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心手背要平均
蔡阿婆今年六十四歲了,以前一家三代擠在一座過街樓上,恰好趕上拆遷,蔡阿婆的那間過街樓被列入了拆遷范圍,政府補償給她兩套簡裝房,別人拿到鑰匙都歡天喜地,可蔡阿婆卻為難了。
原來,蔡阿婆的老伴兒去年中了風,癱瘓在床;大兒子阿發不務正業,整天跟一個妖艷的女人混在一起;老二阿達是個小職員,娶了個知書達理的媳婦麗華,生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孫女甜甜。小兩口盼房子盼得眼都藍了,可惜收入不如房價漲得快,一直沒買成。現在補償的兩套房子,一套八十八平方米的,一套七十九平方米的,把大面積的給老大,蔡阿婆打心眼兒里不愿意,可把小面積的給他,那個混賬東西能同意?
蔡阿婆琢磨了好長時間,終于有了主意。她喊來兩個兒子,把兩串鑰匙往桌子上一扔,讓他倆自己挑房子。阿發高興極了,他伸手就拿大房子的鑰匙,可手還沒摸到鑰匙,就被蔡阿婆攔住了,蔡阿婆鐵青著臉說:“房子分給你們哥倆,咱可有言在先:手心手背要平均,你爸爸現在是廢人,誰要大房子,誰就負責照顧你爸爸,我現在還能干點活兒,掙個仨瓜倆棗的,我跟著要小房子的。我們跟著誰,今后吃藥看病、養老送終就由誰負責,你們兄弟倆誰也不能要求對方分攤!”
阿達聽了,身子一哆嗦,一把抓住了蔡阿婆的手,說:“媽,您和我爸做伴四十多年了,老了老了,怎么能分開?我要小房子,你們倆跟著我們過!”
阿發臉上綻開了笑容:“是啊是啊,老二說得在理。”說著,他又把手伸了過去。
“把手放下!”蔡阿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我還沒老糊涂!就這么分,誰不給我們養老,就別想要房子!”
阿發聽了,站起身,找自己女友商量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倆出來了,阿發一指鑰匙,對弟弟說:“你家里人多,大房子還是你住吧!”
蔡阿婆把大房子的鑰匙交給阿達,扭頭對阿發說:“行,這是你選的,今后不準后悔!”
阿發的女友說話了:“小房子就小房子。不過,分開之前,您得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萬一我拿到小房子了,您又突然病了,那我們不就虧了嗎?”
阿達的臉騰地一下漲紅了:“媽,我現在分得的是大房子,您和我爸都跟著我住吧!咱不跟著他們。”
蔡阿婆聽了,搖搖頭,看了看老大,說:“老二,你別爭了。我們都跟著你過,你大哥還有臉要房子?就這樣定了,明天先檢查身體,然后就搬家!”
二、手心手背都是肉
第二天,阿達領著蔡阿婆去了一趟醫院,檢查沒什么問題,回來把父親先接走了。蔡阿婆也跟著老大搬到了小房子里。等老大安頓好以后,蔡阿婆就把老大和他的女友喊到跟前,告訴他們:雖然大家住在一個屋檐下,但是吃穿用度各算各的,水電暖氣大家分攤,自己目前有清潔工的工資,等自己干不動了,他倆必須給自己養老送終。
阿發哼哼唧唧地應承了。剛搬進新家不久,阿達帶著爸爸和老婆孩子來看過蔡阿婆兩次,每次來都是大包小包的帶東西。阿發見了弟弟一家,總是愛答不理的,他的那個女友經常指桑罵槐地說些風涼話。蔡阿婆看在眼里,就告訴阿達不要來看她了,她想他們的時候,自己會去看他們的。
這天,蔡阿婆提前干完活兒,騎著三輪車,朝阿達的新家趕去。剛到小區門口,她就看見在小公園邊,麗華正和女兒甜甜推著老伴兒溜達呢。甜甜邊走邊跟爺爺講著什么,嘻嘻哈哈的笑聲不時傳了過來。看到老伴兒過得這么舒坦,蔡阿婆放心了,她扭頭要走,正好看見阿達回來了。
“媽,這么熱的天,您怎么來了?”阿達心疼地問。
“噓——”蔡阿婆把手指放在嘴邊,小聲問:“阿達,媽把爸爸分給你,你和麗華沒吵架吧?”
