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妻子的眼淚花
王志國
春天,杏花
開在村口的小路旁
農民工妻子的眼淚花
開在丈夫打工離鄉漸漸消失的背影上
夏天,豆角花
開在農家院的籬笆墻上
農民工妻子的眼淚花
開在遠方城市汗水攀登的腳手架上
秋天,菊花
開在擠滿高粱玉米的場院里
農民工妻子的眼淚花
開在冷月霜天大雁南飛的翅膀上
冬天,一朵朵雪花
飄入寂寞的農家小院
農民工妻子的眼淚花
飛入丈夫歸家推門的眼淚花里
春 夏 秋 冬
農民工妻子的眼淚花
是三百六十多個日日夜夜釀成的烈酒
丈夫的嘴唇剛剛一碰就心醉了
時下,關注農民工的作品越來越多,且不乏上佳之作。青年詩人王志國的這首《農民工妻子的眼淚花》(載《中華詩詞》2010年第5期),令讀者眼睛一亮,怦然心動。
這是一首小詩,小詩首先最重要的是給讀者一個驚喜,小詩要短小精悍,整飭優美,玲瓏可愛,含蓄雋永,充滿機趣和意趣之美。詩人的巧妙和聰慧之處在于,他規避了描寫農民工工作的辛酸勞累,農民工妻子的艱辛困苦,以及農民工作為城市邊緣人物所受到的歧視和白眼、冷漠與不屑等等,而是擷取了“農民工妻子的眼淚花”這一普普通通的具象,演繹成一首精巧別致而催人淚下的小詩。詩人是非常善于營造情境的,詩人以春夏秋冬自然節令為時間順序,以農村-城市為空間架構,構建了五個特定的生活場景:春天,農民工與妻子依依惜別,妻子淚花閃閃,千言萬語,似乎都隱含在這淚眼朦朧之中;夏天,正是農民工最苦累難熬的季節,妻子的淚光閃爍之中,凝結了多少對丈夫的思念和牽掛啊;秋天,妻子在艱苦的勞作之后和豐收的喜悅之中,那迷離的淚眼里,仿佛看到了丈夫歸家的身影;冬天,是農民工返家的季節,妻子終于盼來了思念已久的丈夫,他們久別重逢的一剎那,妻子禁不住喜淚飛迸,丈夫也不由得喜極而泣,夫妻對視,熱淚雙流。春夏秋冬,暑往寒來,妻子漫長的思念,終于換來了久違的團聚,那種喜悅之情,像一杯香醇的美酒,甜美無比,陶醉萬分。詩人尤為難能可貴的是,并沒有單一地描寫這幾種平平常常的生活細節和情景,而是極其自然恰切地移入了自然景物的描寫:春天,杏花爛漫;夏天,豆花茂盛;秋天,菊花艷麗;冬天,雪花紛飛。這些優美的自然景物,與人物的心靈世界和情感脈動息息相關,形成自然熨帖的對應和映襯,愈發突出了這首小詩的意境之美和情境之美,使得詩意更加升騰飛揚。
這首詩中的人物是最底層甚至有些卑微的人物,這首詩中也沒有所謂的生離死別和纏綿悱惻、卿卿我我式的愛的囈語,然而,詩人似乎在不露聲色中,有節制地,以一種肯定的、欣賞的、贊美的視角,以充滿靈動詩意的筆觸,來展示他們、歌頌他們,來昭示這些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的純樸本真的人性之美。詩人有意不去描寫他們生活的貧困、日子的艱難,而是著意去贊美他們的純樸善良、勤勞堅韌、互敬互愛、不離不棄。他們的哭,不是悲傷絕望;他們的笑,是含淚的笑。正是這些小人物,他們直面生活,勇于擔當,擔承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在推進城市化建設中,播撒下了他們的辛勤與汗水、青春與年華,乃至于屈辱與血淚!
王志國是近年來頗受關注的藏族青年詩人,其人有著藏族人的豪爽、執著與堅毅,其詩有著鮮明的地域文化特征,其詩風常常在豪邁浩蕩之中顯出溫纖和惆悵,是個很有特質、很有前途的青年詩人。
王志國是一位真誠地面對生活的詩人,源于生命本真的悲憫情懷,構建并擔承了關注生活、貼近心靈、凝視和傾聽那些卑微生命律動的創作旨趣,以樸素寫實的語言、溫妙透明的格調、自然和諧的意蘊,以簡樸自然的表情方式、平淡中見真淳的詩性筆致,發現并歌頌那些細小生命的響動和震顫。一個司空見慣的生活場景,一入他的詩中即迸發出想象的張力和優美的黃金般的質感;一個平常的人物細節,一經他的詩意挖掘,便凸顯出人性的光輝。他的詩常常注重精神感受的發現,在平常的事物中開掘出詩性,在精微的細節里呈現出思想美、情感美的亮色,在特定的情景之中,在充滿詩情畫意的文字背后,一下子抵達心靈的高度和深處——這就是王志國。
[作者單位:河北石家莊幼兒師范專科學校]