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崗女工到企業家,每棵小草都會有春天

孫素清，四川四海集團創始人。26歲就從單位下崗，靠借來的300元起步，經過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蛻變成為今天資產數十億的女企業家。

2010年11月，本刊記者獨家采訪了孫素清。眼前的她，沉穩、安靜，說話很輕，很慢，因為腳不久才摔跤受了傷，走路還要一手扶腰，讓她看起來更有幾分柔弱，女企業家的犀利和鋒芒，悄悄地在她的身上隱遁。通過和她兩小時的侃侃而談，我們還原出了這樣一位創業者……

喜歡干重活的小丫頭

孫素清1960年出生在四川資陽縣的孫家壩，家里有7個姊妹，她排行老四。父親是縣運輸公司拉架架車的搬運工，母親在煙廠也是干重體力活的，能背120斤的煙包。

家庭收入拮據，孫素清五六歲就開始在街上揀煤炭花、廢紙、廢鐵、廢銅賣了給家里買鹽巴；上學后，每天一放學，孫素清就急急忙忙跑到電影院門口去守著，等電影一散場，就沖進去撿甘蔗渣，那時候，甘蔗渣可以拿來引火做飯。這些兒時的艱辛，一方面讓孫素清體會到了生活的不易，另一方面也極大地鍛煉了她的意志和經商的頭腦。

孫素清從小手腳利索，性格干練強悍，有頭腦，說干什么事，立即就著手干，不管這個事情在旁人看來有多么不可能。那時候，人們認為女孩子該做的事，她都不愛做。她說這一輩子，到現在沒有織完過一件毛衣，喜歡干男人干的活。孫素清曾經下鄉當過兩年的知青，據說，還是資陽最后一屆知青。當知青的時候，一般婦女的工分一天只有6分、7分，但是，孫素清能干男人們的重體力活，每天掙的工分和男人一樣8分。

1979年，當了兩年知青回城后，孫素清被招工進了資陽運輸公司。她從事的工作最開始是拉架架車，主要是拉煙，從二級煙站運到火車站，一拉就是兩年多；接著在運輸公司燒鍋爐，在食堂給搬運工做流水飯，讓工人都能吃上熱飯，所以評價很好；孫素清在運輸公司從事的第三項工作，是當搬運工，自己裝自己卸，搬一匹布就有一百七八十斤重，從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后來，運輸公司更名為公交公司，她干上了曾經夢寐以求的售票工作。她非常喜歡和珍惜這份工作，每天很早就到車上，打掃清潔衛生，做好一天的準備工作，把售票員的位置讓給老弱病殘，經常受到乘客的夸獎。

但是，這份喜歡的工作并沒干兩年，1986年下半年，僅僅26歲的孫素清就下崗了。在單位就是家、就是天的大同環境里突然下崗出來，孫素清心里的無助和荒涼可想而知。一切都得靠自己，自謀出路，她該怎么辦呢?

鵝毛放飛夢想

在嚴酷的生活壓力下，年輕的孫素清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因為飽嘗了貧窮，反而生出了不折不撓的意志和勇氣。她發誓，我一定要掙很多很多的錢，我要讓我的家人永遠不再挨餓!我一定能做到!是的，我一定行!

下崗后，東奔西突尋找出路，孫素清也想過很多法子致富。一個偶然的機會，孫素清看到一個朋友把收購的鵝毛賣到成都的羽絨廠賺了不少錢，這件事立即啟發了頭腦活泛的孫素清。

說干就干，孫素清立即東拼西湊向別人借了300塊錢，并賒了一輛100塊錢的鳳凰牌加重自行車和丈夫一起開始走村串鄉收購起鵝毛來。

“現在想來，心里很酸。1986年底，我背著自己在家縫的白布口袋，口袋里放把秤，到鄉下去收鵝毛，一天要跑幾十公里，很苦啊?！憋L里來、雨里去，她記不清那時自己有多少次連車帶人摔倒在冰冷的水田里、滾到山坡下……

“那時候很窮，我們到外地去收鵝毛，經常在公共汽車上睡覺。以前那個公共汽車又臟又爛，伏在汽車座位背后，經常把臉都碰青了。有一次，我們買了別人的假貨，拿到成都羽絨廠賣不掉，賠了一千多塊，我就坐在羽絨廠的門口哭，看到我哭我老公也哭?！睂O素清對當年的場景記憶猶新。

