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文學跨越發展及其文學桂軍崛起充分說明了廣西文學的自覺。文學的自覺不僅是相對于過去曾經的不自覺或自發、自生狀態而言的進步和跨越,而且也是文學可持續發展中自覺性不斷增強、凸顯和成熟的標志。也就是說,廣西文學的自覺標志著還會繼續走向新的自覺與更進一步的自覺。因而,走向自覺永遠是一個過程和進程,指稱其自覺,只不過是階段性,也就是進入自覺階段而已。
從廣西文學自覺的表現形態及其過程而言,主要是由作家一人的自覺、作品一創作的自覺、環境一制度的自覺來體現,構成三位一體、相互聯系的表現形態;同時,三者也大體存在著由作家的自覺到創作的自覺、再到制度的自覺的遞進提升過程和邏輯序列,但這并不意味著在作家與創作自覺時,制度的力量還未介入,其實在廣西文學的自覺過程中始終都伴隨制度的推動和保障,但似乎是當作家和創作自覺獲得豐碩成果和明顯成效時,人們才會自覺意識到制度的作用,才會獲得制度化建設與長效機制確立的自覺性。
一、廣西文學桂軍對存在問題反思的自覺性
文學的反思和自省就是文學自覺的表現形式之一,也是文學發展的起點和突破口。廣西文學有這三次反思和自省的過程及其經驗積累,其結果和效果都對廣西文學發展有重大推進作用。第一次是1989年針對廣西文學的自滿自足、保守求穩的阿Q精神勝利法心態的反思和自省,從“百越境界”對民族文化精神所彰顯的活力、生氣和生命力的呼喚,到激勵廣西文學“88新反思”提出“突破劉三姐創作模式”、“走出百鳥衣怪圈”呼吁,推動廣西文學改革創新、解放思想,不斷反思和自省;第二次是1996年的“花山會議”,針對當時廣西文學的疲軟乏力、彷徨困惑提出“文學桂軍崛起”的戰略決策和思路,以“三大戰略”、“五大戰役”、“213工程”、“作家簽約制度”及其系列制度、政策和措施的創新,推動廣西文學跨越發展;第三次反思和自省是在文學桂軍崛起之后以可持續發展為基點,反思創作的不足以及長篇小說相對薄弱的劣勢,發出“決戰長篇”的誓言和宣戰,將廣西文學發展推向一個新的起點。廣西文學的三次反省所帶來的三次飛躍,正是廣西文學自覺性的突出標志,也都是伴隨著文學制度、體制、機制的深化改革和不斷完善的結果。
當然,獲得廣西文學發展制度化建設和長效機制建立的自覺性并非僅僅是回顧歷史、總結經驗的結果推動所致,并且還在于一方面廣西文學的可持續發展確實需要建立制度化建設的長效機制的自覺性;另一方面是廣西文學發展中存在的問題及其不足也需要建立制度化建設的自覺性。廣西文學發展的不足也并不僅僅是指在與文學先進發達省區比較中存在的不足,而且是廣西文學發展自身存在的不足,這些問題和不足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
其一,廣西在跨越發展與突破發展中還存在著后勁不足、潛力不強、競爭力不夠的不利于可持續發展的因素,這既表現在文學桂軍崛起之后何以持續和推進上,又表現在“廣西三劍客”等領軍人物和新銳軍團沖鋒之后,何以使隊伍整體跟進,故而存在著領軍人物培育、人才隊伍建設以及梯隊結構調整問題。尤其是在文學桂軍崛起之后,文學理論批評桂軍還缺乏持續跟進的實力和績效,文學與批評還未能充分結成聯盟和聯軍,批評的滯后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文學桂軍可持續推進的步伐,缺乏更有力的理論支撐和批評扶持的力度和分量。時任廣西區黨委副書記潘琦在廣西民族大學“相思湖”作家群研討會上指出:“希望相思湖作家群多‘相思’,加強團結、互相支持、互相幫助、互相關心、共同提高;要交流、廣交朋友、交諍友、摯友,真正形成一個堅強有力、團結合作的作家群體。”這固然是針對作家群以“相思”加強聯系團結而言,但也含有高校人才培養在作家和批評家兩支人才隊伍匯集、民族作家與漢族作家在文學桂軍旗下的匯集、承前啟后老、中、青人才梯隊匯集的含義,這樣才能培育出廣西文學可持續發展的后勁和潛力,為文學桂軍提供后備軍和理論批評的支撐。
