能對他人的生命與自由帶來緊急危險時，偵查機關限制律師會見權是正當?shù)摹２贿^，對于律師會見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而言，在什么情況下會導致如此危險結果呢?筆者認為，主要限于以下兩種情況：一是在綁架人質案件中，被害人被藏匿于偵查機關尚不知曉的地方或者是被其他同案犯罪嫌疑人劫持，正在等待偵查機關營救的；二是在一些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案件中，偵查機關正在查找及清除犯罪嫌疑人投放的易燃、易爆以及有毒、有害化學物品的。在此兩種情況下，偵查機關限制律師會見，有助于及時地從犯罪嫌疑人處獲取相關信息，從而及時排除危險，確保被害人的生命與自由。因此，只有在為了從犯罪嫌疑人口中獲取人質及涉及公共安全的相關信息時，偵查機關才能限制律師會見權。
　　需要指出的是，上述三種限制會見的理由，有的國家同時采用，有的國家僅選用其中的一種或兩種。不過，對于上述第二種和第三種理由，有時可能很難截然分開，因為在以可能對他人生命與自由帶來緊急危險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情況下，偵查機關限制會見的目的就是為了從犯罪嫌疑人口中獲取相關信息——這事實上也是在收集證據(jù)。總之，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之理由，應當僅僅限于：立即安排會見可能導致干擾或妨礙偵查機關收集證據(jù)以及可能對他人生命與自由帶來緊急危險的情形。
　　
　　(二)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時間
　　基于上述對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之理由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偵查機關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之理由存續(xù)的時間是短暫的。一旦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理由消失，繼續(xù)限制律師會見的正當性就不復存在。因此，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方式，只能是相對地延遲會見，而非絕對地禁止會見。不過，在延遲會見的具體時間上，各個國家的規(guī)定不盡一致，如英國規(guī)定最多可以延遲36小時，意大利規(guī)定最多可以延遲7日，還有些國家對許可延遲會見的時間沒有規(guī)定，如日本和美國等。聯(lián)合國《關于律師作用的基本原則》第7條對此的規(guī)定是：“各國政府還應確保，被逮捕或拘留的所有的人，不論是否受到刑事指控，均應迅速得到機會與一名律師聯(lián)系，不管在何種情況下至遲不得超過自逮捕或拘留之時起的48小時。”
　　筆者認為，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時間之界定，應當充分考慮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正當理由存續(xù)的時間。對于因可能導致正在或者預定進行的訊問、辨認、現(xiàn)場勘查等偵查活動無法進行的會見，由于這些偵查活動一般可以在48小時內完成，因此以此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時間至遲不應超過48小時。對于有證據(jù)表明犯罪嫌疑人可能利用與律師會見的機會進行翻供或者串供串證等違法活動之會見，鑒于偵查機關對相關證據(jù)的收集和固定基本可以在5日內完成，故以此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時間不應超過5日。至于因可能對他人生命與自由帶來緊急危險的會見，鑒于排除危險的時間一般難以確定，因此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時間可以延續(xù)至危險被排除之前；一旦危險被排除，對律師會見權的限制應當立即解除。
　　需要說明的是，對于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之時間，筆者之所以不建議完全采納聯(lián)合國《關于律師作用的基本原則》規(guī)定的至遲不超過48小時之主張，還考慮到：與聯(lián)合國有關公約相比，《關于律師作用的基本原則》屬于“軟法”，在效力上僅供締約國在本國立法和慣例法范圍內考慮和遵守，誠如聯(lián)合國在相關出版物中指出：“這些標準和規(guī)范屬‘軟性法律’性質……可以在國家一級加以參照，促進深入的評估，從而實行必要的刑事司法改革……在全球和國際上，這些標準和規(guī)范代表著‘最佳做法’，各國可以加以變通滿足本國的需要。”