除了艱辛和曲折，也有讓孫素清感到快樂的事，那就是和丈夫一起暢想未來。那時候，其實也有一個四海公司，只是跟孫素清他們不搭邊，是“天歌羽絨服”的前身。那時候，孫素清和丈夫看四海公司經營那么好，就商量說：“四海這個名字真好聽，等有一天，我們開公司了，我們也取名叫四海?！睂O素清和丈夫就這樣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因為長期合作，和農戶一來二去混熟了，孫素清就跟他們商量用賒賬的辦法解決資金短缺的問題，于是，她常常能賣了貨再付款，孫素清說她沾了農戶老實厚道的光。

由于孫素清講信用，別人才會賒賬給她。一天晚上，電閃雷鳴，雨下得很大，她騎著自行車，把賒的錢給熟人送去，熟人十分感動，說：“你明天送過來不行嗎?這么晚了下這么大雨。”她說：“不行，怕你睡不好覺?！?/p>

1990年，孫素清租借資陽南市鄉政府旁的一間舊油坊辦起了羽絨廠，1994年租期到后，她把已經初具規模的廠遷到孫家壩。這樣經過10年積累，孫素清終于通過收購羽毛，淘到了自己事業的第一桶金。1996年，孫素清組建了資陽市開達羽絨公司，是全國最早獲得自營進出口權的私營企業之一。

幾經艱難沉浮

但是，1998年，一場席卷東南亞的經濟危機來臨，孫素清的羽絨公司發展遭到挫折。還是她的誠實守信救了她。成都一家知名羽絨廠大幅度減少收購量，考慮到經濟危機過去，需要恢復收購，不能把全部供貨商都斷掉，所以，他們留下了信用最好的開達羽絨公司獨家供貨。這為孫素清贏得了一線生機。

為了度過危機，孫素清還到遙遠酷寒的佳木斯宰殺鵝，把鵝肉運回資陽賣。當年，為了發展當地養殖業，佳木斯政府發動農民養了很多鵝，但到了收成時節，偏偏遭遇東南亞經濟危機，沒有人來收購鵝毛了，自然就沒有人宰殺鵝。孫素清得到這個消息，就跑去那里買鵝殺鵝，盡管艱辛，但還是一只鵝能賺十多元錢。這就是孫素清，別人都退，她卻進。

經濟危機加上國家政策影響，羽絨行業開始萎縮，需要另找出路，正在這時，孫素清得知了資陽縣肉聯廠破產拍賣的消息。

孫素清對市場進行認真考察后得出結論：“只要人們每天要吃肉，這個行業應該說就有錢賺的?！睉{借著創辦羽絨廠賺得的錢，1999年4月27日，孫素清以440萬的價格全資買下資陽縣肉聯廠，組建四川省資陽四海發展實業有限公司。10多年前，孫素清要把自己的公司取名叫“四?！钡膲粝虢K于變為現實。

然而，每一次蛻變都是艱難的。接收肉聯廠是4月27日，而孫素清在4月25日才剛剛動了腰椎間盤突出的手術，不說走路，連躺著都痛苦萬分。接廠那天，孫素清是讓擔架抬著，參加的簽字儀式。肉聯廠，雖然買下來了，但完全是個癱瘓、破舊的爛攤子，接下來的大半年，孫素清每天由人背著到廠指揮恢復生產、跑市場。她的腰也因為手術后沒有休養好，留下了永遠的病根。

除了收購資陽肉聯廠，做凍肉加工出口，2000年至2005年，孫素清還陸續收購了隆昌、岳池、樂至、合江、佳木斯、榆樹等肉聯廠和內江的醫用設備廠、鍛壓機床廠等8家國有企業?？恐@股拼命三郎的勁，孫素清創立了擁有資產過10億元、員工5000多人的跨地區、跨行業的四川四海集團，最近正在緊鑼密鼓準備上市。