其二,廣西文學的區位優勢和民族特色還不夠鮮明、突出與個性化,也就是說地域文學、民族文學空間還有待拓展和深化。諸如廣西地域文學的區位特色和優勢還不夠彰顯:桂林本土文學的國際旅游名城與歷史文化名城結合所顯示出現代生態文化名城的區位優勢,北部灣的西南出海大通道的區位優勢,廣西沿邊沿海千里邊境長廊的區位優勢,百色左右江紅色文化的區位優勢均還未能在文學中充分發揮和利用;再如廣西民族文學的民族特色和文化內蘊也不夠鮮明:民族山歌文化傳統的傳承與發展的特色,南方少數民族稻作文化的特色,壯族的和諧生態文化與原生態文化的特色,各民族文化的豐富多彩與團結協作、和睦相處的特色等,均有待于民族文學對文化資源的深度開掘。曾任廣西作協主席、現任廣西文學院院長馮藝認為:“民族文化是一個民族存在的根本,是屬于內核的東西。民族文學里如果沒有民族文化,就不是民族文學。少數民族作家必須在創作中體悟和體現自己民族的特征,表現民族文化的內核,表現民族的精神。”因而對民族特色的理解和認識不能僅僅停留在民族文化的外觀形態和表現形式上,而且應更深層次地表現民族文化精神和內涵;也不僅僅是停留在民族文化傳統的表現上,而且應更深入地表現民族文化的現代性和時代性,表現民族文化現代發展的生命力和活力。對于廣西文學的民族特色而言,其地域性與民族性的結合、傳統性與現代性的結合,特殊性與普遍性的結合就是今后發展中應特別關注的問題。
其三,缺少史詩性的重大題材作品,尤其是缺乏歷代廣西對全國發生重大影響的歷史敘述的精品力作。諸如秦始皇揮兵南下在興安靈渠開鑿運河,以聯結長江、湘江水系與珠江、南海水系的壯舉;明代靖江王城的藩王文化及其王室后裔石濤繪畫藝術的成就;清末“粵西文化”、“臨桂詞派”對詞壇影響;桂林抗戰文化城對抗戰文化的貢獻等重大歷史事件及其重要歷史人物題材,也有待廣西文學在發掘、整理、整合文化資源基礎上為創作尋找重大突破口。即便像劉三姐傳說故事的資源開發雖然已取得文藝創作的重大成就,但也未能產生“劉三姐”長篇小說、長篇敘事詩的文學精品力作。楊義指出:“我在《中國古典文學圖志》中,曾作過這樣的判斷:文學史寫上劉三姐,比起喋喋不休地談論二三流的漢語詩人更有價值,因為它溝通了漢族和少數民族文學、書面文學與口傳文學,從而展開了創新性的文學史層面和境界。西部地區民族民俗的文學資源云蒸霞蔚,絢麗多姿,一旦與現代審美意識相遇,它能爆發出如壯錦一般‘染絲織錦五彩爛然’(清代沈日霖《粵西瑣記》中語)的文學奇觀。”可見,劉三姐題材也還有可持續利用和開發的價值,廣西文學還有待于創作出“劉三姐”文學這樣的經典之作。
其四,文學類型、形態、流派還不夠豐富多彩,發展狀態也不太平衡。從文學類型而言,詩歌創作一方面較之小說創作而言較薄弱,另一方而相對于廣西素有“歌海”之稱的民歌大省而言也相對薄弱,這既說明廣西民族民間文學的抒情性傳統對當代文學發展的影響力不夠,又說明廣西詩歌創作在全國詩壇的影響力也不夠。從文學形態而言,一些新興的文學形態和文本形式發育不夠完備和健全,網絡文學、青春文學、校園文學以及女性文學、另類文學、亞文化文學、底層文學等還不夠成熟和成形。從文學流派而言,基于行政劃分的地域文學還未形成自身的風格個性,故而也未能生長出文學流派,也未能形成跨地域而在觀念、趣味、方法、風格上志同道合的流派自覺性和發展傾向。曾對廣西文學發展作出重大貢獻的漓江出版社原社長、現為中國出版集團總裁的聶震寧對文學桂軍崛起說過一段自省的話:“要說文學實績,新桂軍尚不足以與大多數地域作家群全而抗衡。”這確實是一針見血指出廣西文學整體競爭力不強、發展不平衡的短處和問題。
其五,作為文學主力軍的長篇小說創作還未能取得重大突破。茅盾文學獎至今未能與廣西文學結緣,全國少數民族文學“駿馬獎”中廣西榮獲長篇小說獎者也為數不多,這說明長篇小說創作是廣西的弱項和軟肋。盡管“決戰長篇”的情結和誓言多少對長篇小說創作有所推動,但這絕非在短期內能有立竿見影的實用功利效果的,而是長期建設的成效;也絕非是單憑數量就可以取勝的,而是要有精品力作的質量和水準;也不僅僅靠鴻篇巨制的形式,而且要靠藝術功力和文化底氣與涵養:李建平、黃偉林等《文學桂軍論》的“結語”中提出“決戰長篇”的宣戰書和誓言,提出“拿出史詩性的長篇小說,這是文學桂軍的主攻方向”,這無疑是文學桂軍的反思和自省的結果。