　　另外，有的西方國家在立法上允許偵查機關在沒有明確理由的情況下，通過控制會見時間的方式限制律師會見權，如法國《刑事訴訟法》第63—4條規(guī)定，受拘留人同律師談話的時間不得超過30分鐘；而且，在有組織犯罪案件中，律師只能在第36小時介入；在販賣毒品或者恐怖組織犯罪案件中，律師只能在第72小時介入。如此限制，使得在法國的偵查會見實踐中，“律師會見受拘留人，只能為當事人重新宣讀他們的權利以及阻止一些非常明目張膽的酷刑的濫用……律師在此階段的作用僅僅是為當事人提供一種精神安慰，而不是法律忠告。”筆者認為，法國如此限制律師會見權，根本原因是擔心律師會見影響偵查機關獲得犯罪嫌疑人的有罪供述。然而，在不被強迫自證其罪已經(jīng)成為犯罪嫌疑人基本權利的時代背景下，試圖通過限制律師會見權來間接強迫犯罪嫌疑人供述犯罪事實顯然不合時宜。
　　
　　三、以合理限制為標準重塑我國偵查期間律師會見制度
　　
　　以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之界限為參照，客觀審視我國相關法律規(guī)定，筆者認為，我國新《律師法》有關偵查期間不受限制的會見權之規(guī)定和《刑事訴訟法》等有關偵查期間嚴格限制會見權的規(guī)定均值得檢討，我國偵查期間律師會見制度亟待重塑。
　　
　　(一)我國新《律師法》關于律師會見權不受限制的規(guī)定亟待修正
　　針對實踐中偵查機關肆意限制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之現(xiàn)狀，我國刑事辯護實務界普遍主張賦予辯護律師在偵查期間不受限制的會見權，如中華全國律師協(xié)會刑事辯護委員會建議：“辯護律師在刑事訴訟過程中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無需得到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和人民法院任何形式的批準。辯護律師持以下證件和文書向羈押機關提出會見在押嫌疑人、被告人的，羈押機關應當安排律師及時會見，不得以任何理由加以限制和剝奪：(1)律師執(zhí)業(yè)證；(2)委托書；(3)律師事務所會見嫌疑人、被告人的專用介紹信。”
　　2007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在修改《律師法》時吸收了此建議。修正后的《律師法》第33條規(guī)定，自犯罪嫌疑人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者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受委托的律師憑律師執(zhí)業(yè)證書、律師事務所證明和委托書或者法律援助公函，有權會見犯罪嫌疑人。據(jù)此，無論何種案件，受委托的律師只要“三證”齊全，就可以直奔看守所會見犯罪嫌疑人，而不受任何形式的限制。對此，筆者認為，我國新《律師法》對律師會見權的改革，其出發(fā)點盡管是好的；但是，新《律師法》關于偵查期間律師會見權不受限制的規(guī)定，不僅明顯超越了我國刑事偵查比較依賴口供、物證技術含量低的發(fā)展水平；而且忽視了法治社會要求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基本規(guī)律。
　　如此激進的改革，不僅無助于解決我國司法實踐中的會見難問題，反而會進一步引發(fā)執(zhí)法機關公然違法，從而對我國法治建設造成更壞的影響。例如，在新《律師法》生效實施的第二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北京市司法局、北京市公安局、北京市國家安全局就聯(lián)合頒布了《關于律師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關問題的規(guī)定(試行)》。根據(jù)該《規(guī)定》第19條至第22條規(guī)定，律師在偵查階段會見犯罪嫌疑人，應先與偵查機關律師接待室聯(lián)系并提交相關手續(xù)，然后律師接待室將會見手續(xù)轉交給辦案人員，再由辦案人員根據(jù)案件情況在48小時或者5日內開具“安排律師會見通知書”，最后由律師接待室“盡快”通知律師并安排會見；涉及國家秘密的案件，律師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還需要經(jīng)過偵查機關批準。針對此規(guī)定，有學者指出，“此規(guī)定與律師法所規(guī)定的立法意圖——憑‘三證’直接會見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是對新律師法就此問題規(guī)定的直接否定。”因此，在我國偵查機關還處于強勢地位，又沒有確立完善的程序性違法制裁機制的情況下，試圖通過在立法上確立不受限制的會見權來解決會見難問題，恐怕不太現(xiàn)實。目前，當務之急是盡快通過《刑事訴訟法》的修改，以例外的方式對新《律師法》第33條作出修正。
　　
　　(二)我國《刑事訴訟法》及相關法律文件嚴格限制會見權的規(guī)定之檢討