一滴水或整個海洋

孫素清身上有很多鮮明的東西，比如能力強、有氣魄、堅忍不拔等等，這些共同鑄就了一個成功的女企業家。但是，企業家不只是稱呼，同時也是責任。孫素清說，我做的都是良心生意，必須講良心，要有責任。她生產的有食品、也有醫療器械，都是人命關天的東西，一旦質量出了問題，就是賺了再多錢，也良心不安。在集團總部大樓上，有一排赫然醒目的大字“食品工業是道德工業、食品安全關乎生命安全”。

20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孫素清那些天總是眼淚不干，一直盯著電視屏幕，想到那些埋在廢墟里的人、受傷的人、饑餓的人她感覺比自己遭罪還難受。她毅然決定親自帶著一車子人去災區救人，一口氣送了九車救災物資到災區。資陽的棉被都被她買空了，又到成都買了一萬件衣服，親自拿到災區分發給需要的人。當地老百姓看孫素清實在辛苦，都勸她說，你的東西送來了，錢也送來了，就不要再親自跑了，這里總是有余震，很危險。但孫素清沒管這些。汶川地震期間，她前后共捐款捐物達300多萬元。在2009年臺灣遭受“莫拉克”臺風襲擊后，孫素清毫不猶豫，向臺灣災區捐資10萬元；2010年，在聞知青海玉樹、甘肅舟曲等發生地質災害后，孫素清也是第一時間向災區分別捐贈現金20萬元和物資10余萬元；每年孫素清捐資助學、參與地方政府扶貧計劃均達數十萬元。孫素清目前，用于社會公益慈善的資金已經上千萬。別人問她為什么這么做，她說：“財富來自社會，再回到社會。相比二十多年前，我想幫助人卻幫不上，現在想幫又能幫，我是幸福的。”

孫素清并不貪財，所以，數億的財產在她的腦海里，顯得很抽象。她說：“我個人掙那么多錢干什么?我能吃多少?能穿多少?能住多少?我也沒有守財奴斂財數錢的嗜好，不喜歡揮霍，更不喜歡豪賭，我現在就是為了四海集團的幾千員工在努力，四海經營不好，這么多人就會失業，給社會增加負擔，給這么多家庭帶來痛苦!”

從一名販夫走卒到規模宏大的大型集團企業老總，孫素清成功了，也聲名遠揚了。香港的朋友給孫素清打電話說：“你比我們特首董建華還有名啊，天天在電視上看到你!”然而，拋開所有的聲名，孫素清仍然只是一位普通的女人，一個母親，一個社會公民。

孫素清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因為忙于事業，兒子由養母幫忙帶大，女兒則成天跟著保姆。兩個孩子出生后，雖然家庭經濟條件越來越好，但是，孫素清卻很嚴格地要求孩子們，不讓他們養成紈绔子弟的習氣。

兒子17歲的時候，就被孫素清送到新西蘭留學。離開家的那天，兒子背著簡單的行李，一個人坐車到成都，辦理全部手續，再一個人坐飛機到了新西蘭。入學后，兒子立即就找工作，一邊在餐館打工，一邊學習。

女兒跟保姆在一起的時間比跟媽媽在一起的時間要多很多。因為保姆只能先做完家務，才能帶女兒出去玩，所以，女兒為了能早點出去玩，就每天都幫助保姆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這樣，從小到大，女兒竟然成了干活的好手，做飯、洗衣、拖地，樣樣都會做。女兒跟保姆學到的這些技能讓她早早就學會了獨立生活。15歲的時候，孫素清也讓女兒到國外留學，一邊學習，一邊打工，賺錢掙學費，這一去就是7年。

生活富足了，孫素清還是一貫地過著簡單的生活，她住的房子是15年前在成都一個小區買的二手房；每天的生活開銷也就二三十塊錢，衣服最多不過幾百元，還要堅持穿很多年；平時深居簡出，基本沒有娛樂活動，最喜歡的運動是和家人打乒乓球，在成都這個麻將城，她居然不會打麻將，全部的精力還是在事業上。

在采訪的最后，孫素清幾次提到“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一個人是否強大，真的不是他擁有多少，而是他能容下多少。一個人可以是一滴水，也可以是整個海洋。我以前就是一滴水，但現在我希望自己是海洋，其中有我的使命和責任，那就是把四海經營好，實現“打造百億四海，爭創百年老店”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