二、廣西文學發展中制度化建設存在問題反省的自覺性
廣西文學創作的問題與不足,從一個側面說明廣西文學發展制度化建設以及制度、體制、機制、政策中存在的問題與不足,從而對文學發展的保障和推進力度不夠,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和滯緩廣西文學發展的步伐。這主要表現在三方面:
其一,文學制度、體制、機制還存在不適應或滯后于文學發展的不足和欠缺,有待進一步改革和完善。任何制度、體制、機制的建立都有一個不斷改革、調整和完善的過程,這不僅是因為建立初始都會存在有不盡完善之處的緣故,而且是因為與時俱進的發展也要根據時代和社會發展需求而不斷改進。廣西文學制度有許多創新點和首創之舉,諸如作家簽約制在當時是首創,其作用和效果顯著;但從制度設計上,還有待加強和完善。倘若將“簽約”僅僅視為市場經濟的一種合同制的話,除規定雙方的責任、義務和利益外,還應有監督制度、檢查制度、評估制度以及風險承擔制度;同時也需要有與之相關的配套制度的保障和支撐。作家簽約制并非僅僅是獨立的、單獨的制度形式,應該建立起制度體系和聯動機制。再如文學創作基地制度也是一種創新制度形式,但在實踐操作中效果不太明顯,作用和影響也不大,往往有名而無實,流于形式而不見內容。這就需要檢查和反省制度上存在的不足和問題。制度化建設的長效機制的作用就在于將制度創新、體制改革、機制轉換、政策調整都納入到長期的制度化建設中,使之成為自覺行為和自覺的制度完善過程。
其二,文學制度、體制、機制的改革和建設是項長期的任務。廣西文學發展中所建立起的一整套制度確實取得了行之有效的成績和效果,但也不能忽視在實施與執行中,因為力度不夠、失誤和偏離等緣故而造成效果程度的差別,政策難以落實,也難以貫徹到底。這除了要在提高人的素質和執政水平之外,關鍵還在于制度與效果之間建立起執法、執政的制度和機制。廣西文學發展所建立起的制度和機制,在執行和實施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是缺少一些中介環節的建設。首先,制度和政策出臺后對實施方案、操作細則的制定有所缺失,盡管有些重大政策和措施也會有實施方案和操作細則,但還是較宏觀和原則性的,是否具有可操作性和對策性就要打問號了,在實踐中操作就更打問號了。其次,政策和措施的實施者和操作者,主要指一些文化管理部門的具體工作人員,因素質和能力所限使實施程序、過程、方法打了折扣,從而影響實施效果,更不用說某些領導意志、行政干預、計劃指令、主觀臆斷、獨斷專行等體制因素及其個人因素造成的適得其反的結果。再次,政策和措施的實施和操作缺少監督機制和檢查制度,這既有體制不完善還有待改革的因素,也有制度不健全、機制不完備的因素,缺少文學制度體系及其系統結構關系建設的整體設計,也缺乏活動過程的全程規劃和精心設計。最后,政策和措施的實施與操作除建立從上而下的運作機制外,還要建立由下而上的以及上下貫通的中介機制。由下而上的運作機制主要從反饋角度而有利于調整和協調由上而下的關系;上下貫通的中介機制是從聯系角度而有利于上下的交流和溝通。但這一中介機制的缺失就意味著上下之間缺少一個中間環節,或者說這一中介機制不得力。
其三,文學制度及其制度化建設本身存在制度性、制度化的弊端,從而也會產生一些副作用和消極影響。從制度而言,不論制度性質還是形式,都會存在兩面性。制度主要體現在保障和規范雙重功能,保障的積極意義自不待說,而規范則會有兩重性:一重為規范的積極性,表現為有利于發展和進步的規則、規矩、規定而使之中規合矩,遵循規律、原則、目標和方向發展;另一重是規范的消極性,表現為或會帶來某種限制、限定、規訓,阻礙而不利于發展與進步。從文學制度而言,也會存在文學的制度化與自主性的矛盾或悖論,其制度化既有保障自主性的一面,也有限制規訓自主性的另一面。因而強調文學的自律、自主和特殊性,就會對制度化提出質疑;而強調文學的制度化建設,也有可能會對文學的自主性加以限制。