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產稅尚未正式亮相,在社會上已經引發了毀譽參半的爭議。激進的反對者不惜冠以“惡稅”之名,擁護者則期盼著房產稅能將高高在上的房價拉回人間。
反對者的情緒自然容易理解。對很多普通中國人來說,在耗盡了積蓄支付住房首付之后,每個月還要承擔不菲的月供,在生活成本日漸高漲的背景下,“房奴”們的生活已是相當不易,如果今后還要憑空多支付一筆房產稅,無異于給負重的駱駝再加上一根稻草。從法理上而言,我國城市的土地屬國家所有,居民只對土地上的住宅擁有所有權,而房產稅作為財產稅的一種,是對財產所有者征稅,居民對于住宅下的土地只有70年的使用權,現在卻要為此繳納財產稅,產生出抵觸情緒也在所難免。
剛剛落幕的中共中央十七屆五中全會重點研究了“十二五”規劃,勾勒未來5年的經濟、社會和民生等重大藍圖,居民收入分配改革成為人們重點關注的焦點之一。我國經濟在近年來雖然高速發展,但是居民收入增速明顯慢于GDP增速,據悉,規劃中的“十二五”將特別寫入居民收入與GDP同步增長這一目標。居民收入增速雖然慢于經濟增速,但是政府收入卻一直保持高速增長。以過去5年的國家財政收入為例,從2004年-2009年,全國財政收入從2.64萬億元大幅增長至6.85萬億元,其中除了2009年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當年財政收入同比增幅為12%,其余年份均超過20%。1995年以來,政府占國民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一直保持上升趨勢,大約上升了5個百分點,而居民收入占比則明顯下降,大約下降了7個百分點。國家財富向政府傾斜的后果之一就是形成了政府有錢投資,居民無力消費的經濟格局,不僅導致分配失衡,更給中國經濟帶來了過于依靠投資拉動的畸形模式,從而在今天面臨巨大的轉型壓力。
國家財富向政府傾斜的重要因素之一在于稅制設置。我國近年來的宏觀稅負一直呈現上升比例,以政府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來計算,我國近3年的宏觀稅負均超過30%,這一水平已經向工業化國家看齊,甚至有國外研究機構聲稱中國的稅負痛苦指數全球第二。2005年-2009年,我國的稅收收入增幅分別為19%、21%、31%、19%和10%,除了2009年為了應對金融危機推行的減稅政策導致增速放緩,其余年份均漲幅驚人。
對于大多數普通個人而言,目前承受的最主要稅負來自個人所得稅,如果房產稅對所有有房者普征,按照現在流傳較廣的方案來計算,在北京、上海等房價較高的一線城市,每年所繳房產稅可能會和一個年薪12萬元左右的白領所繳個人所得稅相近,甚至可能更高,將成為個人承擔的第一大稅負。對于大多數中產階級而言,多年來提高個稅起征點的期盼尚未實現,而房產稅相當于讓他們每年多繳一份個稅。
對于等待購房者而言,房產稅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調控房價,也不宜抱有太高的期待。首先,房產稅的主要目的肯定不是調控房價,更不是為中國經濟降溫,所以稅率不會定得太高,必須在大多數人的承受范圍之內。其次,房產稅對房地產市場最直接的影響是釋放出更多存量二手房,增加市場的供給量,從而對房價形成一定壓力,但這種沖擊只會是一個短期影響,以過去幾年國內房地產市場強勁的需求來看,可以很快消化掉這部分因為房產稅釋放出來的供給。第三,房產稅雖然增加了持有人的成本,但對于實力雄厚的炒房者而言,并不會形成太大壓力,甚至可能會將房產稅增加的成本轉移到房價上,形成新一輪房價上漲。第四,房產稅雖然增加了持有成本,但持有多套房屋者并非簡單將房屋空置,而是多數用于出租,如果房產稅出臺,很有可能被轉化為房租成本。對于很多暫時買不起房而租房的人而言,等待房產稅的結果有可能是房價未跌,房租先漲,帶來新一輪的打擊。今年上半年,北京的房租快速上漲兩成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最后,從長期看,決定房價的最終因素還是市場供求關系,房產稅決定不了房價走勢,國外大部分發達市場的房產稅或者物業稅都早已存在多年,從來未見哪個國家的物業稅調控了房價。
稅收的功能主要在于籌集收入和調節分配,對于老百姓而言,稅收的善惡之分在于其在這兩種功能之間的傾向如何。如果房產稅的主要目的只是為了增加政府收入,顯然會造成民眾較大的抵觸情緒,也會帶來較高的征稅成本。反之,如果房產稅的功能傾向于調節分配,則有可能迎來更多人的擁護。在貧富分化的背景下,一些富有階層擁有過多的房產,不僅參與制造了房地產泡沫,也在客觀上占用了社會的房產和土地資源,理應繳納合理的財產稅。如果房產稅的重點針對這一部分人群,既可以提高政府的財政收入,又可以擠壓房地產泡沫,還可以起到調節分配的作用,房產稅將不再會有惡稅之名。
對于政府而言,房產稅的征稅要師出有名,對于納稅人而言,能夠積極主動繳納房產稅則必須稅有所值。從國外經驗看,征收物業稅后,除了部分補充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很大程度上為返還至社區提供公共設施建設和公共服務,將來如果我國開征房產稅,資金如何使用也應該公開透明為宜。征稅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為納稅人提供更優質的公共產品,這原本是稅收的基本常識,但從我國的稅收使用途徑來看,稅收的更多用途還是用于投資拉動經濟,而不是覆蓋社會保障領域。以2009年為例,我國的財政收入達到6.85萬億元,其中用于醫療、教育、社保就業等民生的支出占比不足15%,而在很多發達國家,這一比例至少在50%以上。如果房產稅開征,其最終去向不能用之于民,開征的意義也將大打折扣。
關于征稅的藝術,十八世紀的一位法國財政大臣曾將其形象喻為“拔鵝毛”,最高境界應該是拔到最多的鵝毛,聽到最少的鵝叫。如果以此標準來看待我國的房產稅,可謂是一根鵝毛尚未拔到,卻已經聽到遍地鵝叫。不過,由于房產稅的具體方案尚未正式出臺,最終會以怎樣的面目亮相都是未知,現在評述其得失還為時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