“吵架?”阿達笑了,“我們吵什么架?有這樣的大房子住,比以前和大哥擠在一起強多了!媽,大哥是不是對您不好?要不,您還是跟我們過吧?”
蔡阿婆笑著搖了搖頭:“他敢對我不好?反了他了!你放心,媽沒事兒!阿達啊,媽知道,憑你哥那德性,半平米房子都不該給他,媽這樣分房子,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大哥畢竟是媽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阿達點了點頭,說:“媽,我就是不放心您……”
蔡阿婆搖了搖頭:“沒啥不放心的,看到你們,我就不悶得慌了。下午還得按點上班,我先走了。”說完,蔡阿婆騎上三輪車,吱吱呀呀地回去了。
蔡阿婆回到家,剛進門,阿發就上前問道:“媽,您今天去老二那里了?”
“是啊。”蔡阿婆點了點頭:“怎么了?我看看老二又犯什么忌諱了。你別忘了,你還有個爹在老二那里養著呢!”
阿發訕笑著說:“媽,您看,您都說好了,今后養老送終全歸我們管,您的工資可不能……不能照顧老二。”
蔡阿婆冷笑了一聲,說:“我的工資,是我一個汗珠摔八瓣兒掙來的,還輪不到你做主!”說完,轉身走進屋里去了。
三、手心手背路不同
分開還沒三個月,阿發的女友就后悔了——雖然阿發的父親癱瘓在床不好伺候,可他還能活幾年?再看看蔡阿婆,一看就是個活大歲數的主兒,到時候吃穿用度,哪樣不需要花錢?水怕長流,賬怕細算,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吃了大虧了。阿發一聽就火了:“當初選房子的時候,可是經過你親自點頭的,這時候反悔,當初干什么去了?”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著說著就動起了手,鍋碗瓢盆摔了個稀里嘩啦。蔡阿婆懶得聽他倆吵架,起身出門打掃衛生去了。
傍晚,蔡阿婆回到家,家里已經收拾干凈了,客廳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阿發和女友請蔡阿婆坐下,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說:“媽,我們想跟您商量個事兒。”
蔡阿婆把筷子一撂,問:“你們是不是想趕我走?”
阿發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媽,是這樣,我們想做個買賣,等賺了錢,我們給您生個大胖孫子,您也就不用整天出去打掃衛生了,在家看孩子就行,那多好!”
蔡阿婆眼睛一亮,說:“干正事我不攔著你們。你們需要多少錢?我手里還有兩千塊,你們要用,暫時先拿去。”
阿發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的老媽啊,兩千塊錢夠買個屁啊?我想把房子賣了,等做生意賺了錢,咱們再買個大一點的……”
聽說要賣房子,蔡阿婆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她嘴唇哆嗦著,從自己的房間里拿來一張紙,“啪”的一聲拍在阿發面前。
阿發奇怪地拿起那張紙一看,愣了——那是一張職工醫院的診斷書,名字是母親的,下面的診斷結果是急性靜脈曲張和脈管炎,建議手術治療。
“媽,您怎么會生病呢?”阿發瞪著眼睛問。
蔡阿婆撩起自己的兩個褲腿,阿發一看,幾條靜脈像幾條大蚯蚓一樣,彎彎曲曲地趴在母親的腿肚子上。母親的腿肚子已經變成了青色的,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潰爛發炎了。
“前天環衛處組織我們去體檢,大夫一看我這腿就急了,說這兩條腿再不治,就只有截肢一條路了。”蔡阿婆說,“為了不給你添負擔,大夫開的消炎藥我都沒舍得買,你卻要賣房子。好啊,賣吧,賣了錢,先把我腿治好再說!”說完,蔡阿婆一瘸一拐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阿發呆呆地看著診斷證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大一會兒,阿發的女友“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拼命地捶打著阿發的肩膀,大罵阿發是個騙子。第二天,阿發的女友就夾著包袱搬走了。沒過幾天,阿發也見不到人影了。蔡阿婆一琢磨,阿發準是又去找女友商量賣房的事了,這房子說什么也不能賣,賣了,阿發的后半輩子就沒有依靠了。