新中國成立后的計劃經濟體制下,對新的制度、體制、機制建設過程中過度強調制度化、體制化而造成“制度化寫作”、“體制化寫作”以及制度文學、體制文學、政治文學模式,這并不利于文學發展和繁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立,為文學創造了更為廣闊的天地和更好的發展空間,文學制度以遵循文學規律和文學自主性作為前提起著保障和推動文學發展的作用;但不可否認,盡管文學制度是文學自身的制度形式而并非外在于文學的其他制度形式,但作為制度,與其他任何制度形式一樣,都免不了存在某些制度性弊端。故而強調制度化建設以及長效機制的建立,其目的不僅是針對制度存在的問題及不足的改革與建設,而且也是對制度性和制度化弊端的抑制和克服。盡管“制度化”本身也會帶來一些弊端和問題,甚至是不可避免的悖論,但關鍵在于我們如何以正面積極建設的態度去掌握和利用這一機制,如何使其積極的功用得到充分發揮,消極的作用得到有效的遏制。因此,我們提出制度的自覺應包括三層含義:一是提高我們對制度認識和運用的自覺性,也就是在人的自覺性基礎上提高制度的自覺性;二是使制度建設遵循規律而更加健全和完善,制度的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也就意味著制度的自覺;三是通過反思和反省加強制度化建設的長效機制,在充分發揮制度化建設的積極作用的同時也能有效遏制制度化帶來的消極性及其制度性弊端,使制度建設良性健康發展。因而,我們提出文學制度以及制度化建設及其長效機制建立的思路是以文學自覺、人的自覺、制度的自覺作為基礎和依據的。
三、走向制度建設的自覺——文學制度的理論與實踐
廣西文學發展中存在的問題以及制度化建設存在的不足是需要進一步的理論探討和實踐探索以尋找對策的,關于廣西文學發展的制度化建設的話題討論也是可以不斷深入和拓展的。這就需要有解放思想、改革創新的自覺性,也需要有不斷反思、自省的自覺性,更需要有科學發展觀指導下的理論批評的自覺性。從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實踐探索、理論升華的研究過程和邏輯序列來分析,廣西文學發展的制度化建設的論題不可避免地進入到“文學制度”這一范疇的理論命題中,這也可以說是這一論題的結論,也可以說是這一論題的深入拓展。
文學制度的話題早已引起西方文論界的重視。史達爾《從文學與社會制度的關系論文學》認為:“考察宗教、風俗和法律對文學的影響,反過來,也考察后者對前者的影響。”馬克思、恩格斯也以文學作為一種意識形態與社會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關系,進一步明確經濟制度、政治制度等上層建筑制度形式以及意識形態與文學的相互影響和作用。馬克思指出:“在不同的所有制形式上,在生存的社會條件上,聳立著由各種不同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世界觀構成的整個上層建筑。整個階級在它的物質條件和相應的社會關系的基礎上創造和構成這一切。”文學也是在所有制形式上的制度化的產物,它作為意識形態既有觀念意識的性質和特征,也具有作為上層建筑的體制化、制度化形式的性質和特征,也是構成社會制度的不可分割的重要因素,是社會制度下相對于政治制度、文化制度、法律制度、審美制度、道德制度、宗教制度、教育制度而言的文學制度。20世紀西方現代文論及其西方馬克思主義文論也在討論藝術生產理論及其文化研究、文化批評中大量涉及藝術生產制度、文化生產制度問題。斯蒂文·托托西《文學研究合法化》指出:“為什么有必要考慮從事文學研究的合法化?毫不諱言地說,是由于人文學科在整體性地經歷著嚴重的令其日見衰落的制度化危機,并且由于文學研究的自身的問題,在總體社會話語中越來越邊緣化。”因此為抵制人文科學“邊緣化”的“制度化危機”,他主張“文學、文學研究和比較文學中的整體化思維”,具體展開為“整體化和制度化文學與文化研究方法間的關系”、“比較文學和文學整體化與制度化研究方法”。