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地方,只要有抹不去的歷史煙云,歲月的淹沒,總會被人們憶起而不斷把被歲月沉積遺忘的歷史再挖掘出來進行懷想。
歷史是不會泯滅的。
在青藏高原上,褐紅色的懸崖峭壁上面,一座背靠華石山,面臨藥水河的古城堡坐落在那里,默默地承受著風霜雪雨的剝蝕。然而,就是這座城堡,一千多年前在盛唐燦爛的畫卷里占據著顯赫的位置。
石堡城,唐代的西域邊陲要地,曾是兵家相爭之地,唐代詩人杜甫在《兵車行》中寫道:“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逼湟馐钦f,自古以來在那青海邊,遍地白骨沒人收埋。舊鬼在啼哭,新鬼在訴冤,每當天陰雨濕,哭聲啾啾。悲慘的場面、寂冷陰森的情景,令人不寒而栗。詩人以悲壯的情懷描寫了古戰場這一陰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慘場面,表現出了對當時帝王不滿的情緒。雖然戰爭的硝煙已停止了上千年,但這一彈丸大小的古戰場上的烽火狼煙卻時時浮現在我的眼前。
古戰場雖離我不遠,無數次在它的腳下經過,也無數次在心中產生過憑吊的念頭,但眼看著它腳下那爿已被開墾種植的青稞或油菜籽在風中搖曳時,仿佛數萬具尸骨在晃動,又不安地總會把目光收回匆匆離去,頭腦中總有無數難解的疑團在纏繞。翻閱了大量的資料,傾聽了當地老人的敘述后,當天空湛藍,群山燦然,蜂飛蝶舞的六月間,我再次激起了憑吊古戰場的心情,和幾位文友踩踏著松軟的泥土,嗅著田野的芬芳,攀上了雄踞在懸崖峭壁上的石堡城。
站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高度,看遠處那莽莽蒼蒼連綿起伏的蒼山,看郁郁蔥蔥鋪滿各種野花的原野,心潮起伏。在紅白相間,黃藍點綴的各種野花簇擁著的石堡城下,張望南北,一條閃著銀光的河流從遙遠的山谷流來,又急匆匆流向遠方匯入黃河;一條黝黑發亮蜿蜒起伏的柏油馬路上,小型的、大型的、超大型的各種車輛忙忙碌碌首尾相連地穿行,顯示著交通運輸的發達和這條交通紐帶的重要。
用腳步丈量石堡城的長度和寬度,撿拾著遺留的殘磚爛瓦,腳踩著殘留的墻基,心緒不由飛向一千多年前。石堡城居高臨下,位置險要,在這里曾發生過數次艱苦卓絕的爭奪戰,歷次的血腥戰斗,數萬具白骨被戰爭的硝煙掩埋在腳下。在這里拷問一下歷史,每個人的靈魂深處會蕩起悲壯的歷史煙云。
石堡城上有大小兩個方臺,北面的為大方臺,大方臺三面險絕,南面的為小方臺,兩方臺之間一條自然形成的狹窄的甬道相連。大方臺是個不足5000平方米的城池,小方臺更小,呈三角地形,不過是個瞭望臺或烽燧臺而已。該城為開元五年(公元717年)吐蕃所置。當時,唐朝在湟源縣城東設白水軍。吐蕃認為,你先行筑城,我也該筑城。于是,吐蕃選擇了唐蕃古道上這一險峻的地形修筑了城池。自此,唐蕃雙方以石堡城為焦點,在此附近修筑了許多相呼應的防御工事。其中有與石堡城隔水相望的北京臺,有南面約離石堡城三公里處的料瓣臺等。戰爭因城池的修筑而頻繁發生。早在開元十七年(公元729年),吐蕃多次侵擾隴右地區,百姓不得安寧。唐玄宗為了鞏固西陲,遏制吐蕃勢力東侵,于該年三月,命朔方節度使、信安王李祎與河西、隴右地區駐防將帥共議攻城大計。但諸將均以石堡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孤軍深入,恐遭覆滅為由,建議李祎“按軍持重,以觀形勢”。