　　根據(jù)我國《刑事訴訟法》及相關文件之規(guī)定，律師與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之會見受案件范圍、會見方式及時間等方面的限制。筆者認為，以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之標準來衡量，這些限制有的明顯不合理，有的因規(guī)定不明確容易被濫用。
　　1、“涉及國家秘密”不應成為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正當理由
　　我國《刑事訴訟法》第96條規(guī)定，對于涉及國家秘密的案件，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需要經(jīng)偵查機關批準。言下之意，對于此類案件，偵查機關可以限制乃至禁止律師會見。對此規(guī)定，理論界在討論刑事訴訟法再修改時很少提出質疑，而且學者們起草的三部重要的刑事訴訟法再修改專家建議稿均主張在刑事訴訟法再修改時保留此規(guī)定。
　　筆者認為，允許偵查機關以案件涉及國家秘密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在理論上缺乏正當性。綜觀域外偵查期間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普遍做法，沒有哪個法治國家允許偵查機關以案件涉及國家秘密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以案件涉及國家秘密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背后蘊涵的邏輯出發(fā)點是與其他辦案人員相比，律師更容易泄露案件秘密，這顯然是對律師的歧視。而且，律師與公安司法機關的辦案人員都是法律職業(yè)人員，都負有保守案件秘密的義務；對律師會見可能導致的泄露國家秘密問題，完全可以通過追究法律責任的方式來解決。因此，以擔心律師泄露國家秘密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類似于擔心打開窗戶后蒼蠅會飛進來而禁止開窗般的荒唐。筆者注意到，國務院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討論的《律師法》修訂草案曾對涉及國家秘密的案件之會見進行了限制，但是在審議中，有的常委委員對此提出了異議，后經(jīng)法律委員會研究，將“除涉及國家秘密的案件外”刪除。此建議最終被修正后的《律師法》采納。因此，在再修改刑事訴訟法時，應當吸收此立法精神，廢除以案件涉及國家秘密為由限制律師會見權的規(guī)定。
　　2、“根據(jù)案件情況和需要派員在場”不應成為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方式
　　根據(jù)我國《刑事訴訟法》第96條規(guī)定，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時，偵查機關根據(jù)案件情況和需要可以派員在場。辯護律師在會見犯罪嫌疑人時，偵查機關能否派員在場，聯(lián)合國刑事司法準則對此持明確反對的立場，認為犯罪嫌疑人與律師之間享有秘密交流的權利。
　　為了保證犯罪嫌疑人與律師之間的秘密交流權，我國修正后的《律師法》第33條規(guī)定：“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被監(jiān)聽”。然而，對此規(guī)定如何理解，有公安部門的同志認為，在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過程中，偵查機關派員在場監(jiān)督，主要是出于兩點考慮，一是確保會見安全，二是監(jiān)督律師執(zhí)業(yè)。因此，新《律師法》中的“監(jiān)聽”應當理解為“不通過設備監(jiān)聽”，并不包含偵查人員在場的監(jiān)督。筆者認為，鑒于國務院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的《律師法》修訂草案曾規(guī)定，“在已經(jīng)采取安全措施的場所內，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不被監(jiān)聽”；而有的常委委員對此提出，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當然應在具有安全措施的場所內進行，不宜對場所再區(qū)分是否采取了安全措施。因此，考察此規(guī)定的立法演變過程，以安全為由允許律師會見時偵查人員在場監(jiān)督實屬違背立法本意。