為此,他專門界定“文學制度”這一術語:“這個術語要理解為一些被承認和已確立的機構,在決定文學生活和文學經典中起了一定作用,包括教育、大學師資、文學批評、學術圈、自內科學、核心刊物編輯、作家協會、重要文學獎。對這些機構的興趣,伴隨著近來將文學視作一個生產、傳播、接受、發展起了重要作用的社會體系的觀點。換句話說,從社會科學角度來研究上述現象,文學被看成一個意識形態組織。”這一方面說明文學與意識形態的關聯,支撐將文學視為一種特殊的審美意識形態的觀點是無可非議的;但從“文學被看成是一個意識形態組織”角度分析,意識形態就不僅僅是觀念形態和思想體系了,而且也正如阿爾都塞所言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它以制度及其制度化的組織機構、行政單位、物態化設施而存在,因而文學也會以制度方式存在和生存。“將文學視作一個生產、傳播、接受、發展起了重要作用的社會體系的觀點”,使文學制度的范疇和命題具有了合法性和合理性,當然,也使對文學制度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探討具有個法性和合理性。
文學發展的制度化建設問題也是一個重要的現實問題和應用對策性極強的實踐問題。法國學者布迪厄提出“文學場”理論,反復強調這是一個“相互矛盾的世界”,是“反制度化的制度形式”,“相對于制度的自由就體現在制度本身”,說明制度化與自主性的矛盾,并列出標題“對制度的超越”以強調文學的自主性。這些立足于西方制度文化語境的文學制度理論研究有其合理性和適用性,對我們頗有啟發和影響。
文學制度的話題,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深入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隨著經濟體制、政治體制和文化體制改革步伐的加快而逐漸浮出水面。中國不僅在文學方針、政策及其文學管理和文學隊伍結構層面上迅速推進文學制度、文學體制、文學建制的改革和調整,而且在文學活動中,包括文學生產和消費;創作和欣賞;制作、策劃、經紀、廣告、營銷、流通、傳播、接受、評價等諸多活動形式、活動環節層面上極大地鋪開和拓展了文學活動領域和范圍,推進活動運行、發展機制的創新和改革,力圖建立起適合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帶有現代氣息和時代特征的中國現代文學制度、體制、建制、機制的同時也建立起不斷加強制度化建設的長效發展機制,使當前的文化體制改革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改革和建設成果。
王本朝認為:“文學制度是文學生產的策略、規則和方式,是使社會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得以轉化為文學內容的重要路徑和通道,有了它的應允和許可才能使文學創作和意義評價具有社會的合法性。特定的文學制度既可強化也可能弱化文學的生產力量,所以,制度的力量取決于‘轉化’的形式。”針對中國特定語境下的文學制度化,他認為:“中國社會主義文學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一種新型文學。為了確保文學的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建設,它逐步建立了與之相適應的文學組織、引導、評價的管理機制,我們把它稱之為文學制度。”文學實踐也要求對文學制度的內涵和外延的界定及其理論研究的拓展。
文學制度指保障和規范文學及其文學活動的外部和內部、顯性和隱性的制度、體制、機制形式,它既可以表現為意識形態化的觀念形態,又可以表現為物態化的社會組織結構形式;既可表現為官方的制度形式,又可表現為民間約定俗成的民俗慣例;既可表現為推動文學發展的社會綜合因素的合力,又可表現為文學自身發展的內在機制。文學制度在文學與制度的關系中作為一種中介因素起到了將社會“外因”、“他律”內化為文學“內因”、“自律”的轉化作用,也起到了“文學場”的系統、結構、整體的功能作用。