李襪卻認為做臣下的不能害怕艱險,即使“眾寡不敵”,也要“以死繼之”。三月二十四日,集中精銳騎兵,大膽采取遠距離奔襲戰術,日夜兼程殺至石堡城,一場突然的襲擊,吐蕃守城官兵措手不及,石堡城被攻陷。消息一出,唐玄宗非常高興:石堡,真是一個給大唐長了面子的地方!下令把石堡城改名叫振武軍,留兵設防。自此,唐河西、隴右地區連成一片,百姓樂業,社會安定。此后吐蕃連戰連敗,國內大嘩,便派使求和請婚,遠嫁吐蕃的金城公主也從中斡旋,唐應吐蕃要求,送與詩書。開元十八年,雙方約以赤嶺(今湟源日月山)為界,并于甘松嶺(今四川松潘境)及赤嶺互市。二十一年,唐蕃在赤嶺樹碑紀念,雙方邊將均參加了這一慶典。從大唐開元至天寶年間的數十年時間里出現了承平盛世,國富民強的局面。
然而吐蕃東侵的野心并未終止,他們處心積慮,于開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三月,又出動強大兵力,再次攻打石堡城。但吐蕃軍雖戰馬飛騰,士氣昂揚,經過激烈征戰,卻被智勇善戰的將帥臧希液所率唐軍擊敗。吐蕃不甘心,于十二月二十八日,又調集兵馬,先攻陷了廓州(今貴德),隨后向石堡城發起進攻。石堡城本是易守難攻之地,但由于當時守城將領蓋嘉運放松了警惕,不及防守,結果輕易就被吐蕃軍攻占,石堡城又丟了。
天寶四年(公元745年),唐玄宗派皇甫惟明攻打石堡城。皇甫惟明在與吐蕃軍作戰中連戰連捷,立功心切,決定率廓州軍向吐蕃所占重鎮石堡城發起攻擊?;矢ξ┟髀受姷绞こ呛?,立即展開攻勢。吐蕃守城將士一面憑險據守,一面傳書求援。吐蕃即派大論莽布支率軍兼程支援,并得到吐谷渾小王的配合,與守城將士里應外合,攻打唐軍?;矢ξ┟饔捎诩惫?,只顧攻城,忽略打援,決策失誤,唐軍再次功虧一簣,副將褚俐戰死,石堡城屢攻不克。天寶五年(公元746年)正月,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被罷免。
我想石堡城是神圣的,只要狼煙乍起,城池和烽火臺就會精神抖擻,傲視群雄,不管敵患來自何方。現在看來,它腳下那條寬闊的柏油馬路由東而來,高傲地沖向遠方,連鄙夷一眼石堡城的神情都沒有,好像石堡城早該湮沒到歷史中去了。但那時也許這里只是山澗溝壑,人車難行;或許與此對峙的大山之間谷底狹窄,加上防守嚴密,一旦有士兵走動,從石堡城投擲的如雨的滾木、擂石、弓箭將把人馬擊得粉碎。一千多年前,這里究竟如何,已無據可考,不得而知。所以自古以來,唐朝和吐蕃把這個險要的地方不惜一切代價爭奪,誰占據后,只要警惕防守,不怕對方采取何種攻城措施。
大唐和吐蕃之間為了一個小小石堡城你守我攻,我守你攻,損兵折將。何故?在當時來說,石堡城的位置大概顯得相當重要了。它的東面是“天下富庶出隴右”的隴西郡,是一塊氣候溫和,土地肥沃,植被繁茂,物產豐富,極利于人類生存和繁衍的理想之地。而它的西南只有風沙蔽日,凄苦寒涼,荒蕪人煙的沙漠草地。
石堡城,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唐蕃雙方爭奪的焦點。吐蕃若得石堡城,就可以作為東進的跳板,繼而揮師隴西,將富庶的河隴平原盡收囊中。唐朝若得石堡城,就可據險而守,遏制吐蕃人對隴西平原的滲透和入侵。所以,當年輕的唐玄宗李隆基在結束了中宗睿宗兩朝紛亂的局面,開始勵精圖治的開元盛世時,他的眼睛同樣盯向了正被吐蕃侵占的石堡城:拿下它,就可以打出大唐的和平!