想來想去沒轍,蔡阿婆蹬起三輪車,想去找老伴兒嘮叨嘮叨。到了阿達的家,才發現家里只有甜甜在。甜甜告訴蔡阿婆:“前天爺爺突然病了,爸爸媽媽把他送到醫院。現在爺爺已經脫離危險了,爸爸在醫院陪護著呢,媽媽到姥姥家借錢去了。”
“這個老家伙,不知道孩子多么難嗎?還整天鬧事兒!”蔡阿婆心里罵了兩句,騎上三輪車直奔醫院而去。
四、手心手背不分開
到了醫院,蔡阿婆看到了老伴兒,阿達累得有些脫了相。她讓阿達回家休息一下。阿達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阿達回到家不久,就接到了醫院電話,說母親偷偷把父親接走了!阿達一聽就急了,立刻向大哥家趕去。
老大的家里,蔡阿婆已經晾好了一杯白開水,往里面倒進去了一包劇毒鼠藥。她看著老伴兒,說:“老家伙,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不是也不想拖累孩子們了?那咱倆就在這里一起走。咱倆一走,這房子老大就是想賣,也賣不出去了,咱倆在‘那邊’還能給他看著點兒家,你說是不?”
老伴兒的喉嚨里咕嚕了幾聲,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房門一下開了,阿發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看到父母都在這里,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爸爸,媽,我讓那個狐貍精坑苦了。她騙我賣房子、做生意,原來是去販毒,現在她被警察抓起來了,警察正在抓我,媽,您有錢嗎?給我點兒,我得趕緊走!”
蔡阿婆搖了搖頭:“沒錢,一分沒有!”
阿發帶著哭腔說:“媽,您就再幫我一次吧。”說著,順手摸起茶杯,準備喝水。蔡阿婆大吃一驚,猛的撲過去,奪過水杯,順手把水倒進了旁邊的魚缸里。
“媽,你怎么了?”阿發愣了,呆呆地看著母親。
蔡阿婆指了指魚缸,魚缸里那兩條活蹦亂跳的金魚,劇烈地掙扎起來,沒半分鐘,兩條魚就翻起了白肚皮。
“媽,你們怎么能……”阿發一把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正在這時,房門突然開了,幾個警察沖了進來,一把把阿發摁在地上。后面,是阿達一家三口,三個人來到蔡阿婆面前,麗華說:“媽,您怎么能偷偷把爸爸接出來呢?爸爸的病情還不穩定,萬一出了什么事兒,我們這做小輩兒的,還怎么在同事面前立足?”
蔡阿婆輕輕嘆了口氣:“我是不愿拖累你們啊!”
那邊阿發已經站起身來,他沖著蔡阿婆喊道:“媽,兒子白活了四十歲!這房子,您就把它賣了治病吧,兒子不需要房子了!”
阿達走過來,說:“哥,你放心,媽的病我張羅著給看,這個房子,也不用賣,我還給你留著。”
阿發把眼睛瞪圓了:“留著,你拿什么給媽治病?”
阿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自打媽決定跟著你以后,我一直不放心,怕你們對媽不好,就帶著媽去了趟醫院,檢查完了身體,我給媽買了份醫療保險。另外,社區給咱們這些拆遷戶都入了居民醫保,這樣的手術,花不了自己多少錢的……”
半個月后,蔡阿婆的手術成功了,在阿達小區的花園里,蔡阿婆和老伴兒坐著輪椅,在樹陰下乘涼。蔡阿婆牽著老伴兒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說:“老家伙,這下咱倆可享福嘍。我一直在說,老大老二是手心手背,現在琢磨清楚了,你和我,不也像這手心和手背一樣嗎?這輩子,咱倆都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