文學制度研究相對于當前正在進行中的文化體制改革的社會重大實踐課題而言無疑是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相對于文學理論的創新和發展而言無疑也是極具學術前沿性和理論挑戰性的。它不僅能有效解決目前急待解決的現實實踐問題和理論問題,而且也能在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上提供方法創新的意義。從這個角度而言,文學制度的研究是具有突出的理論價值和實用價值的,也是具有明顯的學術意義的。文學制度研究不僅能推動文學理論和文學實踐的創新發展,而且作為一個文學理論的基本命題、基本范疇、基本課題應該躋身于文學理論體系和理論構成中,進入文學活動的實踐中,作為一條重要的文學規律來對待和研究。
制度是一個社會學、政治學、文化學范疇,制度文化是文化構成中重要因素,將其引入文學學、美學領域,從而確立文學制度、審美制度這一范疇,也許會有許多爭議,或有可能堅持純文學觀念或文學的自主性而排斥這一范疇;或有可能利用這一范疇而任意泛化和擴大其概念的外延,從而因社會學、政治學、文化學的視角而掩蓋了文學的特殊性。因此,文學學引入這一范疇的意義在于不僅能彌合和調節文學的內部和外部矛盾,從而以更為辯證和合理的態度與方法來看待文學的自律性與他律性的關系,而且更重要的是文學制度本身所具備的內涵和外延以及價值意義對文學學、美學的發展和創新而言是不能缺席的。至于文學制度的實踐和理論的發展,當然也需要在不斷改革、調整、完善中建構,需要在進一步研究中加強建設,增強文學發展和文學理論創新的活力。
[注釋]
①②李建平等:《廣西文學50年》,155、299頁,漓江出版社2005年版。
③黃祖松:《決戰“長篇”》,載《廣西日報》2004年1月6日第11版。
④潘琦:《造新世紀文學的新桂軍》,見潘琦文集《風格就是人品》,350頁,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3年版。
⑤湯玉梅:《好的散文必須貼著地面飛行——壯族作家馮藝談散文創作》,載《文藝報》2009年6月2日。
⑥楊義:《序一:布洛陀家鄉的現代吟唱》,見李建平、黃偉林等《文學桂軍論》,5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
⑦聶震寧:《文學桂軍論·序》,8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
⑧李建平、黃偉林等:《文學桂軍論》,320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
⑨史達爾:《從文學與社會制度的關系論文學·序言》,見伍蠡甫主編《西方文論選》(下卷),121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年版。
⑩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l卷),629頁.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11)(12)(13)[匈]斯蒂文·托托西:《文學研究的合法化》,1、19—32、33—34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
(14)(15)[法]皮埃爾·布迪厄:《藝術的法則——文學場的生成和結構》,306、318頁,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版。
(16)(17)王本朝:《中國當代文學制度研究》,268、1頁。新星出版社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