天寶六年(公元747年)七月,唐玄宗又讓兼任朔方、河東、河西、隴右四節度使的王忠嗣(當時四鎮兵力總共有26萬人,一人持四將之印,掌控萬里邊疆,手握天下勁兵重鎮,真令人驚奇。這在大唐帝國的歷史上,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去攻取石堡城。王忠嗣肩負起重任后,以一個老將軍戎馬半生的閱歷,以一個軍人超越官位和殺伐的責任心,他終于看出了那隱藏在石堡城背后的秘密:要鞏固西部邊防,未必非要攻打石堡城,非要得到石堡城。他知道石堡城固然地勢險要,萬夫莫開,但是遏制吐蕃攻勢的最關鍵,是要在整個戰場對峙的局面下重創吐蕃的有生力量,控制最能夠遏制吐蕃的區域,比擁有石堡城好,何必讓手下士兵作出無謂的犧牲?于是王忠嗣經過周密部署,集中優勢兵力發動了對吐蕃的青海湖會戰,大破吐蕃北線主力。接著發動了旨在打擊吐蕃西線的積石山之戰,將吐蕃軍全殲,爾后吐蕃在青海、甘肅交界處設置的堡壘也幾乎被全部摧毀。吐蕃對唐朝由戰略進攻轉為戰略防御。唐軍控制了積石山區域,有力打擊了吐蕃的威風。王忠嗣又千里奔馳,增援小勃律,擊敗吐蕃,大敗聯軍,并在此戰中大膽提拔了年輕將領李光弼和郭子儀。后雖小勃律叛亂,但懾于唐軍軍威不敢出兵。自此,唐軍威震四方,然后加強固防,沿積石山一線,修筑了多個防御工事,西北的防御連成了一線。用最小的代價打擊對方勢力,達到守衛邊陲的目的,這就是王忠嗣超越了用鮮血染紅頂戴花翎的重大決策。
王忠嗣以他睿智的戰略眼光和不凡的戰略決策,取得赫赫戰功,鞏固了石堡城周邊的疆域,徹底削弱了石堡城的軍事地位。于是回到京城向唐玄宗稟報,現在整個西北防線已經成形,石堡城的戰略地位已經不那么重要了,更何況打這個地方會犧牲很多人的生命。所以,沒有必要強攻硬打。
王忠嗣無論從戰略目的、經濟利益,還是軍事價值都解釋得很清楚:這是一個賠本的仗,也是一個送死的仗,不能打!
煞費苦心的解釋卻換來了唐玄宗怒氣沖沖的回答:必須打,馬上打。你不打,我換人。
王忠嗣認為:“石堡險固,吐蕃舉國而守之。若頓兵堅城之下,必死者數萬,然后事可圖也。臣恐所得不如所失,請休兵秣馬,觀釁而取之,計之上者?!?/p>
王忠嗣知道作為將帥服從命令是天職,不可顧及生命的代價。但他很清楚,萬把條炮灰,巨大的戰爭物資消耗,對于一位將帥來說是命根子,盡管在唐玄宗眼里猶如損失一根鴻毛。石堡城,于軍人是戰略要地,于唐玄宗卻是顯露大唐帝國威風的招牌,是面子。不管損耗多少性命、多大物資。
這樣的僵持局面令王忠嗣親手栽培的將帥無不擔心:你就依了皇上的命令吧,何況你是主帥,送死也不用你親自去,小小的石堡城,拼上萬把條炮灰也就拿下來了。到時候加官進爵榮華富貴有的是,盡管享受。你要是不打,皇上可就要打你了!
面對愛將們的擔心,王忠嗣卻微微一笑,豈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哉?
唐玄宗眼里的炮灰,是王忠嗣心中的生命,是生死與共的袍澤弟兄,拿他們的獻血和生命換取我的官位,換取粉飾太平的面子工程,我做不到!石堡城,我不打!