　　至于監(jiān)督律師執(zhí)業(yè)的問題，不可否認的是，確實存在極個別律師可能會利用會見機會教唆犯罪嫌疑人翻供以及串供，甚至與犯罪嫌疑人共謀。但是，以個別律師可能會濫用會見權為由，寬泛地允許偵查機關“根據(jù)案件情況和需要派員在場”，容易侵犯其他絕大多數(shù)犯罪嫌疑人和辯護律師的會見權。對此風險的防范，筆者認為，一方面，可以通過推遲會見的方式來解決，因為在延遲會見時間的情況下，偵查機關可以充分利用此時間訊問犯罪嫌疑人和收集其他證據(jù)；隨著口供的固定和其他證據(jù)的收集，即便律師再利用會見機會教唆犯罪嫌疑人翻供、串供都難以發(fā)揮實質意義!另一方面，可以通過事后追究法律責任來預防。在秘密會見的情況下，雖然追究律師濫用會見權教唆、幫助犯罪嫌疑人翻供以及串供之法律責任在訴訟證明上有一定的難度，但是并不意味著完全不可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針對此類犯罪行為，只要偵查機關縝密偵查，總會有機會找到充分的證據(jù)。也許正因如此，聯(lián)合國《保護所有遭受任何形式拘留或監(jiān)禁的人的原則》第18條在賦予律師與犯罪嫌疑人秘密交流權的同時，還規(guī)定：“本原則所述的被拘留人或被監(jiān)禁人與其法律顧問之間的聯(lián)絡不得用作對被拘留人或被監(jiān)禁人不利的證據(jù)，除非這種聯(lián)絡與繼續(xù)進行或圖謀進行的罪行有關”。言下之意，律師與犯罪嫌疑人濫用秘密交流權是可以被迫究法律責任的，而且該秘密交流本身就是追究律師與犯罪嫌疑人違法會見之法律責任的證據(jù)之一。
　　3、完善“安排會見”制度以便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
　　最高法、最高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關于刑事訴訟法實施中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11條規(guī)定，律師提出會見犯罪嫌疑人的，偵查機關應當在48小時內安排會見；對于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組織、領導、參加恐怖活動組織罪或者走私犯罪，毒品犯罪，貪污賄賂犯罪等重大復雜的兩人以上的共同犯罪案件，律師提出會見犯罪嫌疑人的，偵查機關應當在5日內安排會見。
　　此“安排會見”制度的出臺，在我國刑事訴訟法對會見時間沒有明確規(guī)定的情況下，對于督促偵查機關及時安排會見無疑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是，基于前述偵查期間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界限之考慮，此“安排會見”制度有兩點值得檢討：一是“48小時(5日)內安排會見”究竟是指偵查機關應當在48小時(5日)內讓辯護律師會見到犯罪嫌疑人，還是偵查機關應當至遲在48小時(5日)內作出允許會見的安排?從立法本意來說，應該是前者；但是，有的偵查機關故意將其理解為后者，從而加劇了實踐中會見的難度。二是不分具體情況，允許偵查機關對所有的案件安排律師在48小時(5日)內會見。當初有關部門作出如此規(guī)定，可能是為了讓偵查機關能盡可能地趕在律師會見之前獲得犯罪嫌疑人的有罪供述。然而，如此限制，既反映了偵查機關試圖通過限制律師會見權以便獲取口供的陳舊觀念，又使得律師在赴偵查機關辦理會見手續(xù)的當天基本上無法會見到犯罪嫌疑人，只能等到第二個工作日甚至更久才能去會見，這既增加了律師的工作負擔，同時還意味著犯罪嫌疑人不能及時獲得律師的幫助。
　　基于上述對法治國家合理限制律師會見權的界限之分析，筆者主張，將我國的“安排會見”制度修改為：“律師提出會見犯罪嫌疑人的，偵查機關應當立即安排其會見到犯罪嫌疑人；如果律師提出會見犯罪嫌疑人時，偵查機關正在對犯罪嫌疑人進行訊問或者從事需要犯罪嫌疑人在場的辨認、現(xiàn)場勘查等偵查活動，應當至遲在48小時內安排律師會見到犯罪嫌疑人；如果有證據(jù)證明律師可能利用會見機會教唆犯罪嫌疑人翻供或者串供等非法活動，偵查機關限制律師會見權的時間至多不超過5日；在綁架罪以及涉及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案件中，如果律師會見可能對他人人身安全帶來危險的，在此危險被排除之前，偵查機關有權限制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我國立法規(guī)定的“安排會見”制度與日本的“指定會見”制度頗有些類似。兩者的立法本意都是以允許會見為原則、限制會見為例外；在具體操作上，都要求辯護律師先向偵查機關提出會見申請，然后偵查機關對同意會見的指定會見的具體時間和地點；不同意會見的則不予安排。在上個世紀90年代以前，日本偵查機關曾長期濫用“指定會見”制度限制律師會見權，從而使得允許會見是原則、限制會見是例外中的“原則”與“例外”顛倒。這與當今我國偵查機關常常以“辦案人員出差”、“領導不在”等理由拖延甚至拒絕安排律師會見如出一轍。但是，不同的是，在日本，辯護律師對偵查機關濫用指定會見制度限制會見頻繁地向法院提起準抗告；在法院頻繁判決偵查機關違法的前提下，偵查機關指定會見的頻率逐漸下降，而且指定的方式也不再局限于書面指定，傳真、口頭、電話等更為靈活的指定方式也被允許，從而使得偵查期間會見難的問題大大緩解，實踐中偵查機關與辯護方的對立也隨之減少。這種通過程序性裁判的方式解決偵查機關肆意限制律師會見權的問題對于我國應該說具有一定的啟迪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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