十月,唐玄宗派立功心切的將軍董延光攻打石堡城,下令王忠嗣出兵配合,真應了將帥們的預料,你不打,皇上要打你了。王忠嗣迫不得已,只是沒有全力以赴,石堡城久未攻克,董延光將責任盡數推到王忠嗣身上。加上宰相李林甫的從中作祟,大肆誣陷王忠嗣。唐玄宗聞訊大怒,遂將王忠嗣召回朝中,進行審問。天寶七年(公元748年)被押送京城解除兵權,下令處斬。消息傳出,士兵哭聲震天,舉國悲泣。
幸好,唐玄宗召哥舒翰入朝,有人勸哥舒翰多拿一些金帛去營救王忠嗣,哥舒翰坦言,“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如其將喪,多賂何為?”只帶一個包裹入朝。
唐玄宗讓哥舒翰取代王忠嗣的位置,臨別時,哥舒翰跪地哀求唐玄宗,言詞慷慨,聲淚俱下,唐玄宗有感于哥舒翰的赤誠,終于免去王忠嗣的死罪,但以阻撓軍功的罪名將王忠嗣貶為漢陽太守,保住了性命。一代赫赫有名的將帥,一個即將入朝的宰相,卻因皇上昏庸,奸臣當道而落了個可悲的下場。王忠嗣由此抑郁寡歡,45歲即英年而逝。
哥舒翰以勇猛善戰聞名,曾得到過王忠嗣的賞識與提攜,當年隨王忠嗣東征西討而聲名遠大,成為朝廷新一代西北統帥的物色人選。天寶五年(公元746年),戰功赫赫的大唐名將王忠嗣兼任河西節度使時,發現了哥舒翰,對他十分欣賞,提升他為衙將。從此,哥舒翰便在王忠嗣手下開始了自己的輝煌人生。
天寶六年(公元747年),王忠嗣再次提拔哥舒翰為大斗軍副使,同時還提拔契丹人李光弼為河西兵馬使,充赤水軍使,共同負責經略吐蕃。當時土蕃騷擾邊境地區,哥舒翰率軍與其爭戰。吐蕃軍分成三個梯隊,從山上依次沖下。哥舒翰的長槍折斷,便持半截槍奮勇沖殺,連破三路吐蕃軍,所向披靡。從此,哥舒翰聲名大振。戰后,哥舒翰擢授右武衛員外將軍,充隴西節度副使、都知關西兵馬使、河源軍使后,仍在邊境抗御吐蕃。
當時,吐蕃軍隊時常四處搶掠。每到秋天麥熟之時,就會派出大批精銳騎兵去積石軍(今貴德等地)屯田的地方搶麥子,幾乎次次得手,并洋洋得意地把積石軍麥田稱為“吐蕃麥莊”。由于每次吐蕃兵都是勁騎有備而來,唐兵都不敢當其鋒芒,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苦一年的麥子被吐蕃軍隊搶走。
天寶六年七月,哥舒翰就任河源軍使后,決心改變這種不利的狀況。于是哥舒翰作了精心部署,然后事先派部將王難得、楊景暉等率兵馬至東南谷設伏。同月,吐蕃又派出5000騎兵前來搶收糧食。因為以往搶麥唐軍皆在城中不敢出戰,時間一久,吐蕃便習以為常。這次到積石軍營壘后,便放馬脫甲,準備入田割麥。哥舒翰趁吐蕃軍立足未穩,親率精銳騎兵從城中突然殺出。吐蕃軍猝不及防,匆忙迎戰,結果死傷過半,大敗而逃。當逃至東南谷時,王難得、楊景暉等伏兵四起,一舉將其全殲,無一人逃脫。經過此戰,吐蕃不敢再來搶麥。
王忠嗣被貶以后,哥舒翰不敢忤逆唐玄宗開疆拓土的心愿。他對唐玄宗的想法非常清楚,所以上任后,即圖在所轄邊界有所建樹,再立戰功,決定先修筑神威城,他想該城的修建,正好在吐蕃軍近前,對其造成的威脅是非常大的。神威城建好后,吐蕃頓時覺得危機四伏,自己隨時會有被唐軍攻擊的可能。為了解除威脅,吐蕃軍調集兵馬,在十二月冒嚴寒踏冰攻城。唐朝守軍因不適應高原氣候,加上天氣極寒,沒能抵擋住吐蕃軍的進攻,城池失守。
哥舒翰不愿放棄這座橋頭堡,于是再次調集兵馬,發起反攻,迅疾擊敗吐蕃軍,然后再建一座應龍城,并派兵駐守,與神威城互相策應。從此吐蕃軍不敢再犯。
此戰,哥舒翰變消極防御為主動進攻,于兩軍爭奪的前沿設防,贏得了戰事的主動權。這時,兩國的戰爭已朝著唐朝有利的方向發展。在多次取勝后,唐玄宗再次把目標鎖定在石堡城。
天寶八年六月,唐玄宗下令哥舒翰統領隴右、河西、朔方等部兵馬及突厥阿布思部共六萬三千人,再攻石堡城。
對于攻打石堡城,哥舒翰絕不會掉以輕心,幾任將帥有的不惜血的代價換取,有的落了個丟官性命難保的下場,哥舒翰不得不從中吸取教訓。
哥舒翰為了奪取石堡城,便把大同軍兵馬使高秀巖和河源軍兵馬使張守瑜作為主攻先鋒,偷襲石堡城。
戰斗打響,滿身披甲的哥舒翰看著面前這個早就做好固守準備的城池,不禁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這次攻打石堡城,不知又要丟下多少具大唐男兒的尸骨。
高秀巖自奪得先鋒之位后,一直絞盡腦汁,把熟悉石堡城地形的好多振武軍的老兵一一找過來進行詢問,研究制定方案,準備夜襲石堡城。高秀巖發起猛攻時,就被守在城堡上的暗哨發現,隨著密集的箭雨,唐軍死傷無數,高秀巖知道偷襲失敗,便鳴鼓收兵。
以后幾天,高秀巖又指揮大軍向石堡城發動了幾次進攻,但吐蕃防守嚴密,準備充分,戰事對唐軍極為不利,屢攻不克。哥舒翰情急之下下令: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攻下石堡城。
吐蕃守軍雖僅數百人,但憑險據守,準備了大量的弓箭、雷木、滾石死死鎮守。唐軍進攻數日,傷亡慘重,尸首摞成了山,仍難破城。哥舒翰欲將殺一儆百,斬高秀巖、張守瑜之首。兩將軍叩首求饒:“稟大帥,石堡城城高墻厚,吐蕃守軍作戰勇猛,非一天兩天所能攻下。如果石堡城這么容易能被我軍攻下,大帥也就不用出動六萬多的大軍前來攻打了。再給三日期限,三日內若不能破城,再殺不遲?!?/p>
這三天時間里,高秀巖與張守瑜率大同軍和河源軍向石堡城發動了數十次激烈的猛攻。只見滿天的石塊和弩箭以前所未有的密度向石堡城飛去,士兵趁機沖到城墻下搭起云梯向城頭發起攻擊,箭塔也冒著被砸爛的危險前移到距離石堡城最近的地方,射殺著城墻上的弓箭手和防守的士兵。唐軍士氣大振,無一不拼死向上攻擊前進,最終以死傷數萬人的代價,如期攻破了石堡城,俘虜吐蕃大將鐵刃悉諾羅等400人。
哥舒翰雖以數萬人的慘重代價攻下了石堡城,但也得到了詩人李白在《谷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一首詩中“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城取紫袍”的譏諷,也使他的一生蒙上了“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陰影。
奪取石堡城后,哥舒翰“遂以赤嶺為西塞,開屯田,備軍實”。隨后就加官進爵了,聲威顯赫一時。
站在古戰場的塵埃上,遙想一千多年前數萬條人命就這樣長眠在青海高原上,長眠在荒草凄凄間,遙想王忠嗣悲慘的命運,遙想李白辛辣的嘲諷,遙想哥舒翰不得已而為之的舉動,遙想遠不可及的海心山上哥舒翰曾修筑的“神威城”,禁不住悲從中而來,我的心情再也輕松不起來。石堡城留下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印痕,是一縷精魂,還是一絲惋嘆?是一曲贊歌,還是無聲的眼淚?
可我又想起了王忠嗣的那句超越了戰場勝負,穿過歷史塵封,卻依舊振聾發聵的豪言,它仿佛在藥水河畔回響,在荒涼而靜默的石堡城上空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